在何府吃完了酒席, 叶蓁蓁与武霸图回到了家。
武霸图很是兴奋,洗过澡换了衣,却丝毫没有睡意, 还在内室转来转去……
叶蓁蓁则穿着睡衣正在收拾两人明天要穿的衣裳, 准备好了以后就把他的外衣挂在屏风旁的衣帽架上, 由外到里、一件一件的挂好,把穿在最里头的衣裳放在最外头,这样才方便他明儿起来穿衣的时候直接穿,不必慌乱;然后又把她自个儿明天要穿的衣裳给收拾好了, 一件件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她除了鞋、上了床,见他还将双手背负在身后, 在内室里来回的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歇着?”叶蓁蓁打了个呵欠。
武霸图转过头,笑问,“蓁蓁的表姐冯曼娘、是不是嫁了两淮运司盐史司丞戴盛林大人的三子?”
叶蓁蓁点头, “已不是司丞了……今年才升了从七品的经历。”
武霸图笑道:“若我没有记错, 冯家表姨夫好像闲赋在家?蓁蓁快写封信、请他们夫妻来咱们太平府做客罢!”
顿了一顿,又道:“我给蓁蓁研墨。”说着, 他果然走到了案边, 拿过长颈瓷瓶、拔掉棉布塞,倒了些清水在砚台里, 又拿过墨条研磨了起来。
叶蓁蓁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重地下了地、趿了鞋,慢吞吞地走到了案边, 嘀咕道:“……无缘无故的,我怎么说呢?人家好好的呆在京城里,这又快过年了……难道人家父母俱全的、还要跑过来和我们过年?若是还打发他们回京过年的,这一来一去又要费不少功夫……”
武霸图笑道:“放心,是给他家送富贵去的!”
他还细心帮她铺好了纸、用石镇给压住。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
他朝着她微微笑。
叶蓁蓁叹气,提起笔凝思片刻,然后落笔生花、一挥而就。
武霸图看着那信笺上的寥寥数语,不禁愣住,“蓁蓁的字写得这样好看!”
叶蓁蓁抿着嘴儿笑,“不及郎君!”
——就连祖翁都赞誉武霸图的字好看,一手飞白狂草超凡脱俗、潇洒俊逸。
先前还在京都的时候,皇上命他写了个狂草的“赋”字,让人裱了、挂在御书房里呢。
要知道,皇上只在御书房里挂些古迹字画。当代人的字画、能被皇上挂在御书房里的,只有叶伯爷和武霸图两人的。
这便是最大的认可!
武霸图笑道:“可惜我朝不兴女子考科举,否则蓁蓁至少也能进二甲!”
叶蓁蓁没好声气地说道:“那就免啦!现如今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出来、才好应付家务事……再去考个科举?真高中了还要做官儿?谁还有那个闲功夫!”
武霸图拿过扇子,扇了扇她写好的信笺,笑道:“是我耽误蓁蓁了!”见纸上墨迹已干,便取过、朝着门口行去,又道:“……我让人把这信儿递出去,蓁蓁等一等我……回来再和蓁蓁赔罪!”
叶蓁蓁见他走出了内室,又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他说的“回来赔罪”的话儿,突然面一红,急急跑到床边,动作麻利的上了床、卷好被子开始假寐。
不大一会儿,武霸图就回来了。
“我来给蓁蓁赔不是啦!”他笑着摸上床来。
叶蓁蓁本来不欲理他,奈何又受不得他的骚扰,“卟哧”一声笑出了声,还用幼细的胳膊抵住他宽厚的胸膛……
他不管不顾的直压下来,叶蓁蓁急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郎君怎么突然想起要邀我表姐前来……”
一语未了,已城关失守。
她只得咬牙承受。
将军奋力冲锋,端的是酣畅淋漓、痛快舒畅!几番沙场交战之后……终于鸣金收兵。
叶蓁蓁倦得不行,被他搂在怀里、阖着两眼,弱弱地问道:“你若不说为何请了我表姐来……回头我如何安排?”
武霸图笑道:“今儿宋淮遮遮掩掩的和我说,周仕柯囤抬茶价、押扣交引,营私舞弊、中饱私囊……我想着茶政隶属两淮运司管理,因此将这大功劳赠予表姨夫,岂不美哉?”
叶蓁蓁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
“戴家仿佛不太喜欢亲戚间的走动,这回我在京里呆了半年多,见到我家表姐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叶蓁蓁有些迟疑,“……且若是由他们来领这功劳,岂不就是站队了?他们怕不怕魏党还很难说呢!也不晓得表姐和表姐夫会不会来!”叶蓁蓁犹犹豫豫地说道。
武霸图却信心满满,“放心!一准儿会来的……你也不看看,戴盛林今年都快五十了,还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吏,咱们伯府的三叔做官儿也才两年,都已经从六品了,你以为戴盛林不着急?”
叶蓁蓁一想,觉得也对,便不再纠结这个了。
只是,她疑惑地问道:“茶政全被魏党捏在手里么?”
武霸图点头,“花楼就是魏党最赚钱的生意,如今倒了……蓁蓁猜一猜,他们要是想弄钱,该从哪儿下手?”
叶蓁蓁顿时警觉了起来。
——本朝开朝时,周遭还有七八个小国割地而据。太|祖为统一河山,自然要南征北战的。这一打仗呢,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需辎重便是打胜仗的根本之一。但当时因为百余年的战事,根本国力衰微,朝庭再也无力支持军需运送,太|祖便依前朝惯例,将押送粮食辎重一事、交给商人们,同时以茶引做为报酬。
通常说来,就是:
——由商人自行组织商队,替朝庭运送粮草到边疆,然后再从地方官的手里领取茶引。
——茶引是由京都两淮运司统一签放的、且早就已经分发到地方官手里。
——商人们送完军需辎重,再拿了茶引去茶产地领茶。驮回京城或其他地方售贩。
——各地的茶农种茶、需向朝庭缴纳两成的茶叶做为税赋。
——朝庭便直接把茶农们上缴的茶叶抵给商人们做军需辎重的运费。
后来太|祖终于统一中原,国内战事渐歇。茶商们要做的,就是把兵部为各地驻地军所调配的粮草运到驻地、再换取茶引即可。
大梁乃文明礼仪之邦,茶,不仅仅是上层贵族最最重要的礼仪社交工具;对寻常百姓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
不过,上层贵族喜饮名贵茗茶,多清饮;底层百姓们却因为吃不起品质好的茶叶,就只能在茶水的花样上下功夫,加入牛乳羊乳、或是加入蜜蜂、姜片,又或是加了炒香研成粉末的芝麻茴香豆等等……
这么一来,反而促进了茶叶的销售。
在过去,叶蓁蓁从未忧虑过茶叶的问题。
早先呆在娘家的时候,她和母亲虽被罗氏苛扣,一年到头也只给二斤陈茶梗子,但她和母亲是有个小庄子的,庄子里的佃户们会在每年的清明谷雨时分上山摘采野生茶叶,炒制成茶叶以后送到府里来,娘儿俩自用是足够了的。
后来出嫁了,她饮用的茶叶又多以御赐为主,所以也没有引起过警觉。
直到这会子郎君提起,她才意识到这个顶顶重要的问题!
——吃不吃得起茶叶、茶叶的品相好是不好……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茶引与军需辎重的运输有关!
“郎君,明明咱家四郎也从商,为何不让他做茶商?”叶蓁蓁疑惑地问道。
武霸图笑道:“四弟可轻易动不得!我已向皇上举荐了他,于是皇上秘召他为军器局主事。如今正负责武器锻造呢!”
叶蓁蓁呆住,奇道:“为何要秘召?就不能正大光明的?”
武霸图叹气,“因为咱家树大招风啊……让魏党知道了,又该说咱们是小朝庭了。说多了,就怕皇上多心。唉,其实四郎于我们、就像淳王于皇上似的,他们都是颗钉子,哪儿缺人手就把他们哪儿钉!所以四郎也只是暂领这差事,等到北伐结束了,他还要退出来的……”
“所以这茶商一事,四郎再不能染指……换句话说,所有的好处也不能全让我们武家占了!”说着,武霸图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武霸图才低声说道:“我想着,这事儿交与萧六郎去做,是再合适不过了。萧家在魏元胡那儿吃了大亏,却在咱们这边的帮衬下、得了茶引这个美差……就算萧家不领这个情,但看在魏元胡的眼里,这是萧家与咱们联手的铁证!其实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且我也不信、萧家会不领这个情,毕竟咱家是后来者居上,如今已能与魏家抗衡。萧家却已经是最弱的一支了……若再不进取,恐怕就要沦落到朱家那地步了……”
叶蓁蓁突然想起一事,“这回出来的时候,婆母就和我说了,正好宫里释出来百把位妃嫔,到时候在里头选个好的给四郎,花上三年的时间过六礼,等四郎及冠了,就给他办喜事!”
说到这儿,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便揉了揉眼睛。
武霸图低下头看着她,又扯过棉被、遮住了她光滑洁白的肩头,哄她道:“快睡罢!这都二更了,有话明儿再说。”
叶蓁蓁却喃喃说道,“郎君先告诉我,究竟周仕柯是怎么贪污的?宋淮投靠了我们,把周仕柯的事儿告诉了我们,难道我们要去告发周仕柯?万一周仕柯真的因此受了牵连,那可怎么好?”
武霸图大笑,“哈哈哈哈来而不往非礼也!周仕柯已经把魏党要找事的景况、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咱们,这是明人不说暗话的意思,所以蓁蓁跟着照做就是了。”
“郎君的意思是,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李夫人、宋淮要告周太守贪污?”叶蓁蓁奇道。
武霸图点头,“且咱们还要告诉他们一个期限……嗯,就年后二月底之前罢!过年闹这事儿不好,教大伙儿全都安安稳稳过个年罢!年后再说。”
说着,他低下头在她柔嫩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威胁道:“好了蓁蓁快些闭眼睡了,若是不乖的……那便再陪夫君大战一场?”
吓得叶蓁蓁立即闭上了眼睛。
隔了一会儿,她又悄悄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偷偷地看着他。
武霸图失笑,作势便要压下来——
她被吓了一跳,赶快又闭上了眼睛。
虽太平城的冬天并不很冷,但身边的郎君体热如火……
叶蓁蓁闭着眼睛往他那边挤了挤,直到抱住他的劲腰,还重重的蹭了蹭,这才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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