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丫鬟退下后,沈瑶便换了张面具, 又换了身装束。俨然又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才匆匆到了前院。
尚唯在等她, 瞧见她一愣。沈瑶得意的晃脑袋:“如何?可还认得出?”
他无奈的笑笑, 两个月前,还被她骗的不够惨么...
夜鹰在一旁看直了眼:“郡主, 您这易容术改日也教教属下吧,太方便了......”
沈瑶扬了扬下巴:“这可不好学,我师父独门绝技!”
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被尚唯尽收眼底,唇角止不住的上翘,带有一丝宠溺的语气道:“先用早膳,今日会在外面很久。”
沈瑶点点头, 坐在桌前, 喝起了粥。
那豫州知府姓刘, 还算是个清廉的父母官, 这水患将他折磨的愁眉苦脸, 朝廷派了赈灾和治理的朝臣,与他便是雪中送炭,早早的便在府门前候着了。
这在大英朝当官的, 何人没听说过尚家军的风采, 便是如今尚唯的腿不好,在地方官员的心里,也是万万不敢轻视的。
远远的瞧见尚唯,刘知府忙迎了上去:“下官见过将军。”
“不必多礼。还请刘大人带路。”
今日便要从豫州的十个县开始一一巡视, 检查所有的黄河堤坝以及当地受灾百姓的安置情况。
马车早已备好,尚唯进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沈瑶。“跟我上来。”
沈瑶有些错愕,她今日的身份是侍卫,这不太合适吧...尚唯抿了抿唇,趁人不注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沈瑶便坐在了马车内。
“......兄长,我可以骑马的。”若被人看了去,实在不像话。
尚唯好笑道:“我腿脚不便,贴身伺候。”
沈瑶懂了,这是怕她骑马劳累,给她找了个借口罢了。
“昨日歇的不好?”尚唯突然望着她道。
沈瑶一愣,“兄长怎么知道...”
尚唯抿唇,自然是因为他长了眼睛,她神色困倦,即是易了容也瞧的出来。
“今日起要巡视十个县,连着三天,若是你...”
“我无事的!昨日只是初来乍到,习惯便好,习惯便好...”沈瑶怕他要送她回去,忙抢着道。
见她坚持,尚唯只好作罢。
将军府落脚豫州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镇安王府,阿杏正在收拾行李,镇安王安排了明日一只正好经过豫州的军队,阿杏可以跟着过去。
阿玉在一旁帮她,瞧着十分不舍:“阿杏姐姐,你和郡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我一个人在王府,也不知道干什么。”
阿杏笑道:“放心,很快便会回来,你就替郡主照顾好这院里的花草,待我们回来时,一定好看极了。”
阿玉点点头,小丫鬟还是眼巴巴的,想一起跟过去,只是她知道自己娇弱又没力气,去了也是添麻烦。
沈拓走了进来,二人上前行礼:“世子。”
沈拓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和一个药瓶递给了阿杏:“托你带给阿姐。”
阿杏接过:“是,世子。”
沈拓看见阿玉一脸遗憾的样子,安慰道:“想必阿姐很快便会回来,无需担心。另外若这边有事的话,大可去找我。”
阿玉是被沈拓带回王府的,本就对他心存感激,刚来王府的时候也一直在他院子里伺候,如今听他这样说,阿玉忙答道:“是,多谢世子。”
沈拓走后,阿玉和阿杏又收拾了一番,带上了一些沈瑶未来得及带上的东西,这才将出发前的准备都做好了。
镇安王将沈拓叫到书房,“东西都送过去了?”
“爹放心吧,都送过去了。”
“哎,这傻孩子,此次皇上突然派尚家出去,定是有计划的,我就怕这傻孩子做出什么傻事来。”镇安王叹了口气。
沈拓也知道自己阿姐的性子,劝道:“阿姐聪明,那尚唯我看他也不像表面那般颓废,应当会无事的。”
“但愿如此,但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替他们提防着京城的暗箭。拓儿,最近一段时日,要辛苦你了。”
沈拓向来轻松地脸上近日也淡淡的笼上了一层担忧之色,朝廷上目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而镇安王府本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他身为世子,责无旁贷的要渐渐肩负起责任。
豫州山间上的马车行了三个时辰,便到了最边境的德南县,刘知府先一步下了马车,当地的县令也早就候着了。尚唯下了马车,两人便一块迎了上来:“见过将军。”尚唯点点头,夜鹰推着他,沈瑶跟在一旁,“劳烦县令大人带路。”
德南县处于边境,黄河的下游,也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县,一路上莫说尚唯了,沈瑶的眉头都越蹙越紧。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房子坍塌,有些人家的小孩都被洪水冲跑了去,百姓哭天抢地一片,沈瑶看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受灾的百姓为何不统一安置?决堤的坝口为何也迟迟不修复?”尚唯语气有些怒意。
那县令和刘知府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实不相瞒,我们也想为这些受灾的百姓建立临时的居住场所,实在是,实在是款项不足,人力也不足啊。哎......”
沈瑶看得出来,他们没有撒谎,整个德南县境内年轻的壮丁寥寥无几,全是老幼病残,且饥寒交迫,当地父母官也是一筹莫展。而当今天下的主人,却迟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上报灾情已有两月,赈灾款和援兵队伍迟迟都未能出发。
尚唯沉思片刻,“我此次带来的人不多,都是一些兵部的人,今日先搭建一个临时住所,后日等另外两位大人到了,再行下一步商议。”
那县令一听连连点头:“多谢将军。”
今日跟来的是王托以及二十余个兵部将士,年轻体壮,一听此话便立刻行动起来,就地取材,搭建木棚。
尚唯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良久又问道:“当地粮仓余粮多少?”
县令回道:“所剩不过五十石左右。”
沈瑶咋舌:“五十石?全县的老百姓颗粒无收,岂不是撑不过两天?!”
那县令自嘲:“下官尽力搜寻来富绅的粮食,却也无能为力了,县内粥棚每日不过清水白米,现在这白米,哎...”
沈瑶越听越难过,担忧的去看尚唯的脸色,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托干事麻利,也颇有威望,太阳快落山时,简易的一个木棚便建好了,夜鹰和当地县令底下的人,挨个将那些在路边的百姓们都一一接了进去。沈瑶则和尚唯去粥棚巡视了一圈,回来时两人的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方才沈瑶看了那些灾民的粥,一碗水清澈的能看见碗底,只有十几粒米在里面漂浮着,这也能叫粥?......
这种郁闷,一直延续到两人回了宅院,沈瑶看见桌上的这些吃食,都没了胃口。
尚唯隐约能猜到她的想法,试探的喊了声:“瑶瑶?”就见沈瑶满面愁容的抬起脸:“兄长,我实在吃不下,我一想到那些百姓...”
尚唯的目光柔和起来,安慰她道:“别担心,粮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皇上他...”沈瑶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出口。
尚唯心底一动,问道:“瑶瑶觉得他不好?”
这房里就他们两个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沈瑶正视他的眼睛,严肃道:“我觉得他变了很多,像个不认识的人一般。”年少时,三人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至少沈瑶曾经把他当过朋友。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变了吗?”
沈瑶下意识的摇摇头:“没有。”
尚唯眼底深沉,直直望着她,看得沈瑶直心虚。“为什么又这样看我......”
“好看。”
闷葫芦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又让沈瑶红了脸,大骗子!自己脸上还带着面具,哪里好看?
今日着实累坏了,沈瑶回房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挨着枕头便睡着了,再没有了昨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夜半子时,沈瑶已经做了两个梦,尚唯房间的灯还在亮着。夜鹰在外守夜,有些担忧的进去,就看见自家主子还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写着折子。
“主子爷,已经子时了,明日还要继续出发,早些休息吧。”
尚唯摇摇头:“无碍,得尽快将灾情的严重情况上报京城,我们晚一分,救灾的物资就迟一分。”
哎,夜鹰在心里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今日的灾情搁在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官员眼里,都是万分心痛的。他了解尚唯,知他心里定不好受,此次出行明明就是上头那位打着幌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要将百姓的事放在前头。
夜鹰自知劝不动他,索性又添了一盏油灯过来,尚唯眉头紧锁,笔下行云流水一般,直到写满了两个奏本,这才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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