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温郑清那儿，陆漪又朝府外去。
最初的那份难以置信，狂喜难持渐渐退去，现在她已完全冷静下来，却仍旧是克制不住想更靠近杨寻瑾。
她由正门踏出，抬眸间，恰见温郑清的长子温漾由马车上下来。
温漾随了父亲的样貌，生得亦是一表人才，不过相比温郑清，一袭浅色衣袍的他更显儒雅，浑身透着一股温润。
神色淡淡的他抬眼见到陆漪，眸中明显一沉。
陆漪知道他讨厌自己，虽不知缘由，便只识趣地站到一旁，待他从她面前入府后，才离去。
她早就认识到，这个世上只有杨寻瑾喜欢她，一心一意待她好。
再次来到国师府，她仍旧站在对面西侧的那棵树下，目光一直落在府门口，盼着杨寻瑾能早些回来。
只是等到天黑，依旧是一场空。
怀着失落，她不得不又离去。
她缓缓行走于已经没什么人的小道，忽闻马蹄声渐近，她的心不由狂跳起来，立即躲到了一旁，但见到的是杨寻瑾的内侍张陆。
张陆骑着马从她面前过去时，她张了张嘴，想唤他，终究是忍住。
意识到他突然回头朝她看来，她背过身。
张陆的目光未从她身上多逗留，转头间眸中划过一丝若有所思后，突然加快了速度往国师府去。
陆漪看着他离远，转身继续前行。
回到侯府，进入院中，见到她房里点着灯，她脚步稍顿后，过去踏入房间，便看到陆白羽沉着脸坐在桌旁候着她。
陆白羽看向她，冷问：“你为何要答应侯爷？你可知那意味着什么？”
陆漪觉得口渴，为自己倒了杯水喝，反问：“难道娘能回绝得了他？”
记得前世，温郑清让她做什么事情，她也会有不甘愿的时候，但作为她的母亲，最后都会依着温郑清来劝她。
陆白羽一时哑然，看着眼前的她忽然不语。
陆漪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她不在乎，毕竟谁能想到她是重生的。
只要她是真的陆漪就够。
终究是母亲，陆白羽注意到陆漪的脸色比早晨要差不少，便又伸手为其号脉。片刻后，她面露不悦：“你这一日究竟是在忙什么？莫不是什么都没吃？”
经其提醒，陆漪才感觉到饿，便道：“忘了。”
陆白羽微拧了下眉，出去吩咐了人去端晚膳，又过来坐下，她仍纠结于今日温郑清派给陆漪的任务。
“侯爷的目的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接近杨寻瑾的后果，也不是你所能承受，你回绝掉，我会尽力相劝于他。”
“随你。”
陆漪不想与之多费口舌，反正结果都一样。她抚了抚颇晕的额头，去到床边靠着床头闭上了眼。
陆白羽再看了看她，嘱咐道：“待会莫再忘了进食。”
“好。”
陆白羽踏出房间，见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温玉霜，她微顿了下，便在拱手作揖后越过其离去。
温玉霜回头看着陆白羽离远，眉目间含着沉重。
闭眸休息的陆漪睁开眼，见踏入自己房间的是温玉霜，便站起了身，问道：“五姑娘可有事？”
表面上温玉霜是个不错的人，温婉善良，对她不算差，也不是没来找过她，但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并没有这一次。
温玉霜压下心头沉意，声音轻柔：“听说你受了点伤，今日一早又见你情况似乎不对，便想过来瞧瞧你可还好。”她素来都是如此，对谁都好，何况眼前陆漪算是和她一同长大的。
“我挺好的。”
“那就好。”温玉霜轻轻颔首，默了瞬，便问道，“刚才我听到陆姨的话，好像是爹要你接近国师？”
陆漪闻言，便想起前世关于温玉霜的种种。
她一直知道温玉霜喜欢杨寻瑾，记得自温玉霜知道她被派去接近杨寻瑾后，也找过她几次，无非就是让她别伤害他。包括最后她将他引离沂都前夕，温玉霜让她不要什么都相信侯爷，那时似乎尤其激动。
如今她再细想，莫不是那时温玉霜就知道侯爷给她的是毒？
若其知是毒，为何不说？
她不会将温家的任何人往好处想，哪怕眼前的温玉霜瞧着确实是娟好静秀，里里外外都透着温善。
所以她猜想，温玉霜的内心深处其实更向着温家？
也或许根本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强大的杨寻瑾不会死，而恨上原被他放在心尖的她？
亦或是两个原因都有？
温玉霜见陆漪一直瞧着自己，便下意识抬手触向自己的脸：“怎么了？是我的脸上有什么？”
“没什么。”陆漪回答了温玉霜前面的问题，“接近国师，是侯爷的吩咐，我说白了，其实不过只是个下人。”
“爹要你接近他做什么？”
“我只管服从。”
陆漪对温郑清的忠诚敬重是深到几乎盲目的，温玉霜也了解，最后她放弃从陆漪身上过问太多，怀着沉沉的心思离去。
陆漪实在是累，又回到床边倚着歇息。
至于陆白羽那边，如她所料，最后根本回绝不了温郑清。
此事也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的多日，终于拥有一副康健身子的陆漪多数时候都是在练剑，此生的她活着不为其他，只为杨寻瑾。
这日院中来了不速之客，是最不喜欢她的温玉若。
温玉若冷眼看着她一套剑法作罢，才道：“听说素来喜欢在外疯野的你，自之前不甚摔伤后，就一改性情，变得足不出户，还勤于练武。”
陆漪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中剑上。
温玉若冷哼：“他们说你的剑法不错，我看着是平平无奇，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哪门子的不错。”
话罢，她便抬剑直接攻向陆漪。
温家素来不反对女子习武，文也好，武也罢，那都是本事。只要有天赋，便会得到温家的栽培，所以温玉若的武功不差。
陆漪一直知道温玉若不喜欢她的理由是因为她们年纪相当，武功相当，甚至在温郑清那里得到的重视亦是相当。
然而温玉若是主子，心高气傲的她，怎容许一个下人爬到自己头上。
所以她素来是既看不起对方，又针对对方。
陆漪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在温玉若的剑袭来时，她只守不攻，想着将其敷衍而去。奈何今日的温玉若尤其固执，招招直刺她的要害，似乎铁了心要逼她出手。
“怎么？是不敢朝主子出手？我命令你出手。”温玉若只稍顿，手下招式便越发利落且狠辣。
如此僵持了好一阵，陆漪觉得不耐，便终于出手。
若她不是重生的，她该是仍旧与温玉若打得不相上下，可她现在的剑法是由杨寻瑾所教，练剑时看着或许不起眼，却暗藏玄机，实战时一招一式间皆是不容易意料的变化。
不过几招下来，陆漪的剑便架在温玉若的脖子上。
温玉若面红耳赤，怒目而视：“你好大的胆子。”
陆漪收剑入鞘。
温玉若抬手就要闪陆漪一巴掌，却被突然飞来的石子打中手，她惊呼一声，后退了两步。转头见到迈步过来的温郑清，她立即指着陆漪，大声控诉：“爹，是她，这个没大没小的贱婢，居然持剑架我的脖子。”
“行了！”温郑清冷斥，“为父已见，你既是比武输了，便服输。”
“输？”
温玉若怎么甘心输给陆漪，却一时难以狡辩，便越发愤怒，看陆漪的眼神，就像是要将其给剐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牙道：“无论如何，她以下犯上是真，她的剑怎能架着我的脖子？”
温郑清明显不喜她的蛮不讲理：“比试之下，只讲公平，见血亦是寻常之事，否则如何有所进步。你若受不住，便放弃习武也罢！”
“我……”
“下去！”
“爹……”
公平？
她是主，陆漪是仆，本就不该有那所谓的公平，偏偏父亲却将她们一视同仁，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帮着陆漪训她。
有时候，她真觉得陆漪才像是他的女儿。
愤怒不甘的她欲再争辩，可触及到父亲肃冷的目光，不得不在攥了攥拳头后，气咻咻地大步离去。
总有一天，她会要陆漪好看。
待到温玉若离远，温郑清才看向一直未语的陆漪，默了瞬后，他道：“你最近都在练剑？”
陆漪垂头：“嗯！”
温郑清打量了她一番，又道：“你的剑法不错，是从哪里学来的？”
“用了些功夫，自己钻研的。”
杨寻瑾教她的这套剑法虽好，却才是入门时，所以陆漪的这个借口并不会令人难以信服。温郑清不疑有他，只道：“漪儿的悟性挺好，这是好事。不过自上次一摔，你的性子当真是变化极大。”
这时陆漪抬眸，见到踏进院中的陆白羽。
温郑清循着她的目光看到陆白羽，便道：“说起来，如今的漪儿，性情作风倒是与自己娘亲的越来越像了。”
母女俩皆是未语。
温郑清也不啰嗦其他，他来回瞧了瞧母女俩后，便去到亭中坐下：“国师府最近发出了招武从的告示，明日便是选人之际，若不出意外，杨寻瑾会亲自选人。漪儿的身世背景，我已令人拟好，明日你自己过去。”
陆漪应下：“是！”
陆白羽面有忧色，却也没多言。
温郑清喝了口茶，又看向陆漪，一阵若有所思后，突然道：“漪儿长大了，固然是好事，但还是活泼的性子讨喜，记得过去后多笑笑。”
陆漪闻言微怔，她隐约懂他的意思。
后来温郑清再嘱咐些可大可小的事，只坐了会，就走了，陆漪的心却因他的话有些不好平复。
经历过前世的种种，她不可能再拥有曾经的单纯懵懂，明媚活泼。
但难保当初杨寻瑾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性格。如今的她已完全不一样，他会不会不喜欢这么沉闷的她？
这是她所害怕的事。
陆白羽看着她，嘴唇微张，似有话要说，却终是在叹气后，只道了声：“明日我会过来喊你。”
陆漪点头。
随着陆白羽的离开，她抬手轻触起自己的脸，脑中想的还是温郑清的话。
一阵忧虑过后，她试着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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