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傍晚的时候屋外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那些阴云散去，显露出被夕阳照的发红的天空。

    雪奈洗漱过后，跪坐在窗边，穿着单薄地一件衣裳，趴在窗框上往外看。

    最初到达源氏时，她对自己所看到的窗外景象是完全陌生的。可现今，她至少能够指着其中的几处位置，知道那条路能够去往何处了。

    只是不论看是一遍两遍，或者三遍四遍，她都觉得源氏这处宅子与普通的宅子不同。

    好像这片土地比之其他地方更加阴郁沉闷一些。

    或许这是所有古老的宅邸共有的特点。

    她这么想着，就看见了远处回廊中行走的两人。

    那两人对雪奈而言并不陌生。

    是源氏的家主，还有……鬼切。

    鬼切很是恭敬的走在源赖光的身侧靠后方的位置，这也印证了他是源赖光式神的这个说法。

    那鬼切和妖刀姬知道源赖光对他们的看法吗？

    突然的，她对上了转过头来的源赖光的视线。

    雪奈僵住了。她维持着趴在窗框上的姿势动也不敢动，明明她总共也只这样看到过源赖光两次，可怎么两次都被发现了？

    ……

    源赖光转头向高处看去，果然在那二层楼的窗户那里看到了她。

    漆黑的长发搭在雪白的单衣上格外明显，那凌乱的几缕从肩头滑落，搭在她搁在窗台的手臂上。

    黑的发白的衣，在鲜红的夕阳下透着暖意。

    她趴在交叠着的双臂上，虽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源赖光多少还是能够猜出她的一些情绪的。

    在源赖光身后，鬼切顺着停下脚步的主人的视线看去，便清楚的拿到了那正在看着他们的少女。

    妖怪的眼力比之人类好上许多，所以鬼切甚至还能够看到那精致的面孔上微微的诧异，以及一抹手足无措的慌乱。

    而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巧与少女转到他身上的视线相对。

    鬼切抿了抿唇，有些浅薄的笑意。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前面源赖光的动作。

    源赖光从袖口中抽了一张符纸出来，那纸在他灵活的指尖很快的变成了纸鹤的模样。而后他将纸鹤置于唇边，叮嘱了一句话。

    纸鹤从他摊开的手掌上扇动着单薄的“翅膀”飞走了。

    而任由纸鹤飞走的源赖光下一秒便抬脚离开了。

    “走吧。”

    “是，主人。”鬼切低头应了一声。

    但跟在源赖光身后，他还是回头去看了眼那飞向高处窗子的纸鹤。

    少女惊喜的看着那飞到眼前的纸鹤，将双手伸出去，捧在手掌中。

    那双眼犹如盛满了星光，很是夺目。

    只是绕过拐角，便看不到了。

    行走在前方的阴阳师稍稍回过头来，看了眼已经收回视线的式神。

    但既然式神没有主动问，源赖光也就没说什么。

    ……

    “天冷了，早些休息。”

    雪奈听着纸鹤中传出来的男人声音，眼神从惊喜变成了惊讶。

    她没想到，这个纸鹤还能够传递声音。

    这声音，就像是源赖光真的和她面对面站着对她说的。

    阴阳术很神奇。

    雪奈更清楚的了解到了这一点。

    但除此之外的，是她第一次因为这样叮嘱而冒出来的羞意。

    雪奈捧着纸鹤背靠着墙壁坐着，在她的身旁是向屋内吹着渐渐凉下来的夜风的窗户。

    她刚刚透过这个窗户接到了一只纸鹤。

    虽然这纸鹤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在普通不过的模样，但刚才她听到的声音却做不得假。

    这种心情有些奇怪，心口有些暖暖的，脸上也发烫，心跳似乎也比往常快了一些。

    她抿着嘴，唇角带着自己没发现的笑意关了窗户，然后在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刻就躺进了被子里。

    在被褥旁边是同样躺了下来的纸鹤。

    ＊＊＊＊＊

    次日一大早，雪奈还迷蒙的在梦里，就被源氏的侍女们叫了起来。

    梳洗换衣打扮……全部弄好了，天色也刚好亮堂了。

    说是早上家主还有一些事要忙，雪奈被安排着独自吃过了早饭，就被发出了源氏的宅邸。

    在正门外，早有胧车已经等着了。

    雪奈没在正门外见到源赖光，问:“源赖光大人呢？”

    侍女躬下.身，语气恭敬着说:“雪奈小姐上车就是了。”

    雪奈没再说什么，踩着小凳子撩开胧车外的竹帘上去了。但竹帘一开，雪奈便看见了早已坐在车内的男人。

    她一时愣在了远处。

    手中还拿着卷轴看着的男人侧过头来，看着逆光站在胧车外的少女，“怎么不进来？”

    “这、这就进来了。”

    胧车内并没有固定的位置，内里除了放置了东西的暗格外就是由竹席铺成的一整块空间。

    雪奈尽可能的跪坐着远了一些。

    但胧车内就那么点大，即便雪奈很尽力的贴紧了自己这一侧的车壁，可也要稍稍倾斜的跪坐着才能够完全不触碰对面的男人。

    她已经很尽力了。

    “走吧。”源赖光稍稍扬声，对车外说道。

    但当胧车在侍从的驾驶下开始往前走的时候，摇晃的车身还是让她稍稍的移动了位置。

    彼此之间的衣物触碰着又很快的就分开了。

    她没有能够抓紧着固定自己的东西。

    但源赖光似乎并不在意。

    以源氏的地位、权利、财富……不可能弄不出两辆胧车，但今日的出行只有一辆。

    雪奈低垂着眼，耳廓不自觉的就红了。

    这样狭窄的空间，又是和一个男性坐在一起，她很难不脸红。

    再近一些她似乎都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了。

    源赖光抬手，将身侧胧车窗上的竹帘拨开看了看，看着外面渐行渐远的景色，他嘱咐一般地说道:“等会儿到了地方，会有分家的人一起。”

    分家？那也就是说不是只有她和源赖光了。雪奈隐隐松了口气。

    有旁人在的话，她就不会太紧张无措了。

    源赖光说道:“你一切如常就行。”

    因为是在车里，雪奈也只是弯了弯腰，轻声应是。

    胧车在京都内行驶的很是平稳，但出了京都之后，道路便开始崎岖起来了，即便牛拉的再稳，后面的车身也开始有了颠簸。

    车厢中很沉默。

    雪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坐在面前的男人还握着他的卷轴在看。

    有点点生气，但也知道她自己生气没什么理由。

    难道就因为昨天傍晚的那只纸鹤，他今天在车里这样不和自己说话就生气？

    要是想说话，自己开口不就是了。

    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并不是一定要说话。

    雪奈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觉得很是无趣。

    她的神态就像是在烈日下暴晒了许久的花，花瓣与枝叶都蔫了下来。注视着手中卷轴的源赖光将目光稍稍的分出了一部分在眼前少女的身上。

    他的手指无声的在卷轴上点了又点，印证着他在思考着什么。

    应该是要说些什么。

    但这实在是个难题。

    因为源赖光不曾注意过女子之间的话题，他也根本没空去在意那些。

    而他自己所了解的也算是阴阳两界的那些事情。

    不论是阴阳师的身份，还是源氏一族族长的身份，所接触到的事情大多丑恶，并不适合拿出来讲谈。

    对了……应该还有一件事。

    源赖光终于将目光从手中卷轴上转移到了面前少女的脸上。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少女低垂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娇柔脆弱。

    那是十分容易引起男子保护欲.望的容貌。

    “我让妖刀姬去照看你，可还习惯？”

    听到声音响起，少女抬起眼来，目光澄澈。但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低声回答:“妖刀姬她很好，也很厉害。”

    “嗯？你怎么知道她很厉害？”源赖光缓缓的将卷轴卷起来，语气带着几分随意，让他们之间的谈话气氛尽量的融洽。

    “我见到过。她……她和鬼切切磋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说起记忆中的画面，少女的神色又多了几分独特的神采，“我是第一次见到战斗的样子……刀剑上锋利的光芒，攻击时空气中的声响，灵活到不敢想象的动作……”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想起了自己不应该这样的。

    氏族的女子应该是文静典雅的，像是她这样，很不应该。

    “继续说。”但坐在面前的年轻族长却并不介意这样真实的一面，甚至很乐意。

    雪奈动了动唇瓣，用简短的话语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他们战斗的时候，很好看，也很危险。”

    源赖光点了点头，勾了勾唇角。这样看着少女故作严肃的样子很有意思，比处理家族中那些让人收拾烂摊子的事情有意思了许多。

    源赖光问道:“以前想过学阴阳术吗？”

    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这明明是让不让的问题……想要的太多只会让她的生活更糟糕而已。

    但这样的想法是不能说出口的。

    所以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要学的东西很多，所以并没有时间去思考。”

    源赖光想了想，也知道一些。像是源氏的女子——那些并没有灵力天赋的，也是需要学习许多课程的。但那些课程与阴阳师毫无关系，只是一些能够提升自身价值，更好的嫁出去的侍奉丈夫的课程。

    插花、茶道、书道，能乐歌舞方面也需要有所涉及。

    这时，车身突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雪奈低声的惊呼，身体随着惯性，猝不及防的往上扑去，而为了支撑住身体，她匆忙间的将手按在了盘膝而坐的源赖光腿上。

    摇摇晃晃的胧车外传来了侍从隐约提示着之后路途崎岖的声音。

    胧车内无人应答。

    那格外颠簸的路途以及突然的震颤让少女近乎跪趴在男子怀中。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一股脑的窜进了嗅觉里。

    早已经将卷轴放在一旁的源赖光正空着手，却也没有去触碰那已经到了自己怀中的少女。

    “抱、抱歉！”

    涨红着脸的少女很快的就发现了自己手掌按压着的位置十分不妥，她匆匆的后退，在即将要坐回自己脚跟处时车厢又是一个颠簸……

    似乎完全无法摆脱这种境遇。

    如鸦羽一般漆黑柔顺的长发从肩头垂落而下，落在源赖光的眼前，他伸出手去，一手掌住少女的肩头，一手落在她的腰际，在摇晃的车厢内替她稳住了身体。

    极为靠近的距离让他们轻易的就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急促的呼吸，躲闪逃避的眼神，自己紧张而用力到发白的指尖……都是能够刺激到心理的敏感点。

    ——那红得滴血的耳垂也就在他眼下。

    眉目如画的少女，趴伏在自己怀中，任何一个正常男性都不会毫无触动。

    而在他替少女掌住身体后，少女便立马的收回来按在那腿上的手，改为抓住了他手腕和手臂。

    他从少女湿漉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闭了闭眼，沉下心来，胧车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家主大人，前面的路就好走了。”

    平稳之后，车厢内便不太摇晃，车内的噪音也就小了。

    侍从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少女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手，而一手掌着少女肩头，一手握住她的腰肢的源赖光也松开了手。

    她似乎再也不敢看他一眼了。

    脸几乎埋进了胸前，声音软绵绵地向他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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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季节的樱花正好。

    早到了的人已经在草地上铺好了布，将带来的美食茶水一一摆放。

    雪奈粗粗扫了一眼，加上她自己和源赖光总共差不多有十几人。

    都是一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但也不乏带上小孩子的年轻人。

    他们自然都与源氏的当家家主熟识，可却对他身后的少女所知甚少。

    但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流言。

    大家族中总是少不了闲言碎语，更何况雪奈目前这样住在源氏本就不应当。

    将她当做源赖光的人再正常不过。

    而源赖光介绍雪奈时，暂且说的还都是“日野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