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夜，雪奈匆匆赶往仆从所说的她的父亲大人所在的议事处。
但她还未走到地方，就撞上了正好离开的源赖光。
雪奈有些惊讶的停下了步子，向源赖光身后看去。
“怎么过来了？”源赖光只是很随意的看了眼跟在雪奈身后的妖刀姬，就将目光放在了雪奈身上。
“我……我听说父亲大人他来了。”雪奈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焦虑。
源赖光没说什么，他走上前，伸手轻轻的握住垂落在雪奈身前的长发，从耳旁顺着往下捋，直至发尾。
长发从他手中滑落，留下微湿的痕迹。
源赖光说道:“你这样容易生病。”
雪奈确实能够感觉到后背的衣裳布料被打湿，贴在了身上，可她还是很担心……担心父亲大人这边会出什么问题。
在日野家，父亲大人想要如何都可以，但现在到了源氏……她唯恐自己的父亲不知收敛。
似乎是看出了雪奈的忧虑，源赖光将目光放在了妖刀姬身上:“送雪奈小姐回房间里吧。”
雪奈惊讶的抬头看着源赖光。
源赖光拨了拨雪奈的头发，与她站的很近:“今晚一时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是要定下什么，也不会这样匆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天你要是想听再听，今晚回去休息。”
雪奈张了张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她父亲来了，她不去看看的话……
“放心。”源赖光拍了拍雪奈的肩膀，“回去先擦干头发。”
……
在源赖光的“劝解”下，雪奈还是跟着妖刀姬一起回去了。
侍女在一旁替雪奈擦头发的时候，又有其他人进来叫走了妖刀姬，说是有事情。
再等头发干了，雪奈就让侍女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想了很多，直到时间很晚了，她才让人吹灭了烛火，沉沉的睡去。
这一晚雪奈睡得并不好。她总觉得有什么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浮现，似乎外界很轻的声音就能轻易的叫醒她。
那些破碎的画面渐渐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而后在天色还未大亮的时候，雪奈睁开了眼睛，盯着屋子的横梁看了许久。
她撑着手，支起身体，左右看看，又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半晌后万分无奈的在窗边坐了下去。
她该是多好的运气，才能在第一次转生的时候是巫女，结果就被天罚给弄死了。而第二次转生倒是与神明没了关系，但却要即将成为阴阳师家族族长的妻子？
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大概也活不久。
羽衣狐一族因为转生的原因，确实能够长久的活在人类族群里，但也绝不是没有暴露的可能。而就她所知，源氏一族在阴阳术上的造诣也不是她一个只有两条尾巴的狐狸可以抵抗的。
能活的妖又怎么可能想死？
她才刚刚凭借着源氏一族觉醒了记忆，自然是不想又回到过去的……
若是死在阴阳师手里，结果不外乎三中，一是阴阳师没能抓住她本体，这样她就能够再次转世。只是等到下一个合适的身体出现不知要多久，短暂一些的三五年，长一些的上百年也不是不可能。二，她大概就是直接被抓住封印，等着不知道哪天的机遇，或许能让她逃出来。又或许在长久的封印中消亡。
而第三种可能是最可怕的……她或许会死掉。
但雪奈是不想死的。
要死也不能是她刚恢复记忆就死这么快吧……
她确实因为最近身处源氏才能够觉醒，可即便不是源氏，在日野家长久下去，她也是能够循序渐进觉醒的。
说是凭借源氏觉醒，是因为羽衣狐会附身在优秀的幼童体内发育。而被附身之人会吸收着周边政治中心散发的憎恨、嫉妒、愤怒、绝望等怨念，来增强自己的力量①，从而觉醒，再变强。
不得不说天皇脚下，源氏一族，确实是她再好不过的发育地点了。
只可惜，太危险了。
雪奈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所以她要想办法逃。
可怎么逃这个问题，直到她清晨一起和源赖光吃过早饭，又独自去见自己这次转世身体的父亲时，也没想到。
她背负着源赖光未来妻子这样的身份，若是毫不伪装就逃了，便会面临源氏一族的追杀。
阴阳师的追踪手法众多，但雪奈知道的不多。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被找到了，雪奈是敌不过那些阴阳师的。
在源氏她是没法逃的，即便要逃，也要等到回到日野家才行。源氏阴阳师众多，防备也严……不像是日野家，维持那空壳子就很艰难了。
想到这里雪奈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沮丧……也不知道上一世后来怎么样了。
天罚之后神明还在生气吗？她生下的两个孩子……玉藻前会保护好他们吧？
她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忧愁，就连源赖光也问了问原因。雪奈只能随口用昨夜没睡好的借口掩盖过去了。
……
这天上午雪奈见过日野家的那位家主之后，又跟着那家主听了许久他和源赖光一位下属关于婚事的商议过程。
时间上日野家希望尽快，甚至可以说是越快越好，但源氏最近却很忙。忙着仪式，忙着狩猎……总之似乎都是全族需要一起参与的事情。
雪奈松了口气，但她的气没能松多久。
因为婚事定下的时间就在八个月后。
用源氏的说法是，如果肃清狩猎任务成功，那么婚事就没有问题。
日野家家主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是一定会成功。
而雪奈听着这话时，特意抬眼去看了看那位下属。
下属对上雪奈的眼睛，神色略微不自然的看向了别处。
所以说，如果失败了，婚事也就不可能了吗？
之后的事，就是在商议婚事的各处细节，雪奈虽然坐在那里，但心早就跑掉了。
她在想清晨时候见到的源赖光……是一位很英俊，也很有上位者气势的男人。
但于她而言，睡在他身旁不亚于睡在刀子上。
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暴露后的生命原因，源赖光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对象……雪奈暗暗叹了口气。
她想念玉藻前了……但她最初就没有暴露身份，现在距离她上一世离世的时间也有十年左右了。
她无法借到玉藻前的力量，因为欺骗。
她给玉藻前编织了一个梦……这对她来说不太难，但那个梦里她已经死掉了，就不应该再出现。
一旦再出现，后果如何雪奈也不知道。
即便玉藻前性格一向温和，但那也是在对她那个假的巫女身上，外界的玉藻前雪奈还是知道一些的……总之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妖怪。
而雪奈这一族本就稀少，就更不要说是去寻求亲族的帮助了……还活在世上的可能只有寥寥数只而已。
回到当下。
日野家打算正午的时候等吃过中饭就离开，是以先一步让雪奈离开去收拾收拾东西。
不过雪奈根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因为她来到源氏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带，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
唯一让雪奈有些挂念的是陪了她几天的妖刀姬。
这一次离开，或许以后也见不到了。
但她走到那熟悉的道场时才发现妖刀姬并不在。
只有坐在缘侧晒着太阳的鬼切而已。
鬼切看着走近的雪奈微微一愣，询问道:“是找妖刀姬吗？”
雪奈站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昨天离开后，她就没回来了。”点头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去看鬼切，而不得不说，鬼切是一个很俊美的妖怪。
那想必是有什么任务了……鬼切站起身，说:“她应该是有些事……等晚一些就回来了。”
雪奈在鬼切脸上看得久了，鬼切便忍不住抬手，迟疑的摸了摸以及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哦。”雪奈抿唇轻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因为要离开了，所以多看几眼罢了。”
“你要离开了？”
“嗯……就要回自己家了。”
鬼切张了张嘴，但他并不太擅长说话。更何况，他与雪奈的交集不多……几次的见面，也大多是因为妖刀姬。
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还只有他们两人……似乎是第一次。
雪奈之前正眼看鬼切的机会不多，因为那时候的她被礼仪束缚着，多看一会儿便止不住的红脸，但现在却好很多了。
鬼切很好看，而且实力很强……这是她之前以人类的角度所看不到的。
他强到足以保护自己在源氏的追杀下还能活下去……只是之前的自己并没有和他太过于亲密。
雪奈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没什么办法。
她没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鬼切了。
鬼切问道:“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给妖刀姬吗？”
雪奈回过神来，“嗯……大概要拜托你替我向她道别了。”
“好的。”鬼切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他注意到了，今天的雪奈似乎比往日没了许多精神，还有些神情恍惚。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雪奈有些惊讶的回看了过去。
少女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眼里盛着的光芒让鬼切眉眼柔和下来，“很明显就能看出来了。”
“我会收敛一些的。”她其实意外的是鬼切会问出口，因为他其实可以不用理会自己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了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是雪奈，有了想说话的意思。
“我父亲已经给我定了人选，要我嫁给他。”
“……这样吗。”鬼切没有想到雪奈突然说的会是这个。
雪奈又说:“但是我不想。”
鬼切抿了抿唇，没做声。
他对上了雪奈的眼睛。少女看着他笑了笑，笑容很浅，但一直都保持着。
“不过就算我不想，也没什么作用。因为反抗家族决定的后果我无法承担。”
鬼切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对人类的很多时候事情都不知道，若是需要斩杀妖怪，他或许能够帮得上忙，可是这一类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雪奈摇了摇头，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鬼切。
那样的眼神……式神若有所觉，心跳慢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但再也发不出声音。
直到那明亮的眼眸渐渐低垂下去，注视着脚下，他才再听到少女的声音。
她说:“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转过身似乎是要离开，可走出了两步后又回过头来看了眼他。
眼眶微微发红，嘴角依旧是那浅浅勾起的弧度，眸色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就仿佛失去了希望。
等到屋檐下只剩下自己，鬼切才低下头，抬手捂住胸口。
神色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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