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当鬼切在山林中前行时，便忍不住的回想这天雪奈离开时的话，以及……她的眼神。

    那时一瞬间莫名的心悸感，与此时此刻她所遭受的磨难、在家族中的境遇，都化作一股怜惜，涌进心头。

    是以当鬼切抵达山脚时，下手便更为干净利落。

    握着手中的刀，他一路行直山上，终于对上了那妖怪的首领。

    “你不是源赖光！”那妖怪眉头紧皱，看着鬼切刀上的鲜血，眸色发红，“那个人类竟然敢骗我！”

    鬼切手腕一抖，刀上的液体四散着溅开，落在地面上，也沾染到了裤腿上。

    他不愿与这群妖怪多说什么:“把人交出来。”

    妖怪气愤的笑了两声，而后招手真让妖怪将洞内的少女抓了出来。

    少女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住，虽说隔着袖口，但以那样紧绷的程度，是不论如何也不会舒适的。

    她被带她出来的那个妖怪锋利的指尖所胁迫着，只要稍有动作，就能划破颈间稚嫩的肌肤。

    “想要她？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话音一落，妖怪便俯下身向鬼切而去！

    周边的妖怪除挟持着雪奈的那一个，也都一拥而上。

    雪奈屏住了呼吸，看着鬼切在妖怪之中来去自如，用手中长刀利落划破敌人躯体。

    鲜血四溅。

    呼吸之间全是那浓郁的铁锈味。

    站在雪奈身后的妖怪看着同族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手指颤抖着，开始慌乱了起来。

    而在鬼切就要用刀刺进那妖怪首领的眼中之时，后者突然大喊道:“杀了她！”

    鬼切微微一愣，警觉立马转身向雪奈所在的位置赶去。

    而挟持着雪奈的妖怪在短暂的迟疑后便毫不犹豫的要将尖锐的指甲刺穿脖颈！

    他的大脑指挥着他行动，但反馈而来的讯息却已经没有了知觉。妖怪瞪大了眼，目光发直的往下看去，才发现他的那只手已经只剩下平整的断口了。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从妖怪口中发出，而在他痛苦倒下之时，也撞到了身前的少女。

    雪奈被推着踉跄往前走了两步，撞上了鬼切的胸口。

    她抬眼看着脸颊上沾染了血色痕迹的式神，呼吸微滞。

    越过他的身旁，雪奈看到了向鬼切扑来的妖怪！

    “小心！”

    紧急之时，鬼切只来得及护住怀中的少女，用握刀的右手抬手招架。

    妖怪的利爪在他臂膀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痕迹！

    鬼切闷哼一声，反手将刀刺入妖怪体内，单手搂住雪奈，用伤手将周边余下的妖怪尽数斩杀。

    至此，在一片妖怪的尸骸中，只剩下了鬼切与雪奈。

    在刚才雪奈攥紧了鬼切胸口的衣物，可战斗结束后，再这样搂抱成一团便不应该了。她正想从鬼切怀中退开，却不成想鬼切脚下不稳，直直的向自己栽倒过来。

    雪奈惊呼一声，抱住了鬼切的腰身，却依旧是承载不住他的重量，往下跪在了原处，才让鬼切没有直直的摔下去。

    “鬼切、鬼切？”雪奈侧过头去，却只能看到鬼切的脑袋，他无力的将头搁在了雪奈的肩膀上。

    鬼切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从手臂伤处传递到身体四肢百骸的滚烫感却袭面而来。在双眼完全的合拢，陷入昏迷之时，他只挣扎着说道:“有毒……”

    山林间又安静了下来，好似之前那厮杀的刀鸣声全是幻觉一般。

    夜风吹过，扫落了一些枝头的树叶，雪奈无措的看了看周边的尸体，身体发寒的微微颤抖。

    ……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好在雪奈已经将鬼切搬进了洞内。之时未免被察觉到破绽，她丝毫没有动用妖力，全靠这具孱弱的人类躯体，废了不少力气。

    至于洞外的尸体，她实在是没办法去管了。

    鬼切伤口处的毒雪奈倒是知道山中什么样的草药可以克制一些，但雨水太大，她根本就无法出去，只能够用洞内仅有的一些东西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而已。

    比起巫女的那一世，这一世的雪奈就连生活也极为费力，手掌很快就被树枝磨破了皮，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雪奈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水，等终于生起了火，才感觉到洞内暖和了一些。

    借着烛火，雪奈看向了靠着墙躺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的鬼切。

    雪奈稍稍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坐了过去，将鬼切的脑袋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清俊的脸上还沾着妖怪的鲜血，沉睡时的他、清醒时的他、战斗时的他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而此刻火光之下，之前还满脸肃杀的妖怪却显得格外的脆弱。

    雪奈扯着袖子，轻轻给他将脸颊上的血渍拭去，看着他的目光也格外的柔和。

    她明明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可这个妖怪，竟然又将自己送了上来。

    当她用手指去勾勒腿上那妖怪脸上轮廓时，嘴角轻轻的勾起，之情那有些沉重的心情也都抛诸脑后了。

    清晨，天色只蒙蒙亮。

    天空在雨幕之下格外的昏暗。

    妖怪的自愈能力很强，即便是没有用任何的伤药，鬼切的状况也在慢慢好转。

    没了干枯的树枝生火之后，山洞里的空气就格外的潮湿。

    饥饿又寒冷，但她没有办法出去。这具身体淋了雨很大概率会生病，而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受。雪奈宁愿忍一忍。

    好在到了快正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下来。

    但鬼切依旧没有醒来。

    雪奈靠着冰冷潮湿的山洞内壁，撑了一整个晚上，再加一个上午，终于忍不住的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陷入昏迷的鬼切便渐渐苏醒，缓缓睁开了双眼，借着透进山洞的光线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依旧无力，仅能稍稍移动一些。而这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所枕之处的温热体温。

    他用着并不多的力气，转动着脑袋，往上看去……视线中是已经陷入沉睡之中的少女。

    呼吸平缓，毫无警惕之心。

    他注意到了自己睡着的地方……而他只需要再略微的转一下脑袋，就可以完全的将脸贴近少女的小腹。

    鼻翼呼吸之间，全是另一个身上淡淡的体香。

    无法自如掌控身体的妖怪顷刻间脸便红透了。

    ——他正枕在少女的腿上。

    但他却也不忍心叫醒眉眼间还带着疲惫的少女。

    静默之下，鬼切只好闭上双眼，强行的让自己清空心中的那些思绪。

    而他所接触到的事情不多，很快的，他脑海中便被自己赶来之前的事情给填满了。

    他想到了她的父亲，她父亲给她安排的亲事，她父亲那并不看重她的行为……想到了她的未来。

    以及她看着他的眼神。

    山洞内的日照越来越少，鬼切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些力气，而这时，他感觉到上方雪奈的呼吸变得明显了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明亮的双眼在山洞中来回看了看，又低下了头，想要确认一下他的情况……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鬼切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僵硬了。

    她别过眼去，声音很轻很柔，小声地说着:“你醒了呀……”

    鬼切低低的应了一声，才说道:“能帮忙把我扶起来吗？”

    “好的。”

    她答应下来后，便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到鬼切的伤口，让他依靠着山洞的内壁坐好。

    鬼切稍稍皱了皱眉，感觉到了石壁上刺骨的寒意。他向旁边看了看，注意到了她忍不住搓着手臂的小动作。

    没有被枕着之后，雪奈便将双腿弓起，收拢着用手臂环抱着，然后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转头去问身旁的式神:“鬼切你怎么会来？”

    漆黑的长发在蜷缩成一团的少女背后四散开来，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而改变轨迹，很是美丽。

    鬼切将目光从她的长发上移开，将自己过来的前因后果告诉了雪奈。

    “是这样啊……”她眨了眨眼，但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可是你不应该来的。”她的语气像是在抱怨，可那样的情绪又好像并不真切……甚至有些像是在撒娇。

    数秒之后，鬼切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回去了我就要按照父亲大人的想法活着了。”她的声音有些沉闷，“那样活着，不是比死去更难受吗？”

    鬼切呼吸一窒，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向那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少女，只觉得喉咙干涩。

    他问道:“你……在哭吗？”

    少女闷不做声，只是更加紧紧的将自己抱成一团了。

    但妖怪的耳力却还是听到了那压抑着的啜泣声。

    很低、很低。

    “我……”他刚刚发出一些声音，就见那背对着自己的少女转过头来，脸上依旧带着泪痕，双眼盛满了泪水。

    他听到她说:“你要送我回去吗？把我送回去……嫁给其他人。”

    她的眼神倔强而紧张，精致白皙的脸上是抹不去的愁绪，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滑落而下，更添几分柔弱。

    她那样的注视着自己，话语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脆弱。

    宛若菟丝花一般，失去了寄主便无法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