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前朝卷宗繁复、零散,凭宝玉一人之力耗费了生生三月有余。

    转眼入了深秋,早晚温差大,宝玉从翰林院资备局回府的路上睡着了,下了马车也就一闪眼的功夫没看住,夜风扫到人身上,再发现冷时已经晚了,当夜就发起高烧。

    宝玉惦记太子的差事不敢耽误,眼看几个月的辛苦就要完成,史老太君才不依,硬生生地叫贾政替宝玉请了病假。

    白日里,老祖宗跟王夫人守了一天,王夫人亲自给宝玉喂的药。到了晚上好不容易被鸳鸯劝回去,临睡前还是不放心,叫了袭人去问话。袭人将这两日宝玉吃的喝的,用药的方子说了两遍。

    宝玉院中一片兵荒马乱,薛夫人连同薛宝钗、还有内院的几个姐妹加上黛玉哭哭啼啼的来看望。宝玉强撑着精神头起身说话着,特别是黛玉,宝玉又是好一顿劝慰。以后没有姻缘,更不能叫林姑娘把眼泪落在他身上。几人待了不大会儿功夫就走了,交代丫鬟们好生伺候着,叫宝玉好生养着。

    老祖宗让袭人叫小厨房用乌子鱼和金丝燕窝煲出汁,回头等宝玉大好了,用来开胃。晚间就清粥小菜,加上斜尖的炸豆腐给宝玉饱肚子,再饿了就睡前一碗羊奶烙,养身又助眠。

    王夫人开了自己私库,取了几样极珍稀的补药让她时时刻刻记得给宝玉吃了。袭人替宝玉一一谢过,和小丫头一起捧着东西提着锦绣灯笼回去了。刚过绛芸轩的垂花门,就看到有个奇奇怪怪地影子在院门前晃悠。

    小丫头年纪轻,走夜路害怕的很,一眼瞧见‘诶唷’一声,却吓得那黑影子退了几步。

    “何人鬼鬼祟祟?再跑我就叫人来了!”袭人是个胆大的,快步上前揪住,借着灯烛的光亮看到居然是赵姨娘房里的贾环。

    “大晚上来做甚么?!”小丫头被吓得气大,不免声音高了些。

    贾环一把甩掉袭人的手,不耐地说:“都说宝玉病重,我自然要前来瞅瞅!你们倒是把我当做贼抓!好心当做驴肝肺!”

    袭人被他一套说词气笑了,怕吵醒内院歇息的宝玉,压着声音说:“谁跟你说二爷病重?不怕被撕了嘴!”

    小丫头不依不饶地说:“谁会大晚上探病,白日间各房太太姑娘们都探过了,你在哪里?现在来说探病,探病的礼品在哪里?难不成两手空空就来了,多大的脸面!”

    贾环不知打得什么主意,被小丫头挤兑的恼火:“你瞧瞧你们自己两手捧得全是好东西,宝玉不过是得了风寒,阖府上下都像是他得了绝症,脚不离地地伺候着!我呢,我就是病死了,连口吐沫都没有!”

    “呸!你要吐沫我现在就给你!”小丫头气怒说:“二爷是你能比的?!”

    袭人被气的够呛,说话不免急了,“就算你是庶出的也不带这么咒二爷的!”

    贾环被戳到痛处,气的跳脚,“好啊,好啊,一个个都欺负我不是正房的哥儿,就连小小的丫鬟都要欺负到我的头上折辱我!等我回去跟太太告状,把你们全发卖了!”

    “是谁在大声嚷嚷?还要不要二爷病好了!?”晴雯披着日间穿的外袍,心气不顺地说。

    宝玉晚她一步出来,麝月远远跟在他身后趿拉着鞋来不及穿上,见宝玉停下,忙把手上抱着的狸毛大斗篷给他披上,“夜寒,二爷仔细又闪到。”

    “瞧瞧你们一院子里的人都在欺负我!”贾环上上下下打量宝玉,见其不像姨娘说的病的不起,吓得勾缩着。

    宝玉被他惹的心烦,他这个庶弟从小到大眼皮子跟他姨娘一般,吃喝嫖赌学的极快,眼皮子比府上的丫鬟小子都浅。

    原本读书时,宝玉念着都是同一个父亲想让他一块读,哪里想着他各处捣蛋使坏,后来趁他睡着好调戏他身边的小丫头。

    “关门落锁,没人陪着你发疯。”宝玉吹了疯,头微微发涨,也不过小自己三两岁,怎么就不学一点好的。

    贾环不敢在宝玉面前蹬鼻子上脸,内院的小门说关就关,他连忙躲闪,差点就被夹着了。

    “他过来做什么?”宝玉走在抄手廊上,想了想问道:“该不是咱们院里谁欺负他了?”

    “他可是咱府上的三爷,谁欺负他一准撒泼打滚,见着他都绕着走呢!谁知道今天抽什么疯。”晴雯气不过说。

    袭人没敢把话学给宝玉听,她知贾环不敢把话全说出来,得知宝玉病了,不知他跟他姨娘在心里有多快意,恨不得自己成了宝玉。

    想到这处,袭人心里咯噔一下,伺候宝玉躺下后,拉扯其他三个姐妹到小院子里说话:“他年级虽小,却是一肚子坏水。二爷碍着他是同父的兄弟不好发落,咱们也得看的紧些。二爷才入朝,他跟他姨娘不免眼红。外面自有二爷,内院还得看咱们姐妹,一定把二爷守好。”

    晚间出来一趟宝玉躺在热炕上觉得不对,脑子疼的厉害,嗓子被热炕一烤又干又涩。眼皮子越来越沉,一合上就昏睡过去。

    等他再一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太太姑娘们哭做一团,瞧着他终于有点动静了,忙请老祖宗过来。

    妇人家免不了嘘寒问暖,宝玉躺了三日,浑身不舒坦,头难得不疼了,只想快快起来。好不容易哄好老祖宗和太太,又听到白裘来访。

    白裘还穿着官服,见宝玉人都消瘦了,叹口气说:“巧着你病了,太子殿下亲临翰林院,不见整理好的卷宗,胡阅江最快,说你接连四天没当值,太子殿下脸都黑了,就差当场办个办事不利的罪。”

    “既然我还没事,那得谢谢白兄求情了。”宝玉沙哑着嗓子说。

    “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啊,尽早去宫里请罪吧。”白裘无奈,忍不住提点说:“太子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之前提过要的,除非当场出来,隔天都是慢的。也就是前朝卷宗难理,他就容了些日子。哎,你病的太不是时候了,殿下还以为你怠工不做呢。”

    白裘说的简单,太子脸冷,当时必定是吓的一堆人跪下叩首求罪。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着实没有脸面再躺在床上,忙招呼人穿上官服去太子府请罪。

    其实事情没那么大,太子水庭也不知晓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气。原本以为是个伶俐人儿,他不想承认自己也看走眼了。

    “且让他跪着吧。”水庭在府中花园石亭内坐着听琴,透过随风飘摇的帘幔,宝玉小小的身影在石阶最下首恭恭敬敬的跪着。由于大病初愈,里头穿的厚实,远远望去团成了个球,手指头缩在袖口里握着,脖襟也扎的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做了准备才来的。

    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宝玉一见风眼泪不觉下来,远望着抽抽哒哒的,想擦脸又不敢动弹,只能时不时拱着身子脸着袖子蹭蹭,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还有脸哭?!”水庭震惊,做太子十几年,第一次看到小小的罚跪就掉泪珠儿的官儿,也才半柱香的功夫!就说奶娃子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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