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宝玉不知水庭殿下非常‘惦念’他,放完粮就赶到河堤查看情况。

    公中没银子,河堤自然是破破烂烂的。邱岁北这些日一直跟在他身边解释道:“河水泛滥起来比河堤都高一丈,早几年修一次垮一次,后来劳工都不做了,做了也白搭。”

    宝玉用官靴轻轻踢了一脚,黄土垒的河堤马上掉下一块。走路碾过的地面开裂,似乎难以承受几个人的重量。

    “河堤不修发水了如何是好?眼下马上就到汛期了。”宝玉细细想着上世混凝土配比,好歹他也是个研究生,不敢说修多坚固的河堤,至少能抵御几次小的洪涝也行啊。

    邱岁北指着远处高山说,“全部躲到那上去。”

    宝玉眉头皱的更深,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一县城的人都上山去,吃什么喝什么?!

    一行人回到县衙,宝玉亲自到库房查验库银。一查吓一跳,好歹也是个县衙府,居然连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银子都上哪里去了?”宝玉大怒。

    邱岁北借着只有两个人的时机,冷笑说:“下官也曾问过同知大人,赵非青说全部用来修河堤和买粮药了。”

    再没钱也要勒紧裤腰带修河堤!

    荣国府上上下下捐出三千一百两纹银,东府也就是宁国府也出了一千两。薛姨妈给了三百两,让人意外的是薛蟠,居然捐出两千两。他过来时,老祖宗偷偷开了体己箱子给他一万两银票叫他好好应付人情往来,母亲也给了五千两,自己平日里也有余钱,七七八八凑在一起,手□□有两万多两银钱。

    在老百姓眼里俨然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了。京城工钱最多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那也是极少的。这两万多两是普通家庭一辈子就接触不到的额度。

    宝玉唤来金戈,让他陪同一起到市面上走走,看看现在粮食到底是什么价格。

    宝玉穿着常服走到一家门可罗雀的粮食店,里面放着几大口袋的白面、大米,还有随意堆在一角的米糠。里面的架子上还堆在三小堆认不出名字的野菜。

    “白面二两银子半斤,大米五两银子半斤,猪糠一吊钱一斤,野菜半吊钱一堆。”店小二见宝玉穿的富贵,肯定是买得起粮食的,跟在身后殷勤伺候着。

    “平日好时候都是什么价格?”宝玉哪里买过大米,完全不了解市场行情。

    金戈握着大刀柄‘哼’了一声说:“二两银子能买半车白面了!一年更比一年贵,下官要不是能吃上皇粮,早就得饿死街头了。”

    “外面好地方的价格都是两文钱一斤,可是咱们这块‘限粮’,外面的粮食不好进来。”

    “‘限粮’?”宝玉不解,问金戈,金戈也不是很明白。

    “对啊,咱们赵皇帝不让外面的粮食过来,要不然口粮不会如此匮乏。要是非要进县来,都要交上一百两银子的粮税。”店小二小声说:“小的店里卖的还算便宜的,瞧瞧对面那家,就是猪糠面都卖两吊钱呢。那些刁民饿疯了都敢大白天进来抢粮,小的这点粮食卖的可是提心吊胆的。”

    邱岁北没吭声,粮税他是知道的。这笔钱从不进公中,全部进了赵非青的腰包。

    “怪不得见不到进来的粮车。”宝玉走到猪糠面前站住,伸手捧上一捧细细一看,就是普通的谷子皮。因为保管不经心里面混杂着大小不一的稻草棍。

    “想必公子好奇猪糠的味道,您一瞧就是体面人,小的实话跟您说,这些东西都只磨过一次,颗粒大不说还容易刺破嘴巴,难咽化嗓子还难得排出来。这东西就是村子里的人都用来喂猪的,伴着潲水桶里的臭汤一拌,老母猪不吃也得吃。”

    “给我拿两斤猪糠。”宝玉说。

    金戈连忙拉住宝玉,说:“放粮的粮库里多得是,您要是要,我叫人给您取来。”

    邱岁北也劝说:“这东西闻着就骨子霉味儿,您吃了身子肯定受不了。”

    “那是公中的库房,我不好私用。本就想拿两斤试试,看看百姓们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宝玉公私分明,一粒米都不愿意多占,“明天你俩随我去库房盘底,另外开始招劳工修河堤,管饭的。再叫几个人把家禽肉食的拿出来卖了,大米每日依旧派发那么多出去。再找些人每日三次巡街,禁止高于市场价两成的粮食买卖。粮食税的事明日再说。”

    宝玉没有坐轿子,慢悠悠到处逛着回到府中,金戈与邱岁北一路护送他到门口才离去。

    “瞧着像是个好官。”金戈是个大老粗,全靠野性的第六感办事,好在职责上有天赋。只是能力有限,太复杂的案子都得交给县太爷办。

    邱岁北回一个‘你知道个屁’的眼神,说:“也不知道他能熬多久,这等苦地方那是人呆的。”

    “哎。”金戈大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回到府衙混完晚饭再回家。贾大人体恤下官,这两天都有鸡肉吃,他得多吃点。

    茗烟已经在门口蹲着等呢,见宝玉拎着东西回来忙接过去,“需要什么叫小的们去买就是了,怎么还自己提着,当下累着胳膊。咦,这是糠面啊。”

    “叫厨房做了。咱们府中上下都尝尝这什么味儿。”宝玉嘱咐道,“就照着外面放粮的做法。”

    茗烟一溜烟跑去厨房安排,等了好一会儿花厅才上桌子。

    “厨房里的婆子说了,这东西都只磨过一道的,她们照着做了两份,一份是外面一样水煮的,另外一份厨房磨了两道,用赤豆、黑米、粳米一起做成粥,鸡骨架垫在最下面,加了香油、盐和水淀粉,这样不容易划伤嗓子。爷,她们还劝我说让你尝尝糠粥就够了,千万别去吃水煮糠。”

    袭人此刻端着一壶研好的茉莉花茶说:“要是味道不好,就喝茉莉花茶冲冲嘴巴味道。”

    晴雯直接翻个白眼,挤兑说:“明明是来当老爷的,结果居然要吃糠咽菜。你们要吃就吃,我可是要吃好的。”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宝玉皱着眉头,用勺子舀半勺水煮糠试探着放到口中干嚼,“怎么一股干草味儿,呕——”

    “快,快拿桶来!”袭人急呼。

    宝玉嗓子刺痛,想咳咳不出来。粗磨的糠面像是刺在喉咙管上,吧唧吧唧嘴一嘴子的霉味!一不小心呛到了,咳的黑天黑地的,咳完又开始吐。

    袭人几人担心的都要唤大夫来,宝玉抱着捅摆手,好不容易不吐了,赶紧指着茉莉花茶。

    晴雯小跑着端来,宝玉两口干了一杯,完事又点点杯子。

    折腾好半天才缓过来,可嗓子还是有种异物感。

    宝玉咽不下这口气,回到桌边拿着勺子舀一口糠粥,这份做的仔细,应该不难吃了吧?

    结果又是一顿好吐。

    熬到后半夜宝玉才好点,他气闷的坐在床榻边,袭人、晴雯搭着袍子问他是不是还难受,宝玉不吭声。

    心里盘算着到底怎么剥掉赵非青的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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