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秦嬗接过花环,在手上翻来覆去看得仔细,而后交还孟淮。
怎么?孟淮疑惑,听秦嬗对他说:“小侯爷帮我带上吧。”
一阵西风吹来,掀起二人的衣袂,秦嬗的裙摆飞扬,如同一只美丽又脆弱的蝴蝶。孟淮看呆了,反应过来时握拳咳嗽了两声。
他身子薄,但身量却不低,燕国人都高大威猛,孟淮此时比秦嬗小四岁,但已经高出一截。他无言接过花环,双手捧好,调整角度,轻轻举起…
秦嬗再上前一步,低下头去,孟淮的手向下,花环不偏不倚,合在她的发髻上。
“好看吗?”秦嬗摸摸鬓旁的花儿,问道。
“好看。”孟淮撤后一步,拱手回答。
适逢有人来找孟淮,他借机告辞了。秦嬗看他越走越远,将头上的花环取下来,和善的笑容被冰冷的神情所取代,她思忖饶孟淮日后多深的心思,多般的诡计,能在各国之间翻云覆雨,现在毕竟还是只雏鸟。
秦嬗将花环随手地递给身旁的宫人,昂头往回走,边走边想:现在就下手,将此人铲除,未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就这么杀了他吗?
猛地,秦嬗停住脚步,胸口因气结淤塞,而起伏不平,双手在袖中紧紧握住,她眼含恨意,回头望向孟氏姐弟所在的宫室。
前世,秦嬗被成年之后孟淮的哄地团团转,当真以为终于弥补了从未体会过的男女之爱,哪晓得孟淮利用完自己,又让她国破家亡。
经过两辈子,秦嬗最清楚。死,再轻松不过,活,才是最难的。
太便宜他们了,秦嬗洁净的指甲嵌进手掌心,她再次确定,如能拿捏住这日后燕皇,斩去他的羽翼,将其收作裙之下臣,那才不枉重活一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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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兰殿中,孟洁独坐在内室,正准备吃药,帘幔突然被人掀起,她下意识将陶碗用手绢盖住,背身挡住来人的视线,却不想是孟淮回来了。
“桑措,”孟洁松了口气,叫着弟弟的小名,将他拉在桌前坐下,自己掀开手绢,将陶碗拿起来,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孟淮按住她的手腕。
“阿姐,”孟淮眼圈发红,“真的要喝吗?”
孟洁冲他安慰一笑,先挣脱他的手,把药喝下,而后掀帘子看了看,确定外面无人,才与他和缓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避胎药,你知道我们在宫里时时刻刻被人监视,这药多么来之不易。”
“可…”孟淮道:“我查了医术,说这种药对女子伤害极大…”他握住孟洁的手,“我不想阿姐这么伤害自己。”
孟洁比谁都明白,皇叔昭武王不知所踪,生死难测,世间就只有弟弟孟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们姐弟为一母所生,从小就极其亲厚。
孟淮由衷担心她,爱护她,教孟洁如何不欣慰。
但凤凰染泥,他们身处敌国,虽有爵位,但不过为他人玩物,心中仇恨随着日子流逝,不会消减,只会越发深厚,这样的境况之下孟洁怎么可能怀上魏帝的孩子呢。
她只要一想到父母皆丧命于魏军铁蹄之下,她浑身毛骨悚然,无比恶心。
所以,这避胎药哪怕是鸩毒,她也得喝。
孟淮合上眼睛,压住积攒在眼眶中的泪水,他低声道:“是我无用,从小也练不好武艺,但凡有点用处,阿姐就不会被人掳来。”
“桑措,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孟洁伸手抚摸他的背脊,“你身体不好,阿爸阿妈还叫我照顾你,我身为姐姐,叫你在魏宫受罪,那才是我无用…”
孟淮抬起头,孟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抢白问道:“方才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方才…”秦嬗飞舞的裙摆在孟淮脑中闪回,他脸颊上还有些残红。
他顿了顿,道:“没事,不过随便逛一逛…”
“这就对了,”孟洁说,“你平平安安地长大,阿姐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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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月的手一勺一勺舀着香粉,神思早跑到九霄云外。
“想什么呢。”繁星一句提醒,纤月恍然,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多抓了两把百合香丢进鼎炉,扭着身子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繁星到秦嬗跟前还低低埋怨,“整日魂不守舍的。”
秦嬗席地而坐,背挺得直直的,双目低垂,认真地在练字。
繁星的话有一搭没一搭落进她耳朵里,“纤月那丫头真奇怪,自从在未央宫的宴席上,将酒不小心洒到了陈国四皇子的衣服上,到现在来上林苑多少天了,她还是这样愣愣的,不会是吓傻了吧。”
秦嬗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繁星对她说:“听说上午四皇子与陛下去打猎,被鹰隼抓伤了肩膀呢。”
“这样啊。”
“太医们都吓坏了,公主一点也不吃惊?”繁星真看不懂自家公主,居然凡事都能波澜不惊。端庄固然好,可作为一个妙龄少女,待人遇事未免太镇定了些吧。
繁星哪里知道,秦嬗是重生而来的,齐樾受伤这件事,她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
那鹰隼是魏国二皇子,也就是秦嬗的二哥秦律放的。秦律呢,母家祖父官至尚书令,可惜母妃在生他的时候,摔过一跤。秦律生下来,脑子似乎就不大灵光,无心政事,只爱享乐。
鹰隼凶猛,秦律当□□物,还未驯化就放了出来,狩猎之时,抓伤了使节。
魏国与此事来说是理亏的,所以前世,魏帝加速了合作的步伐,将联姻之事匆匆定了下来。之后,祁王秦律就被魏帝赶到封地去了。
且不说秦律,还说齐樾被误伤一事。据繁星打探,客馆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陈国大行令正面见魏帝,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秦嬗想了想,从妆奁的中取出一个木盒,对繁星说,“把纤月找来。”
不一会儿,纤月婷婷袅袅走了进来,秦嬗把盒子给她,道:“这个是上好的金创药,你带我去送给四皇子。”
繁星急声道:“客观那边自有大把的太医,公主为何还要送药呢。”
“太医是魏国的心意,金创药是我的心意。”
繁星掂量这些话,“难道,和亲的人定下来了吗,真的公主吗?”
秦嬗不禁要道句小傻瓜,长春都被赶回去了,上林苑中适龄未嫁的公主,不就剩下她秦嬗一个了吗。
而且魏帝这几天许她与四皇子走得近,态度不言而喻了。
繁星想明白这一切,鼻尖发酸,她沮丧道:“怎么偏是公主啊,还有几个公主在长安呢,怎么不是她们呢。”
为何不是其他人呢,其他公主都有母妃和外祖家庇护,唯独她身份最为低微,八岁就没了母亲。无依无靠,若真要选一个公主,宜春公主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了,秦嬗太了解了魏帝。身为帝王,他不会想这么多,魏帝一辈子杀伐果断,他愿意让谁去,谁就得去。
如果魏帝改主意,否则,谁求情都没用。
繁星见秦嬗不为所动,她用手拐了拐纤月,“你哑巴了,也想想办法啊。”
“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呢。”纤月嘟着嘴道:“不过,我觉得公主嫁到陈国不一定是件坏事。”
“你糊涂!”繁星道,“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哪有一个好命的。”
“但四皇子人生的俊俏,待人也很有礼啊。”
“你被猪油蒙了心啊。他现在是有求于魏。如有一天,陈国投向雍国呢,他待南雍的公主也是卑躬屈膝的。”
繁星双手叉腰,说的气呼呼的,秦嬗不禁多看她两眼,思虑一会儿,还是坚持,“纤月,去吧。”
纤月喜色难掩,兴冲冲往客馆走,繁星琢磨半日,喃喃道:“这丫头,不会是看上陈国四皇子了吧?否则怎么处处为他人说好话。”
她是在提醒秦嬗,秦嬗能不明白?她不徐不疾,站起身来,在繁星耳旁嘱咐了两句。
听完,繁星的脸刷地就白了,“不会吧….”她诧异道。
秦嬗翻开鼎炉的盖子,那银勺将里面的香拨了拨,悠悠道:“照我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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