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我...”
孟淮越说越急,额上渗出汗珠,一阵喘一阵咳,脸色刷地变成煞白。
“桑措!”孟洁扶住弟弟,秦嬗和宫女围过来,孟洁道:“回去吧,我去向陛下说明。”
孟淮挣扎要跟去,手腕被阿姐捏了一把,盯着他的眼睛,轻声恳求,“桑措,不要再让阿姐担心了。”
终于,孟淮红着眼睛,将满腹委屈和怨恨统统咽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他说,“我让阿姐安心。”
孟洁的眼睛早闪着亮晶晶的泪水,现下她举袖擦了擦,嘱咐道:“快请太医来。”
“已经去催了,”宫女回答,“可还得等一会。”
深秋的上林苑夜晚十分寒冷,回廊处正是风口,孟淮气虚体弱,顶不住在风口吹半刻。
秦嬗提议:“我的轿辇在这儿,住所也离得近,不如让长信侯去那儿等。”
孟洁有些犹豫,宫女附和道:“这样也好啊美人,太医一时半会过不来,侯爷吹不得风的。”
“这个…”孟洁征求弟弟的意见,孟淮故作轻松,“阿姐走吧,不好让陛下等着。”
以前,孟淮从不肯叫魏帝陛下,经过方才,他总算开这个口了,孟洁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她笑地心酸又欣慰。
“那我去了。”孟洁拍拍弟弟的手背,由宫女领着,去向魏帝的宫殿。
直至阿姐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孟淮才转身,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对秦嬗道:“叨扰公主了。”
“哪里的话。”
轿撵到了,秦嬗准备上去,孟淮在一旁伸出了手。
秦嬗有一瞬的恍惚,还是将手搭在他的掌中,提着裙子微微借力,坐上了轿撵。不一会儿,孟淮坐到她的身边。
“走吧。”
秦嬗轻启朱唇,轿辇缓缓向前,身旁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们曾有最密切的身体关系,陌生的事,前世她早早和亲陈国,直至六年后才回来。
少年时的孟淮,老实说她是陌生的。
他这六年里的经历,秦嬗只在他人的传言拼凑起来。
她离开之后,孟美人越发受宠,长信侯跟着沾光,常出入后宫,渐渐地在朝中颇有微词,后来便有御史在奏折参孟氏姐弟惑主了。
某一天,一名官员看到孟淮衣衫不整地从宣室寝殿中走出来,险些惊掉下巴。而后奏表片雪,堆积在魏帝案上,甚至有官员长跪前殿,希望魏帝能将孟淮送出长安。
最终魏帝敌不过百官劝谏,忍痛命孟淮为扶风郡太守,即便不在长安,但魏帝还是常常召他回来。不过一年的时间,孟淮节节高升,最后成为幽州刺史,统摄当地军政。
秦嬗刚回魏国的时候,以长春公主和戚贵嫔母女带头的后宫女子,视她为弃妇,处处打压,言语排揎。自从失了孩子,秦嬗的身子心情都没调节好,无心无力在后宫周旋,人整整瘦了两圈。
秦嬗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坐着轿辇往椒房向皇后请安,远远地一个锦袍公子骑着马迎面而来,清风鼓满广袖,眉目如星,直直地望过来,嘴角带着温和的笑,美好地不像话。
他微微颔首,向自己行礼,恍若天上的仙君一般。
他道:“多年不见,公主可好。”
秦嬗回国,多数人包括父皇姐妹、阖宫下人都是厌弃。到头来,只有这个男宠如好友重逢,谈笑如旧。
说不动心,秦嬗倒要问问,哪个女子能不动心。
可越是这样,秦嬗越是后悔,越是看不起前世的自己。每每回想往事,秦嬗都暗自捶胸顿足,怎么就被那个腹黑浪荡的男宠骗了。
秦嬗的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袖子下紧紧握住,浑身都在用力,连牙齿都咬得咯咯直响。
“公主…公主?”
孟淮叫了好几声,秦嬗都仿佛没有听到。后来,他也随秦嬗去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顶上的珠帘摇晃着,天上的星星一会显,一会暗,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不一时到地方了,孟淮觉得奇怪,平日没觉得两殿之间这么短。为何今日时间过得特别快。
再看秦嬗还是默默地坐着,孟淮等了良久,还是与她道:“公主,到了。”
秦嬗眼睛眨了眨,从沉思中抽出来,看看周围,确实已经到了自己的宫殿。
还是孟淮先下去,伸手想要扶秦嬗下来。手伸很久,秦嬗呆呆地看着,半天不动。孟淮试探着问,“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秦嬗抿着唇,猛地抬眼盯着孟淮,孟淮怔了怔,这双眼中包含了太多情绪。
有怨有嗔有爱有恨,孟淮看得迷糊,难道是陈国皇子的事给公主太大的打击,如若不然,为何公主如此感伤。
此时,不等孟淮开口劝慰,秦嬗冷冷地道:“小侯爷,收好你的刀,下次我就没这么好心了。”
对于秦嬗善变的态度,突如其来的敌意,孟淮真的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知在短短的路上,自己哪里得罪了公主殿下。话语在口中掂量半天,说出来的只有一个干巴巴的“是”字。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孟淮站在冷风中,秦嬗高高在上,完全没有邀请他进屋的意思。幸好,这时太医赶来了。
秦嬗等孟淮走了,她才走进殿门。月上中天,夜深了,宫女要点灯,秦嬗道不用,她独自一人靠在案几上枯坐了许久。
她想到了前世的很多事,想到了鸳鸯帐,想到了送命刀,最后看着那双孟淮握过的手,
终于撑不住,起身让宫女准备热水,在铜盆里洗了又洗。
最后手都搓红了,秦嬗才善罢甘休。
一点也不要,秦嬗心想,一点留恋都不能有。唯有心狠,才不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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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之旅不算顺利,但魏陈两国都达到了彼此的目的。
陈国皇帝同意将荆州的两座城池割让给魏帝,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魏帝也着手在宗室中寻找合适女孩联姻陈国。
秦嬗回到长安,玉堂是她的宫殿。为迎接冬天,繁星带领其他宫女将宫殿重新打扮了一番,基本上不用秦嬗费心。
秦嬗在抓紧写在上林苑中未抄完的书,繁星看不懂,她不知秦嬗作为一个公主,为何要亲自抄书。
她只是两点,一是纤月的事,会不会坏秦嬗的名声,其他的公主会不会排揎秦嬗。
秦嬗胸有成竹,她道:“其他公主感谢我还来不及,牺牲我一个宫女,他们都不用去和亲了。”
好吧,就算这件事定音了,那第二个繁星担心的事,就是长春公主记恨秦嬗,可能联合戚贵嫔报复。
“这个嘛,”秦嬗边写字,边对繁星说,“不是可能,是肯定会。”
话音刚落,一个宫女前来传话,说皇后要召见秦嬗。
不用想,戚贵嫔和长春公主肯定也在那儿。秦嬗能想象长春公主如何在皇后面前哭诉一番,戚贵嫔又如何加油添醋。所以皇后要她过去,对峙一二。
秦嬗写完最后一个字,繁星道:“公主,奴婢陪你去。”
“不必了。”秦嬗把写好的卷轴交给繁星,道:“去交给尚宫大人。”
繁星低头数了数,足有十卷,她抱着那一摞摞卷轴,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带什么字给尚宫大人。
那尚宫大人职权再大,也只是教习宫女太监,能帮公主在皇后面前解围吗?!
可再看秦嬗,她半分不急,有条不紊地换了衣服,对来传话的宫女道:“走吧。”说罢,款款向椒房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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