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厉氏与魏帝是结发夫妻,厉氏的父亲曾任过骠骑将军,掌握着龙啸军,在魏帝夺位的时候帮了大忙。
厉父去世后,魏帝将龙啸军收归皇权,拆分改制为龙啸卫,最后剩下两千人,主要职责变成了皇后的仪仗而已。
前世,皇后在太子暴毙之后郁郁寡欢,魏帝长江之战败北,皇后身体彻底奔溃,不久后就病逝了。
要秦嬗说,皇后还是幸运的。所有没有亲眼见证亡国的人都是幸运的,如果燕皇破城那日秦嬗不是恶意被长春公主锁在前殿,她本也可以逃过一劫的。
说到底,秦嬗与秦婉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前世,秦嬗归国之后,与秦婉当时的驸马见过几面。其中一次被秦婉遇到了,她便十分介意,加上宫里总有溜须拍马的宵小,日日在秦婉耳边进谗言,所以秦婉存了怨恨之心。
长安即将被攻陷,秦婉早得了消息,在逃跑之前她还不忘假传圣旨,把秦嬗引到前殿,再命人把大门封住,誓要把秦嬗困死。
秦婉从生下来,就得了比其他姐妹多几倍的宠爱,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再加之戚贵嫔颇受看中,所以刁蛮在她那儿是娇憨,跋扈在她那儿率真,哪受得了半分委屈。故而,在上林苑被秦嬗折腾一回,狩猎还未结束就遣返长安,秦婉一直记恨着。
刚回到长安便先到戚贵嫔那儿哭诉了一番。戚贵嫔当然不会让女儿白受委屈,进而又掐着时间点到皇后那儿告了一状,因此才有了皇后今日的召见。
在戚贵嫔心里,秦嬗的母亲是梁国的俘虏,是充入掖幽庭的女奴,身份再卑微低下不过了。这样人的女儿肯定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对于今日,她抱着拳拳的信心,有皇后施压,秦嬗必定要栽跟头。
此时,她与秦婉在椒房等着,过了两刻钟,秦嬗姗姗来迟。
首位上皇后并没有闲着,和亲之日就要到了,按礼制,皇后是需要给和亲公主织一块布做贴身的衣裳,以彰显皇家温情,天子恩德的。
皇后跪坐着,一面操作纺车,一面接受秦嬗的行礼,她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十分悦耳,“起来吧。”
秦嬗行完大礼,正要起身,戚贵嫔冷哼一声,秦嬗又跪了下去。只听戚贵嫔道:“宜春很忙啊,皇后召见还这么不紧不慢。”
秦婉接着母亲的话打边鼓,“母后不知道,宜春可忙了,在上林苑每日都要陪陈国四皇子出游打猎。”
“是吗,”戚贵嫔道:“那还让自己的宫女先摘了桃?听闻陛下很生气,重启与陈国的谈判。要我说,皇子固然有错,但归根还是宜春你的宫女不检点,你啊还是得多管着身边的人才是,怎么能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呢。”
母女两说的很起劲,秦嬗默默听完,去看皇后。皇后的纺车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她只顾低头检查,并没有为秦嬗说话。
戚贵嫔撇嘴一笑,等着秦嬗怎么下台。
秦嬗没有回嘴,而是提裙上前帮皇后检查纺车,最后发现是蚕丝线绞住了,秦嬗俯下身子去拆卸,把戚贵嫔与秦婉晾在一旁。
秦婉与母亲对视一眼,她坐直身子朝秦嬗喊道,“宜春,我母妃方才在于你说话,你为何不答?”
秦嬗从纺车中抽出那根蚕丝线,抬头恍然道:“哦,原来贵嫔在与我说话啊,我看贵嫔与姐姐一唱一和,还以为你们在自己闲聊呢,不然怎么能看着皇后的纺车坏了,还当做没看到呢。”
秦婉有点慌了,拿眼睛觑皇后,见皇后并没有愠色,她顾左右而言他,道:“宜春与陈国皇子的婚事也泡汤了,妹妹觉得可惜吗?”
“我不知道。姐姐觉得我该可惜吗?”秦嬗看着秦婉,认真地问。
秦婉语塞,不可惜吧,秦嬗嫁过去就是皇子妃,肯定比在朝中挑个大臣来的荣光。说可惜吧,皇子失仪,那是给国家蒙羞的,有什么好可惜的。
怎么答都不对。秦嬗不会回答,就反问秦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张脸涨得通红。
“行了。宜春!”戚贵嫔有些生气了,她道:“大家都是姐妹,婉儿也是关心你,你怎么说话夹枪带棒呢。”
“原来是关心我啊,”秦嬗道:“秋猎回来,贵嫔与姐姐不问陛下如何与陈国周旋,也不问我怎么受辱,偏只问些绯色新闻,原来我误会了,是贵嫔与姐姐关心我呢。”
戚贵嫔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正在发作,皇后发话了,她盯着秦嬗的手咦了一声,轻声问她:“宜春,手上怎么有墨汁?”
秦嬗道:“回皇后,陛下日前下令全国兴办学校,推行儒家,宫女太监也要学习经典。儿臣不能做些什么,所以连日抄写了论语十卷,现交给尚宫大人了。”
皇后听后满意地笑了,道:“难为你有心。确实是如此,听闻南雍门阀士族中连婢女都能以诗经对话,我国皇室更应该带头,推行儒学。”
秦婉在一旁听着,搞不懂分明是叫秦嬗过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皇后反倒夸起人来了。再说尚宫局自有教习抄写编撰教材,还需要一个公主抄写经典吗?皇家威仪何在,那不闹大笑话了
“长春啊,”秦婉的思绪正在乱飘,听皇后突然叫自己,她低头听训,皇后慢慢道:“你是姐姐,该学学宜春,为父皇分忧,而不是添乱。”
秦婉冤枉,她呼道:“我没有!”
皇后耐心与她道:“你与宜春的事在上林苑陛下已经有分辨了,你为何在要带着母亲过来椒房,难道你认为你父皇错了”
秦婉怔住了,而后愣愣道:“没,没有。”
皇后又道:“陛下没有错,那你又要我说什么呢。”
“我…我只是…”秦婉结结巴巴,说不清楚,最后还是戚贵嫔反应快,她拉住自家女儿,对皇后笑笑道:“长春也是小孩子,一时想不通,皇后莫生气,我这就带她走。”
说罢拉着秦婉离开椒房,秦婉一面走一面低声道:“皇后怎么回事,如果不想帮我登说话,一开始为何不拒绝,非得等宜春到了,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母亲的面子往哪里搁。”
戚贵嫔冷笑,“你看皇后文气柔弱,以为她没心眼?她是在为宜春撑腰,宜春也挺厉害,从一个不起眼的庶公主,到今天陛下和皇后都偏着她。”
她回头去看椒房中的秦嬗,突然触及秦嬗的眼神,恍惚中戚贵嫔还以为看到了当年的谭姬。
那幽怨抱恨的眼神,戚贵嫔不会忘记。
“她怎么这样看着我。”戚贵嫔心中打鼓,难道秦嬗知道谭姬是如何死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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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中,秦嬗陪着皇后说话,等戚氏母女走远了,皇后松一口气,歪斜着身子靠在蒲团上,评价一句“蠢货”。
“他们自然蠢,皇后不必为那种人费心。”
皇后道:“我整日应付这些蠢女人,真是耗费精神,大半时间都花在她们身上,简直得不偿失。”
旁人不知道秦嬗当年决定要好好为今生争取一把时,迅速总结了前世的经验,那就是要在宫里活下来活的体面,有两个人是一定要把握的。
一是魏帝,二是皇后。
他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两人侍奉好了,秦嬗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前年,皇后得了风寒,按旧例这种情况是要有小辈侍疾的。但皇后没有女儿,唯一的儿子太子又在外办事,其他的姬妾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免得过了病气,秦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
侍疾一个月,秦嬗可以说是衣不解带,虽然有作秀的成分,但到底有几分真情。皇后病好之后,虽然明面上对秦嬗并没有太亲近,但私底下对她态度有很大改变,连带太子对秦嬗都亲近两分。
如遇到今日这种情况,皇后愿意为秦嬗说两句,一来秦嬗能更加死心塌地跟着自己,二来可以敲打戚贵嫔,省得她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到处搬弄是非。
二人正在说话,有人来回,前朝魏帝已经选定了和亲的人选,是汝阴王的次女,封了丽华公主。
皇后应了句知道了,转头对秦嬗说:“那个孩子我见过,性格泼辣,应该是能降得住皇子。”
秦嬗想了想,道:“皇后,儿臣以为还需挑选一些能干的女史陪嫁到陈国。”
皇后不解,道:“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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