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秦嬗非但不害怕,还挺起胸膛,冲李悟嫣然一笑,道:“要了之后,日夜怀念,却又得不到的是你。抓心挠肝,吃不知味的也是你。而我呢,我可能会恨你,也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总之,我的驸马是长信侯,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了。”
李悟手里握着素腰纤纤,犹豫不决。进,得不偿失,退,颜面尽丧。更让人气急败坏地是秦嬗永远泰然处之的态度,好像什么事她都不放在心上,她都不在意。
性命不在意,清白不在意,爱情不在意,所以她无往不利,攻无不克。
“国公大人如此生气,是在乎我吗?是在乎你的面子吧。”秦嬗歪头笑道,“若不是损了大人的面子,大人怎么会在意我这个人呢,对吧。”
李悟的手松了气力,秦嬗挣脱开来,气定神闲整理衣服鬓发。李悟问她,“你若一开始没这个心思,直言要跟我合作,我未必不会答应你。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戏弄我。”
“这个嘛,”秦嬗的手划过头上一杯珠花,道:“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大人几次调戏我,陷我于不利境地,害我被他人针对,失了性命。”
就因为这个?
李悟哑口无言,不禁怀疑秦嬗是不是脑子有病,哪有人因一个梦就报复他人的。
“就因为这个?”
秦嬗点头。
李悟无语笑了,半晌,他道:“曹操梦中杀人,杨修说不是丞相在梦中,而是我等在梦中。如此,不是公主在梦中,而是我在梦中吗?”
秦嬗耸肩,“大人怎么想,是大人的事。若没话可说,我要走了。”
说罢她与李悟擦身而过,款款向前。
猛地,李悟拉住秦嬗的手,逼她转过身来,直视自己的眼睛,“公主,今时今日我可能没有办法。不过我李悟在此起誓,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
秦嬗也不避讳,定定地看着,字字确凿扔还给李悟,她道:“那我,就翘首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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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李悟,秦嬗来到冷宫,未央宫里没有冷宫,哪个姬妾失了恩宠,哪里就是冷宫。
就像原来的玉堂杂草丛生,门可罗雀,这几年她宜春崭露头角,不也有许多人愿做入幕之宾吗?
就像戚氏住的通光殿,还是原来的雕梁画栋,只是人气消散,再无以往的珠光宝气。
戚氏原来有二十四名贴身侍女,搭扇执香,每次出行都是浩浩荡荡。原来她爱牛乳沐浴,所以通光殿里有个巨大的浴池,其中每日都浇灌了上百斤新鲜的牛乳,供贵嫔保持皮肤细滑。
戚氏善妒,所以她承宠的时候,后宫里没人敢承宠,她怀孕的时候,没人敢勾引皇帝。
她骄纵,她跋扈,她背靠戚氏能在后宫呼风唤雨。
皇帝视而不见,皇后也忍之避之。唯独十一年前有个意外,久被冷落谭姬再次召幸,她实在好运气,一次召幸就有了身孕。
那时戚氏也怀了身孕,听到这个消息,打翻了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皇后像是有意要膈应戚氏,给谭姬拨了两名太医,还赏了许多补品。
戚氏那是风头正劲,她怎么容忍一个女奴与自己同时生下龙子。戚氏不怕损阴德,找来自己亲信,在谭姬游园散步的时候,暗中推了一把。
没有旁人,无人知晓。谭姬小产,出血致死,不过棺椁一包,草草了事。
“但你不知道吧,”秦嬗站在紧锁的殿门外,沐浴着新春的阳光,她道:“贵嫔,我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你道我母妃性格孤僻,没什么宫女侍奉跟前,差人叫走了两个,就没人看到你们的罪行?天知道呢,让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所,所以…”戚贵嫔气若游丝,由奢入俭难,一门之隔里面是什么情况,看看院里的萧条就能猜到一二。
“所以,你是为谭姬报仇吗!”戚贵嫔扯着嗓子尖叫。
秦嬗回味报仇两个字,她道:“是。也不是。”
“她虐待你,鞭打你,我都知道,你身上没一块好肉。她死了,你反而是解脱。你该感谢我。”殿门碰地一声,纸糊窗户上猛地盖上两个手掌印。
秦嬗厌恶地退后一步,掩鼻遮住扑面而来的灰尘。
“她是虐待我,但我还为她保守秘密,生怕别人知道她对自己的女儿大打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何?”
“那是因为,她是我的母妃。怨恨,是我的权利。不是你的杀人的借口!”
“……”
门内重重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窗户上的手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印子。
“可我的孩子也死了,是被她索命去了,我们早就两清了。”
秦嬗点点头,“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老天有眼,没让你那个孩子活下来。所以,我设计你,不是光是为了母妃。”
“那,那到底是为何?”
“因为你碍事啊,”秦嬗道:“因为你不是中宫,却做着中宫的梦。连带鲁王都做着太子的梦。”
“为了太子?”戚氏喃喃自语,忽而笑出声来,“你以为皇后真的对你好吗,你不过是她的一条狗,是她的棋子罢了。”
她说这话是要激怒秦嬗,但秦嬗从不争口舌之快,她听戚贵嫔激动地说完,淡淡道:“你为何总以为我会为情做事呢。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帮皇后,不是因为皇后对我好。而是因为她能给我,我想要的权势。我选择扶持太子,不是因为他人多好。而是因他是正统,是会继承皇位的人,他能保证我日后的地位。我对付你,是因为你与鲁王的所作所为有悖我的选择。”
秦嬗修剪干净的手指一下一下扣响门扉,她的每句话都清晰地落在戚贵嫔耳朵里。
她说:“所有阻拦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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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不论昨夜多荒唐,总会到来。今天,孟洁还是被人搀着回到凤凰阁。
昨晚,魏帝似乎格外卖力,在孟洁身上挥洒释放所有的愤怒,他的马鞭不停地抽打在娇嫩的躯体上。
枕头上绣的芙蓉花生生被孟洁咬下来一块,她不咬,就受不住这么剧烈的疼痛。
魏帝在床底之间有这样的癖好,其他妃嫔多多少少都有感触。特别是皇帝不再亲征打仗之后,他的勇武无处可用,征伐场所就换成了床榻上。
对于这一点,孟洁感触最深。可能她确实倾国倾城,妩媚风流,比其他女人都要动人心魄,魏帝才次次难以自持。
那在性、事上爱暴虐的脾性被柔弱的美人激发地淋漓尽致。
孟洁照旧沐浴更衣,上好药膏,被人拖着瘫在榻上,等人退下了,一滴清泪似有还无挂在眼角。
“桑措…”
孟洁隔着帘子问他,“听说尚服局送来了礼服,你快穿上让我看看吧。”
看不见人的神情,孟洁只能听到帘外的人吸了吸鼻子,呼吸沉重,一阵西索之后,帘子被打开两分。
她撑着身子,往外面望去。
孟淮穿的是魏国的喜服,白鹤绕云,藤枝攀高。所谓红男绿女,这身红袍把孟淮衬得姿容胜雪,清华如玉。
“我的弟弟,是天底下最俊朗的男子。”孟洁由衷地感慨。
孟淮低下头,他很少穿红色的衣服,在燕国的文化中红色代表血腥,乃是不详。白色才是族人心中圣洁的颜色。
然而,身为亡国奴,苟活他乡,只能顺从异国的礼仪,带着一身血腥成婚。
“阿姐,我…”孟淮舔了舔嘴巴,他道:“我能不能不成婚?”
他经常说傻话,经常说不愿意离开阿姐,想永远陪着阿姐的傻话,孟洁已经习惯了。以前听到这话她总会生气,但今天她真的没有精力再生气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轻声道:“桑措,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我的路就在魏国皇宫里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去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还有机会找到皇叔,还有机会…”
她咬住嘴唇,不敢再说后面的报仇雪恨四个字。
“总之,桑措,你不能一辈子陪着我的。”
孟淮没有在说话,他垂眸,泪珠在眼中打转,手指渐渐收拢,握住身上的长袍。
“我不在宫里,我的那份,就要阿姐来受。我…我一想到这里,就…”
“你的那份我来承受。但我的那份,你也可以带出宫好好活着啊。”孟洁说:“桑措—”
她伸出手,孟淮掀开帘跪倒孟洁身旁。
孟洁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复仇。”
孟淮反握住姐姐的那双手,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记得。
”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孟洁看着弟弟,注视着他明亮纯洁的眼睛。
“桑措,你虽然与宜春公主成婚了,但需得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要的比我们所想的复杂许多。此人心思诡谲,手段狠辣。你不可以真的爱上她。”
孟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犹豫,通过交握的双手即刻传导给姐姐。
“她是我们仇人的女儿。”孟洁担心一旦弟弟出宫,她就不能时常耳提面命,想那宜春公主所作所为,实在不得不有所防备。
不动心,就是最好的防备。
“可,”孟淮道:“灭燕的是魏帝,并不是公主。”
“你怎么回事?”孟洁推开孟淮,在两人几寸的距离间上下打量他,“原先让你去接近她时,我记得你不愿意的?”
“那时是不愿意的。”孟淮承认,“那时我觉得公主喜怒无常,不好相处。但好几次,我被魏帝胁迫,都是她及时解围。”
孟淮轻声道:“我觉得,公主是个好人。”
“龙生龙,凤生凤。”孟洁低声喊道:“魏帝的女儿能良善到哪里去。你以为她为何要与我们姐弟结亲,不就是因为我们没背景,好让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孟洁喘着粗气,再次扼住弟弟的肩头,一字一句教他:“记住,她是魏帝的女儿,你们有着深仇大恨,如隔山隔海。所以,不能爱上她。听懂了吗?”
孟淮的肩膀吃痛,阿姐死死盯着自己眼睛,迫切地希望从里面找到想要的回答。
担心,希冀。纷繁交杂,孟淮在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中,看到了很多。
“说话啊…”孟洁摇晃着弟弟的肩头,“你说话。”
“…我懂了。”孟淮拉住阿姐的手,抚慰她的不安和害怕,郑重颔首,“我听阿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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