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夏精于机巧机关机械, 煊政殿是鸿夏王平日觐见外吏、参议政事之地, 虽让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但这里的防御规模自然也做得滴水不漏。
九欢出的猎告多是暗杀,对鸿夏王室这等高超绝伦的机关陷阱不甚了解,还真没有信心能在这样的地方全身而退。
正在九欢思绪纷飞想着若是从那四面射来万箭,那头又窜来数丈长矛,下方又忽然塌陷底下满布利刃的话她该如何应对……
这头九欢混身如刺猬一般对周遭警惕异常,那头却还在悠哉游哉地唠家常。
凤祁星洲已经跟鸿夏王和王后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来回的话了,先是家长里短地寒暄了一番,无非是鸿夏王责备他又偷溜出宫去,王后劝了几句说孩子带去了这么多兵马,而且人也平安回来就好, 再责怪徒伤父子感情, 才兜兜转转问到那紫极国发生的正事。
凤祁星洲简明扼要挑拣他认为的重点说了,实话夹杂着各种夸张惊险自不必提, 总之还算扯得八九不离十,最后才凛身静气,一脸严肃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父王大可亲自派人去查探,那墨天染是断断不可做我太子妃的。”
九欢略微抬眸看向凤祁星洲, 他说着这话, 演出一副生着闷气受了委屈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长大受了委屈回来找父母撒娇哭诉呢。
鸿夏王听完扶额揉着眉心, 还没待他说什么,王后却已经义愤填膺:“荒唐!皇女和奴隶厮混纠缠在一起,竟然还妄想嫁给吾儿,异想天开!什么乱七八糟的,气煞本宫!”
眼见王后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一副仿佛自己粉雕玉琢的宝贝儿子差一点被野狗叼走了的模样,看着凤祁星洲的神色更为焦急宠溺了。
鸿夏王也很能理解,毕竟他们为儿子精挑细选深思熟虑了这么久,没想到挑中的是这么一个人,还都已经互相递了婚书,差点亲手把儿子推入火坑,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头部抽疼。
九欢心想,难怪这凤祁星洲回来以后敢这么大张旗鼓肆无忌惮,这么多日不见王上王后也还能潇洒度日,原来手里还有这底牌。
鸿夏王定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这段时间也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些事情没空管他们的事,两国联姻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其间弯弯绕绕还涉及到许多盟约和条件,婚书内写明的以及没有写明的,都是影响国政的大事,涉及封疆、割地等等,现在要终止,就有一大堆的手尾需要与群臣商议处理。
只是现在亲口听到儿子说出来龙去脉,鸿夏王心里还是满腔怒火,凤祁星洲作为千岁之子,他的婚约本就被视为国之根本,他也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命运和责任作任何抵抗,既要他娶,他便娶。
但现在是鸿夏王亲自定的亲事出了纰漏,那就不是他凤祁星洲的问题了。
他该干的都干了,还凭自己的聪明才智避免了鸿夏闹出宫廷丑闻,不但无罪还有赏,而且他还一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差点要头顶一片万马奔腾的草原,都是你们没弄清楚,我还傻兮兮地听话接受”的可怜样。
“是啊母后,确实是儿臣鲁莽贪玩,儿臣知错,但儿臣也是想着鸿夏王族本就子嗣绵薄,太子妃又是鸿夏未来的王后,如果王后的资质不够好,岂不伤了鸿夏的国之根本,祸害千年……所以儿臣才急着想去看一眼,怎知紫极王室会有这等不堪秘闻!”
凤祁星洲不提还好,这蜻蜓点水的说是为了看看未来太子妃的长相资质,实际上引出了更大的滔天骇浪,鸿夏王和身边的王后不禁身躯一震。
国之根本……鸿夏国最重视贵族血统传承,而且世袭制度严苛相比紫极的幻镜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了,如果洲儿真的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娶了那紫极皇女,未来她肚子里的孩子血脉如果不是凤祁王室的,而是那个奴隶的……
他们若是全然不知,偌大鸿夏国在百年之后,岂不是王室血脉都得换成他们紫极人的!更别提紫极不分血统贵族,只看他们自己那套巫力天赋,这谁能说得清楚?
鸿夏王紧握拳头,圆滚滚的身体气得有些颤抖,额头和手臂的青筋若不是被隐藏在厚厚的皮脂里,恐怕都要冒出来了。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紫极女皇定是知情的,那皇女和奴隶二人都已经如此情根深种,还能是露水情缘?肯定是经年累月了的。
可见这紫极从一开始就没想跟鸿夏以诚相待,亏他在位多年,竟然没有识破他们打的好算盘。
凤祁朗月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了下来,细想也是人之常情,洲儿是他们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都难求得一子,即便不管家国权谋,也想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
那紫极国便不同了,皇女又不是女皇的亲生女儿,虽然有养育之情,但总比不上血脉骨肉相连的感情,所以利用起来自然毫无障碍。
也是自己老糊涂了,急着想给儿子许一个更好的未来,有更强大的盟友,在鸿夏王百年以后凤祁星洲才能顺遂地坐好这个王位。确实是他太急了。
鸿夏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此事就此作罢,孤自会派外使前去紫极,你就不必操心了。多日未见,你母后对你思念得紧,这几天多去月华宫看看她,多跟她说点开心的事情。”
凤祁星洲自然是乖巧地应下了,鸿夏王揉了揉眉心,只是听这些话就已经觉得头疼不已,头发感觉又白了几分,稍稍缓了一下,心想,既然这桩婚事黄了,鸿夏的皇亲贵胄也不是没有才德兼备的好人选,太子也不小了,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快撑不住了,他若有喜欢的,只要能为凤祁一脉传宗接代,便可以试试。
念及于此,鸿夏王才看向九欢,眉眼都松动了些,道:“九欢姑娘,今日也就是个家宴,不必拘束。”
九欢行礼应了声“是”,又被牵引到她的席位坐下。
不用鸿夏王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挥了挥手,就有数不清的宫人们手捧精致的琉璃托盘次第上菜,佳肴鲜果应有尽有,而且桌上很快多了一小壶酒,九欢一闻便知是那醉意欢的味道。
凤祁星洲还在跟鸿夏王后说些什么,在九欢身旁倒酒的宫人好像自言自语般低声在她耳边说:“这是殿下特意安排的,贵人若不够奴会再添,但殿下嘱咐贵人切莫贪杯,家宴结束后殿下任您随意。”
九欢嘴边挑起一抹笑,自是满意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几杯下肚,九欢觉得自己浑身经脉才算慢慢在这厚重的层层衣物下有了些知觉,不至于被压垮。同时内心也庆幸,过不了几天了,再忍一忍,很快她和时修就又可以自由了。
爱情诚可贵,美酒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啊!
外头有宫人来通禀,鸿夏王招了招手,贴身的内侍上前去听通禀的人耳语了几句,又回鸿夏王身侧回禀。
但是以九欢的耳力,想听还是能听到的,宫人口中说的禁军统领之女上官沐颜应该就是凤祁星洲的那位青梅竹马,为了让鸿夏王不得不给面子,还专门请来七公主凤祁星澜给她撑腰。
这样一来,如果鸿夏王设下的家宴连七公主觐见都不召,难免打了王室公主的脸,所以鸿夏王只是皱了皱眉,还是挥了挥手允了。
七公主凤祁星澜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淡蓝色广袖襦裙的女子,她步履轻盈,身姿优雅,垂眉低首似乎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极低,但那莹润娇嫩的雪白美颈,窈窕却不失端秀的体态,令人一看就知其不是普通女子,且容貌定然出众。
鸿夏王先是表面上对七公主的失礼作了一番无足轻重的训诫,又给她们赐了坐,问了问上官沐颜的父亲的身体状况,才慢悠悠地介绍了九欢。
上官沐颜桃腮带笑,却并未露齿,看着九欢的神色似乎带了些许歉意,遥举了一下酒杯,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她虽然与王后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与王室能有一点沾亲带故这一尊荣也就足够了,再加上她的父亲深得鸿夏王信赖,作为禁军统领,她自小跟太子公主们一同长大,自然也是骄矜惯了的。
但她的骄矜却不是凤祁星澜那样肆无忌惮刁蛮任性,而是娴静得体端庄清雅,仪态谈吐涵养得当,像一个组装精美不会出错的机巧,运行得令人赏心悦目。
由于是将门出身,上官家尤其注重子孙后代的学术教育,九欢想也许又是“越得不到越想要得到”的贪念在作祟,在鸿夏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九欢自然知道这是鸿夏王给她的下马威,如果真正重视她,一定早就下令无召不得见,还会让宫人都通传到煊政殿上来让他评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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