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妻子从未有疑, 又联想到那死胎诡谲阴邪的模样，他直接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怎么都不愿意再靠近丹青了，还露出了恐惧、恶心的神情。
这本来就是丹青能料到的结局，毕竟有哪个人能接受日夜躺在自己枕侧的是一只蛇妖呢？
她默默回了山中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也不再管任何过往的行人，甚至不想再修炼。
又过了几年，那男子竟然又出现了，他只身上山来找她，丹青满心欢喜，以为他想通了要继续跟自己在一起, 不曾想他却说是为了蝰檀而来。
丹青虽然失望, 但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多年了, 他也不可能突然回心转意，而且这些年跟丈夫一起，她也偷偷存了不少蝰檀, 本也是想着留给丈夫孩子用的，就一点没留地都给了他。
没想到第二年他又来了, 但丹青已经没有蝰檀了, 跟他实话实说以后，他竟然二话不说就与丹青又行了夫妻之事。
就这样，两人每年定期一会, 他固定会来找她要蝰檀，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生下了不少的畸形胎儿，她极力用术法保住他们，但没想到不但全都没保住，竟还让他们的魂魄无法离去，慢慢变成了这片怨气冲天的死婴坟。
终于有一年，他也老了，上山来找丹青，丹青还是一样的年轻貌美，看到他来正准备脱衣服，却被他拦住了。
他说，丹娘，其实在她走了之后他就另娶了别的女子，第一次回来找她要蝰檀是因为他另娶的妻子中了毒，但因为还剩下了一些，他就拿去变卖了，发现蝰檀价值连城之后，他才又一年年地来找她。
他觉得内心有愧，在死之前还是想来跟丹青道歉并且讲出实情，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孙子还考上了会考，能够谋得个一官半职，他们家族靠丹青已经变得很好了。
他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丹青，她报他父亲的恩情已经还完了，大家两清，还说这平野村里有他的后代，希望丹娘能多加照拂，不要伤害他们。
丹青泪流满面只是点头，一句话也没说，目送他离开，人的寿命如流星般短暂，她早知道有这么一日，她也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其实她并不在乎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爱他。
但蝰檀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老死而结束，丹青是妖，寿命悠长不是人类可比的，他的后人也就是如今的平野人知道了蝰檀的由来，纷纷上山猎捕她。
丹青不想伤害他们，在搏斗中中了计，又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被人强上了，平野人通过这样的办法来获得饲养蝰檀的养料。
她本想自己藏起来让这些人再也找不到，但是他们似乎知道她的弱点，如果她不出来就往死婴坟里撒雄黄，她听不得自己的孩子变成怨灵还要受这种折磨，只能一次次中计。
所以外头传闻蝰檀是在大蛇蜕皮时分泌的液体，只是平野人为了卖个好价钱让这玩意听上去不要这么恶心才编造出来的说法而已。
但即便这样，蝰檀依然非常少，原本一年的产量也就一两株，还要非常悉心浇灌才能长成，制成药物。
因为平野村每年都能稳定地产出蝰檀，在外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自然也有了很多冒险来求财的人上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蝰檀。
平野人看到这里面有很大的商机，所以就想将计就计惩罚这些擅自偷偷上山的外乡人，诱骗或者强迫他们与大蛇化作的妖物交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死婴怨灵慢慢地修炼出了自己的意识，只要是对丹青做了这些事的男人，当晚就都会被他们所分食，丹青发现孩子们吃了人之后竟然慢慢变得没有以前虚弱了，不由得内心欢喜。
虽然这些畸形胎儿从出生时就已经死去了，本就已经化作怨灵，丹青无法送走他们，出于为母的心情竟然把这当成对他们的一种喂养。
此后平野人和丹青各取所需，居然达到了一种怪异的平衡，双方相安无事了多年。
但因为蝰檀的功效实在是太好了，一度被传得神乎其神，这些为财而来的人只增不减，丹青虽然化人的时间不长，但也像人一样生活过好几年，她感觉自己就像那青楼里的女子，每天都要面对应接不暇的客人。
这样的频率高到连平野人都觉得过分了，只好参真带假地杜撰出大蛇吃人的说法，把这些偷盗者的尸体肢解后，手脚抛到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离那死婴坟远一点，才不至于被吃光，这样传开了之后，来的人果然少了很多。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把蝰檀的价格和名气炒得很高了，更是不肯收手，为了赚更多钱，开始干起了失心疯的勾当，每年商队都会偷偷从外地带回来一些人，或买或拐骗，以供丹青产出蝰檀所用。
机缘巧合之下，丹青从小蛇开始就从未伤过人，虽然那些人命饲养了死婴怨灵，但人不是她杀的，甚至这些人还对她做了那样不堪之事，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受害者。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把自己的全部贡献出来，机缘巧合不知不觉通过蝰檀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所以才有了这化蛟的机缘。
但她却不愿化蛟，因为她不想离开平野山，放不下自己这些可怜的孩子。
听完丹青讲完生平，姚立轩沉吟半晌，不知为何对这周遭的东西感觉没这么害怕了，上前说道：“丹青……姑娘，且听我一言，他们既成了怨灵，即便没有人伤害他们也是如堕地狱般痛苦，分食人肉不但不能减轻，还会让他们产生更多渴望从而更加痛苦，你眼里看来他们没有以前虚弱是因为他们被折磨得反应更大了而已……”
丹青露出惊异的神色，难以置信地看向时修，似乎是想听到一个否认的答案：“他说的是真的吗！？”
但并未如愿，时修点了点头，说：“若姑娘允许，我可以颂法将他们度去往生，不再被囚禁在此处。”
九欢见她脸上还有怀疑之色，轻蔑一笑道：“你这也算是福泽深厚了，这位可是圣域的圣尊，能得他颂法，你的这些孩子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的造化。”
丹青听得那“圣尊”二字，立马眼睛都发了光，喃喃道：“我就知道！这位公子绝不是什么凡尘俗子，但没想到竟然是圣尊？那个圣域神授之子？我竟然看到了圣尊，天哪，我这是在做梦吗？！”
她状若癫狂，九欢本来只是想把时修的名号拿出来显摆一下，没想到他的名号竟然如此具备杀伤力，看来自己还是没理解到圣尊在普通民众心中的地位。
姚立轩却是一脸坦然，仿佛她这样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虽然他之前恨过时修，但那也是一种心心念念信仰了多年的天神一般的人物被拉下神坛的恨意，更多的还有对自己之前付出的感情和仰慕的愤恨。
其实一贯以来，他自小不管从大哥那里还是任谁那里，都对圣尊是当作上天神佛那样尊崇祭拜的，像他师尊陶景翰那样的，这么大年纪知识渊博怎样的都见识过了，但见到时修本尊还是要行大礼下跪叩拜，可见圣域有多深入人心。
丹青胡言乱语了一阵又要叩头跪拜，时修急忙伸手想扶她，姚立轩却快步上前比时修先行一步将她扶了起来，似乎有一股力量克服了他方才内心那故恐惧，他只是觉得圣尊如此洁白无暇的衣袍不应沾染上一点灰尘。
时修不再说什么，只当丹青同意了，他自己并不嫌脏，直接盘足而坐，周遭很快出现了一抹金光，转瞬间扩散开来，那些金光里还能看到线条古怪的祭文，恍若一团团莲花，就像时修月白长袍上的暗纹。
那些原本啼哭怪叫不止的胎灵慢慢静了下来，随着这一阵圣光颂唱，不知不觉心生平和，感觉浑身上下经脉都畅通了些，呼吸间每个胎灵身上的黑雾浮现了出来，那是他们掺了怨气的魂灵，有的黑得浑浊，有的还很浅淡。
那些浅淡的很快就得到了净化，变成了一团透明的雾气，朝丹青飘了过去，流连了一阵，才慢慢上升消失了。
丹青仰头看着这般金光大盛的壮观景象，早已经泪流满面，她能感受到那些透明雾气带来的最后一丝温暖，她伸手朝他们摸去，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直到最后一团浑浊的黑气净化完毕，它朝丹青过去，却没有像其他的那样只是如清风拂面般掠过，而是一团扑进了丹青的怀里，众人还能清晰地听见那一声：“娘！！！”
丹青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个能活下来的孩子，他们变成了死婴怨灵之后也都只会咿哇乱叫，根本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所以她从未听到过他们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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