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跪下, 朝青蛟的方向拼命磕头, 大叫道:“求神龙放过我们吧,求神龙救我们于苦难吧!”
人群推推攘攘乱成一团,那些布利也都看呆了,只有少部分一边往天上望一边尽忠职守地挡着互相推来推去的失了智的愚昧民众。
卫北自然也停下手中的刀,垂手看得呆了,但青蛟的速度很快,他一下子就看到那“神龙”背上一黑一白的人影。
一人黑色劲装干净飒爽,衣袂翻飞,在风中剌剌作响;
一人身着月白宽袍,广袖揽风,孑然屹立茕茕光华。
那二人一派天人之资, 令人过目不忘。正是九欢和时修。
卫北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厚重繁复的华服浸了水之后重量更大了, 他一直挺得很直的腰杆终于不再紧绷松弛了下来,驼着背双手忽地一松,那长刀哐当一声摔下了行刑台, 掉在了雨打的污泥地上。
他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说:你们总算来了。
九欢看了一眼卫北,心想算你识相, 如果那刀还要往下再落半寸, 她就会把卫北那只右手斩断,但他没有,还扔了刀, 自然不需要她再出手了。
那些布利从未见过这等庞然巨物,已是吓得四散而逃,仅有小部分人还呆立原地,也不知是吓得呆了还是勇气可嘉,那青蛟在天上时已经觉得无比巨大,现近在眼前更是大得骇人,面对这种情境还没吓得屁滚尿流就已经算是心智坚定之人了,更别提还要上前来护驾。
于是一时间竟没有一人挡在卫北身前,卫北认出了他们,神情毫无惧怕之意,亦不加任何阻拦,眼睁睁地看着裴清把墨天染从地上扶起来。
卫北淡淡一笑,对裴清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够拼、可靠!”
裴清愣了,没想到卫北说出来的竟然是一句赞赏,他转念一想,卫北这么一个心思深沉谋划深远疑心重重之人,会让裴清一步步走到墨天染面前,还能安全跑出紫极去传话,一路畅通无阻,除了是他故意为之,没有别的可能!
在场众人自然也看在眼里,墨天染却冷笑一声道:“臭不要脸的,还在这演戏给谁看呢?滚!离我远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贱民,狗法奴!”
卫北听到这一声声骂骂咧咧,脸色一黑,本来想伸手去拍拍裴清的肩膀,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摇摇头道:“她,就拜托你们了。”
墨天染还要骂,但她毕竟脏话词汇量少,骂来骂去也就是这几句,顿觉无趣也不再吭声了。
而这种夫妻俩之间的事情九欢也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多说什么,这样的场合给卫北道声“恭喜你此生如愿以偿了”似乎也非常不恰当,于是也沉默不语,只是看了卫北一眼。
时修扶着背着墨天染的裴清爬上蛟背,对卫北点了点头。
卫北自知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脑海里也曾想过再见时大家会对他说多少唾弃之语,竟没有想到他们只是对他点了点头,这点头似是对他完成大业的钦佩、推翻不公的赞赏,又更像是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别。
他看着那转瞬间飞入云雾的龙尾,耳边是打破耳膜的哗哗雨声,他双腿一软,屈膝下跪,也不知道是跪谁,还是忏悔。
卫北低着头,被雨水打得双眼几乎难以睁开,却还是挣扎着往那个早已失去踪影的方向望,望了一会,才默默然低下头,那满脸也分不清是雨是涕,忽然,他看到刚才墨天染跪着的地上,一串几近被雨水冲散的血!
他赶忙扑到地上,想看清却被打的视线模糊,想用手抹来瞧瞧颜色,手上却也都是水,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看错,还是真的有一滩血,他想用衣袖抹上,却一身紫黑,那血色根本渗不出来。
卫北努力抹了好几把脸,把那头顶不断滴水的发冠金簪粗鲁地拆下,往地上重重一掷。
待他还想细看,那雨水早已经冲淡了那一小片土地,清冽通透的雨水哗啦啦地下着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他顿时浑身一松,跪坐在地。
他佝偻着身躯,双手按着那片地面,慢慢站起身来,静默了半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背脊微不可见地慢慢挺直,一步、一步走下了行刑台,那身后的官吏内侍卫兵跟了一片,但只有他孑然一人缓步走在前面,似乎每一步都重若泰山。
裴清扶着墨天染,但被她轻轻一挣,只能松开手虚扶着她的两侧,毕竟这青蛟飞速极快,虽然很稳当,但若突然前头冲出飞鸟,或是前头有厚云层,青蛟屈身躲避之时还是会有些颠簸。
此时并没有颠簸,墨天染却浑身抖动不停,在飞离丹萨不远时,忽然软软倒下,幸好裴清没有缩手,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才堪将她扶稳没有摔下去。
九欢发觉身后异样,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墨天染苍白如雪的脸色,又看到她紫黑衣摆下一串血色潺潺流出,流到青蛟身上,青色鳞片染了一片殷红。
九欢问:“……这是受了什么伤?”
在座各位竟然无人知晓,主要是裴清和时修也不能掀起人家裙子看看是哪里受了伤,所以九欢只好让他们都别开脸,一看那里衣亵裤全浸透了鲜红的血,还在不停地流。
丹青算是在场唯一有经验的,赶紧找了个山峰落了下去,化为人形,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
丹青道:“这是小产了,大出血,必须马上止血。”
墨天染毕竟是凡人之身,从小虽然习巫练蛊,但也是金枝玉叶,若是这样下去,还没到隼隐就要一命呜呼了,时修毫不犹豫点了墨天染身上的几个穴位,血很快止住了,九欢一摸她浑身发烫,又给输送了大量真气,她才缓缓苏醒过来。
丹青毕竟是当过母亲的,刚才那些事她也都看在眼里,竟然有些怒意,道:“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啊,夫妻俩吵架关孩子什么事?连孩子都不要了吗,那是一条生命啊!”
九欢拦住了她,摇了摇头,说:“她也没想过我们能赶到,方才她几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更别提孩子了,她定然也是不想的……”
却没想到墨天染刚理清了意识,听到这话,疯了一般想站起来却没能起,只得扒着九欢的衣摆,问:“孩子?什么孩子?你们在说什么?”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一时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丹青变了脸色,她对这种感受最有共情,之前是以为她仗着人身却不知珍惜这母子缘分,自己却苦求不得,自然愤怒万分,不曾想她竟然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就既情有可原又令人扼腕,再看她如今的狂态,不由得心下大恸。
她蹲了下来抱住墨天染,慢慢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好一会她像是耗尽了力气,毕竟失血太多、心绪紊乱,又突闻丧子之痛愈发难以接受,气息一塞胸口绞痛,又昏了过去。
裴清把她抱了起来,丹青这回飞得非常稳当,足足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回到隼隐。
九欢拥有全隼隐最高级别的治疗权限,自然什么药都能用,这种止血退烧消炎的药材并不少,纱布绷带也多,又帮她以内功逼出体内的污血,那未成形的婴孩只化成了一滩血水散去。
墨天染的呼吸这才慢慢平缓了下来,又沉沉地睡去,时修一直在旁侧诵经吊着墨天染的一口气,此时见她已经渡过最危险的时候,才睁开眼睛。
九欢见他面色煞白唇色如雪,赶忙扶他回了房,时修知道她担心,本想开口安抚,话没说出来却吐出了一口血。
距离那陶景翰让时修自废武功已经过了大半年,九欢早已忍无可忍,在她时时注意保持距离从不逾矩的克制下,时修已经很久没有吐血了,这回算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知道时修定会阻止,所以不动声色地将他安置好之后,跑到磐阳坡上叫来了丹青,一路狂奔到商博城。
那商博城的机关只对地不对空,九欢出入商博城就像自己家一般便利,她直冲陶景翰的住处而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九欢一个念头冲入脑内,惊得她浑身四肢百骸都有些颤抖:若这是陶景翰设的局,让时修主动自废功力,他们想趁时修虚弱之时杀了他,却又被九欢带回隼隐,于是无从下手?
那他每天在吃的那副药……
那药的问题应该不大,慕晴懂医术,那药引又是丹青所供,她刚拿到的时候就先询问了多家医馆,确认是补气养血、有益五脏的好药方,才拿给时修吃的。
他们若真想杀他也不会从药上直接动手脚,隼隐猎手本就是干的暗杀的活计,还用这种手段来对付第一猎手要护着的人,那也太蠢了。
九欢懒得再去分析个所以然,陶景翰一个人跑了没关系,这商博城总不能连人带城全跑了,这帮书呆子嗜书如命,她就不信她一把火将他们藏书阁烧了会没人出来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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