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二内心做过一番斗争,又原地磨蹭了一会儿,结果院子里忙活的几个人就跟瞎了一样,没人过来给他递梯子,让他下台阶。
他生了会儿闷气,又原地转了两圈儿,最后还是踏进房门——他没敲门,直接开门自顾自地进来了。
此时新君那边掌握了大势不假,但宫内宫外不曾彻底平复,这个小院子有燕翡的亲兵守着,又有燕大坐镇,所以燕翡自认安全无虞,这才给了燕二“舞一舞”的机会。
时值深秋,燕大正在外间亲自用小茶炉烧热水给一贯畏寒的母亲喝,弟弟丧气地走进来,他视而不见。
燕二小声哼唧,“哥,你怎么还伺候上了?”
燕大不能忍了,头也不抬冷冷道,“跪下。娘不叫你起来,你就一直跪着。”
一直以来都备受疼爱,是父兄心中宝宝的燕二小脸一黑,脖子一梗,“凭什么?!”
拥有燕家祖传高壮基因的燕二刚刚十五岁,只看身材和成年男子差不多,但情商实在感人。
赢泽在屋里听着,还跟饼子感慨,“即使知道有女主降智光环的原因,但……男孩子确实不能宠着。”
饼子就很懂,“这不马上就接受社会的毒打了。”
而燕大起身上前就是一脚。
燕二毫无防备,让亲大哥一脚踹中膝盖,他噗通一声歪倒在地。不过他反应还挺快,伸胳膊一撑就跳了起来,因为羞恼而声音渐大,“你凭什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脑后劲风来袭,他下意识猛地低头缩肩膀,却完全没能躲过。吃了一记重锤,往前一扑,来了个标准的狗啃泥。
燕二脑门撞地,头有点晕,一时说不出话,但他神智依旧清醒,耳边响起他老子沙哑的声音,“凭你对你娘不敬,凭他是你哥。”
赢泽在里间看热闹看得开心,“哦吼,男子双打。便宜老爸老哥不死,男主属实白给。”
饼子解释道:“父兄前后去世,男主一下子就长大啦。”
赢泽笑道:“你看周宓见到前夫一点不虚,就跟两人从来不曾分别过一样,还不说明问题?”
像是专门为了验证她的话,身边的周宓开口了,表情语气无一不温柔,“六郎,别打脑袋,打傻了就不好了。”
里间外间之间不止有堵墙,还有个硕大的月亮门。
燕翡听了爱妻的话,抬脚一踹,燕二又往前滚了滚。周宓刚好能从她坐着的地方看见点二儿子的“惨状”。
燕翡少年从军,手底下极有分寸,他揍儿子一定能让儿子吃痛却不会有什么大损伤。
周宓非常清楚这一点才会说这么一番话。
燕二脑袋还晕乎着,不忘咬牙切齿头铁来上一句,“坏女人!”
大概知道面对亲娘,不能过于口吐芬芳。可他心里却在疯狂抱怨:果然秀秀说得对,亲娘是克我的!
而修复完毕,赢泽来了个仰卧起坐,坐起身来,用她贴着若干符箓的脸正对燕二,“秀秀?”
燕二傻了:读读读心术?!
周宓哭了:闺女终于醒了!她左手拉着闺女的手,不耽误她用另一只手撕掉闺女脸上贴的那堆符箓。
符纸什么的还是很好撕的。
只是符纸落下,燕家父子三个看见小姑娘的容貌,都沉默了片刻。燕二更是心直口快,“长得一点都不像!”
燕翡和燕铭没有纠结像不像,而是有点被小姑娘的外表……丑到惊着了,毕竟周宓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而且周宓和燕翡生的俩儿子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燕家父子三个又或多或少都有点颜控。
周宓可不在意丈夫儿子怎么想,但小儿子再次不合时宜,她就让丈夫再次动手,“六郎。”
燕翡此时已经坐在了女儿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拉住女儿的手,再摸出手帕给妻子擦泪,不忘给长子使个眼色。
于是燕二又因为他的愚蠢挨了他大哥一下。
赢泽慢慢扭过头,看了下燕翡。
而燕翡小心又腾出手轻柔地捏了下她的脸。
赢泽抿了抿嘴,转过头继续对着周宓。
饼子及时道:“要替原主小姑娘度过余生,考虑一下人马合一?”
赢泽道:“既然说要满足人家愿望,肯定要敬业一点。”饼渣子所在何处,还得人家指路,“原主小姑娘话不多,但是个白切黑,挺好扮演的。”
却说周宓那嘴角微挑,双眼含泪又闪着星光,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喜悦和欣慰的模样,直接看呆了燕二。
其实一开始他就让娘亲的美貌惊到了,但想起秀秀跟他说的,亲娘越美就越是验证她是个祸国妖妃,皇帝因为她亡国,父亲会不会也因为她……
然而见她落泪,他又真心难受,干脆视而不见闭口不言。
正好这个时候谁都不想搭理他,燕二就老老实实趴着不动当地毯了。
周宓让丈夫擦干眼泪,又让大儿子柔声哄了几句,诸如“都过去了”以及“别让妹妹担心”,她终于开口,使唤起燕翡,“六郎,去端盆温水来。”
燕翡一点不推辞,亲自去了。片刻后,他果然端着个铜盆回来。
期间周宓一直搂着闺女不撒手,见燕翡回来还弄了个盆架,把一盆温水摆在她眼前,她才又笑了笑,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翻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玉瓶,打开瓶塞再往盆里一倒……众人只觉得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赢泽也暗道:“有点意思。”
一个能拿出以命换命秘书的人……能出身普通人家吗?
周宓不管众人作何感想,再从袖子里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沾上盆里的“香水”就给闺女轻柔地擦起脸来。
三下两下,原主小姑娘那暗黄的皮肤就变得苍白……没啥血色,同时相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此时周宓和燕翡刚好坐在赢泽左右两边,原主小姑娘的五官和脸型都是分别从父母那儿复制黏贴来的,相对位置也不错,比不上她倾国倾城的亲妈,也是个妥妥的美人坯子。
燕大一瞧,也乐了,“妹妹真好看。”亲娘的手段本事他略知一二。
燕二就站在他大哥边上,定睛一瞧,又傻了:这一看就是爹妈亲生的啊!
而燕翡见到女儿真容,真就一点都不意外,端详了一番他更忧心了,“闺女这身子……”
周宓对燕翡使了个眼色,燕翡便不再说话。
晚上,一家子得以暂时留宿宫中——异姓王虞峥亲口特许的。
不管是虞峥自己,还是他一众心腹文臣武将,都建议他等皇帝禅让。这几十年天下战乱不休,能平和过度总是最好的。
虞峥作为藩王再怎么兵精粮足,一旦他要做皇帝,成了这大好江山的主人,然而听了户部尚书的禀报,再想想烽烟四起的边关,就有种“地主家也没余粮”的真切感受。
那股子激越之情至少散了一半。
燕翡这会儿就踏踏实实地当布景板,心里琢磨的是老婆和小闺女,他越想他觉得老婆当时摆出的阵势不太对劲儿。
他倒是不怕上面坐着的那位追究,敢来逼宫,必定有真本事的天师相随。
散会后,虞峥真就召见天师问起那个法阵,“可有什么妨碍?”
那天师看着仙风道骨,实则……确实很有本事,“若是成了,那是血亲之间,以命救命的东西。”
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那阵法没有成功。而且凭周夫人对皇帝的恨意,要是能咒死皇帝早动手了,何必忍受这么多年的痛苦煎熬。
周宓的小女儿之前病重,缠绵病榻,可是人证物证俱全。
周宓其实名声很好,长得再美也从不挑事儿,跟燕翡又恩爱多年……想起他这位心腹大将跟他起事时的要求,虞峥也笑了,“罢了罢了,难得贤妻慈母,一并成全了吧。”
天师也有小九九:周宓那个小闺女,他却怎么看就觉得对方很有些造化,是那种让他都难看清究竟是世俗还是方外的造化。
总之,结个善缘总没错。
正巧饼子这会儿也在点评,“虞峥刚柔并济,宽仁开明,是个好皇帝。两套剧情里,他都让周宓母女平安回家,封燕翡做镇国公的时候同时封了周宓为镇国公夫人。”
赢泽道:“虽然周宓不是什么傻白甜菟丝花,外人的恶意她应付得来,但有了官方认证还是比没有强。”
而顶着满天星辰,卷着一身寒气回到妻子身边的燕翡,对着坐在罗汉床上,点着灯,举着本书等着他的妻子,露出了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这熟悉的感觉……他们好像从来不曾分别过。
周宓起身,塞了个手炉让燕翡揣着,“捂热乎点儿再过来。”说着起身给他倒热茶去了。
燕翡望着妻子的背影,笑容更深。
燕翡喝了热水,吃了热乎乎的夜宵,和妻子一样,毫无困意。
周宓也想和丈夫说说话,她不诉苦,只是尽早交代了,“……那秘术说是能以命换命,你知道我,我到现在也不觉着什么,倒比前几天更精神些。”
她直觉很灵,自觉自己并非长寿之人,用自己十来年的命换闺女,怎么算都值得。而且她主意打得好,闺女是燕翡亲生,她“临终托孤”,丈夫指定把闺女疼到骨子里。
燕翡一把将妻子揽在怀里,却说不出话来:他能说什么,老婆更重要于是不在意闺女死活吗?
燕翡话也少,但内心戏不少。
两个儿子长得更像妻子,唯独小女儿的相貌各取一半,怎么看都是夫妻俩情意的见证。自打见到小女儿,他这颗心就不自觉地往小闺女那边偏,所以他很能理解妻子的选择,不惜拿自己的命换闺女平安喜乐。
过了一会儿,燕翡才轻声道,“以后不许你胡来,你我商量着来!真要换命,也要咱俩一人拿一半。”
周宓立时又落泪,“知道了。”她靠在丈夫身前,小声嘀咕,“越越瞧着也大好了。”
这个临时分给燕家的小院子里,听到便宜父母的打算,赢泽不免感慨,“别说原主小姑娘挂念亲娘了,男主燕二在女主降智光环影响过后,不顾一切也要为家人报仇也不稀奇。”
与此同时,京中的静文侯府,女主偷偷供奉的玉摆件——之所以称呼为玉摆件,实在是难以用几个形容这是个什么形象,在女主面前“啪”地一声碎裂。
女主头疼欲裂,“遭了!”就发出这么两个字就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辈子让燕二一剑封喉的痛意似乎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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