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尴尬的静默中,阿善突然想起产屋敷耀哉给她的一本书,其中有段很简短的,仿佛被当作无稽之谈般轻描淡写的叙述。
【传闻在……有万世极乐教……教徒近千……可祛除灾祸……】
在这个时代宗教信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类似的描述有不少,哪怕阿善只拿书本当摆设偶尔瞄一眼,时不时都会看见关于宗/教的简介,它们往往只会在介绍某地风土人情时被一笔带过。
阿善勉强维持脸上温和无害笑容的同时,将摇摇欲坠的“万物之善”重新稳住:“这是在祛除灾祸。”
除此之外,阿善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虽然是灵感来时胡诌一句,但可能性倒是很大,或许在失忆之前她是神女之类的?
挥散黑雾的话会有一部分回到来源处,所以只能被她吸收净化?
不过这方法是不是太舍己为人了些?
阿善有点头疼地拧了拧眉,手掌轻轻按压腹部。
搞不好真会吃坏肚子。
显然最后一个猜测是多余的。之后阿善都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像是很随意地喝了一口水,没有任何后遗症。
几天之后,有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了。
脚步轻盈,若不是阿善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恐怕无法察觉来人的靠近。
阿善手中捧着一本专门记载各种宗教信仰的书,另一边的小桌案上还摆着一小叠酥饼。
她略微惊讶地看着走近的虫柱:“蝴蝶大人。”
蝴蝶忍停在距离她两步远的位置,薄翼般的羽织垂在身后,犹如疲倦歇息的蝴蝶。
她轻声问到:“能请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吗?有点事需要你的帮助。”
若不是那混杂着愤怒和悲伤的气味太过浓烈,阿善或许会对蝴蝶忍脸上温和的笑意毫不怀疑,疑惑之际她一时忘了回答。
或许误解她沉默的原因,蝴蝶忍再次开口:“放心,之前已经禀告主公了。”
阿善点点手,阖上书本,起身跟在蝴蝶忍身后。
一路上阿善低眉顺眼,绝不观察周围环境,本分到极点。可她知道这是前几日凝聚了数十缕黑雾的方向,虽然她抽离过一次,可几日过去,那些气味又卷土重来。
之前神崎葵有告诉她,有队员遇见了十二月鬼,若不是快要日出,那些人恐怕早就丧命。
主动打破沉默的是蝴蝶忍:“你不问我去哪里吗?”
阿善终于抬眼,被树叶撕扯成碎片的阳光映入眼底,她看着将笑意画在脸上的蝴蝶忍,轻声说:“你的情绪……不太好,我如果冒然询问的话会很失礼。”
蝴蝶忍用轻柔的声音感叹到:“能够识别伪装的能力……很方便呢,有点不太习惯。”
话虽这么说,可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没有丝毫变化。
蝴蝶忍引着阿善走进庭院,穿过走廊后,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她推开门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扭头对身旁穿着暗红色羽织的少女说:“这里是蝶屋,执行任务中受伤的队员都会在这里治疗,不过能当场活下来躺在这里的人也不是很多。”
这所庭院四处弥漫着只有阿善能闻到的气味,她联想到自己的能力,很快就猜到蝴蝶忍需要她做什么。
“里面的人名为绘里,”提到这个名字,蝴蝶忍脸上的微笑终于显露些许僵硬的意味,仿佛正在强撑某种难以承受的情绪。
那是比之前更浓郁的悲伤,甚至比门的另一边所传来的感情更浓郁。
“她是我的继子,前几天你从这里抽离的黑雾,其中一缕就是她的。”蝴蝶忍说,“她快死了,你能不能让她……走得轻松一点?”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被她咬碎了才挤出唇瓣。
阿善毫不犹豫地应下,蝴蝶忍低声道谢,打开房门。
那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看上去和阿善同龄,精神极为恍惚,以至于没能察觉到有两个人正在靠近。
“绘里,我在这里。”蝴蝶忍俯下腰身,亲昵且温柔地在少女耳边说。
她将被冷汗和眼泪浸湿的发丝从少女脸侧抚开。直到这时,她那画在脸上的笑容才消失不见。
绘里目光涣散地面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阿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以及驾凌在两者之上的不甘。
阿善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产屋敷耀哉,他应该每天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可一点气味都没有……可怕的意志力。
蝴蝶忍像是知道绘里在想什么,郑重的承诺被她说出时,带着无法掩盖的肃杀之意:“下弦之二……我会找到他的。”
少女如释重负般闭上眼,阿善接收到蝴蝶忍的示意,抬手轻轻勾了下食指,从少女心脏处溢出的黑雾飘向她,静静地在指尖缠绕浮动。
阿善垂眸看着神情渐渐安详的少女,略微思忖两秒,将黑雾吸收进身体里——没办法,挥散的话有一部分就会回到源头。
“多谢。”蝴蝶忍的声音很低。
阿善摇摇头,轻步退出房间,让她们在最后的时间独处。
或许是伤者得到治疗后平复下qin,在蝶屋游荡而出的气味没有最初那么浓烈,怪不得远在西院的阿善没有闻到。
阿善刻意放轻脚步,木屐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击出声响,显得从其他病房里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前几天……你们也感觉到了吗?”
“嗯!本来以为自己快死了还很害怕的,结果一下子就轻松了!”
“我也是!那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过好想再体会一次啊……那种毫无负担的感觉。”
阿善的脚步没有停留,独自一人离开蝶屋。
穿过枝叶的阳光在羽织上绽放,直到走出一定的距离,阿善才回头望向蝶屋。
微风撩起几缕发丝,轻轻略过她的脸颊,金眸中光影斑驳,鸦雀无声的林间小道里,传来骤然变得浓郁的哀伤,紧接着又被汹涌澎湃的怒意淹没。
——源头应该是蝴蝶忍。
阿善的眼底流露出怜悯,仿佛看见一只奄奄一息的蝴蝶渐渐停下翅膀,最终被紧追在后的死亡捕捉。
***
“……你想去蝶屋?”产屋敷耀哉略微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虽然他看不见,但阿善的神情仍然十分恭敬:“是的。”
“是因为回想起什么了吗?”鬼杀队主公问。
“不,”阿善摇了摇头,“只是想帮助大家,伤者的情绪往往很不稳定,如果这时能够得到安抚,对恢复应该有很大帮助。”
产屋敷耀哉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阿善悄悄打量了他两秒,想了想,又补充到:“只要不是很严重,我也不会轻易使用能力。”
“嗯?为什么?”
“适当的痛苦是磨练,”阿善回想起鬼杀队主公拒绝她从他身上抽离黑雾的理由,在这个基础上扩散了一下,“你们鬼杀队的人如果总是处于安逸,恐怕会有更糟糕的后果。”
如此善解人意,“万物之善”的标签贴得更稳了。
产屋敷耀哉沉默了几秒,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和,让人无法探究出他内心的想法。
片刻之后,他说:“那就辛苦你了。”
如愿以偿,阿善忍不住弯眼一笑,嘴角显出浅浅的小梨涡。
阿善只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就从西院搬到蝶屋。
最感到开心的就是神崎葵了,她迫不及待地将阿善安置在离她最近的房间,帮忙收拾的时候她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小的,柔弱的,超级可爱的小不点。
——她喜欢孩子。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心情让阿善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这是小澄、小清、菜穗。”神崎葵说,“叫阿善姐姐。”
阿善立即听见三个小孩软绵绵地呼唤她,感觉被投喂了一口蜂蜜,甜到心里去,面前幼小的生命在她眼里闪烁着耀眼且绚烂的光辉。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再次从缝隙中渗出一点。
【你为什么会喜欢孩子?他们对你来说应该是最没有价值才对。】合拢的折扇在男人手中旋转,蜿蜒在白色狩衣上的暗纹折射着微光。
【可能是因为自己诞生的太过艰难,所以才偏爱孩子。】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和感叹,【而且,……大人,纯粹而干净的生命会让人暂时忘记烦恼,您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在我看来,人类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最后几个音节模糊不清。
“葵,”阿善的低语引来神崎葵的注意,“现在……还有人会穿狩衣吗?”
“狩衣?”神崎葵愣了愣,“那是平安时代的着装,现在应该不会有人穿吧?”
随即她好奇地问:“怎么?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阿善正琢磨着“平安时代”这个词,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她刚刚摇了摇头。
她的本能在命令她隐瞒。
因为那句“孩子没有价值”。
那么……对万物之善来说,什么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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