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林冬把省厅传真过来的协办通知立到眼前, 龚勇的肩膀明显重重起伏了一下。他略显焦躁地抹了把下巴, 叼上烟使劲运了口气, 转脸冲手下嚷嚷:“还他妈等什么呢!?找冲击钻!雇民工!”
林冬转脸又去做村委会成员的工作, 唐喆学紧跟其后, 好话说尽终是取得了对方不太痛快的允许。
不多时,一切就位, 龚勇一声令下:“挖!”
钻头启动, 震耳欲聋,大厅里一时烟尘四起。唐喆学立马把林冬拖到外面, 他们没耳罩,在这种高分贝噪音环境待久了肯定得失聪。
所有人都提着颗心, 这挖出来的要不是手机,把警戒线外围得水泄不通的村民肯定不能放他们走。幸亏不用扒房,楼是挨着大榕树建的, 探测到手机的位置处于榕树根系边缘,也就是大厅正中央。当初也正因为是怕伤到大榕树的根,所以没打地基。况且就两层楼而已,只挖了大约五十公分的坑, 填平沙土浇筑水泥做了个底、打桩立起几根承重柱而已。
可如果当初要是真挖地基了, 一定能挖到位于水泥层下约一米深的未知物品, 根本不需要现在如此大动干戈。
轰鸣声断断续续响了大约一小时,水泥层被掀起大约二十平米。底下是混凝土,好在不厚,没钻多久就露出了土层。林冬一看见土了, 回手抄起立在旁边的铁锹就要过去跟着一起挖。唐喆学也赶紧抓起工具跟过去,结果俩人一起被龚勇的手下拦住。
“林队,”对方拽住林冬手里的铁锹把,笑得并不很真诚,“我们人手够,回头弄您一身土让领导们看见了,还不得以为我们县刑侦大队的欺负您啊?”
——你们少欺负了?之前说的那叫人话么?
唐喆学“嘁”了一声。他心里还记恨着之前在刑侦大队办公室里,林冬被他们这些人当面戳肺管子的事,要不是怕林冬为难他真得跟这几个打一架。
林冬当即说了声“没关系”,拽过铁锹上前就挖。结果这一铲子挖下去才知道土层是真结实,当时肯定是拿机器夯过了,跟杵在石头上一样硬。不是力气大小的问题,而是他不擅长这份差事。除了训练时用过工兵铲之外,他再没动过铲子,遇上这种质地坚硬的土层不懂该怎么使劲。唐喆学的情况跟他也差不多,一铲子下去根本铲不进去只好拿脚踹,好不容易踹进去一个边,还掀不太动。
可干不动也得干呐,都下来了再上去,丢不起那人。
旁边干活的民工看这俩警察吭吭哧哧还挺敬业,过来手把手教他们怎么使劲儿。眼瞅着自家组长被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背后满怀抱着,还手攥着手,唐喆学心里莫名不爽。
这画面怎么那么眼熟啊?他心说。啊,对,就像电视里演的,在高尔夫球场里,色鬼上司抱着女下属教挥杆一个姿势!
他这正不爽呢,背后贴上个人。回头一看,是个比他矮一头但肩膀一样宽的民工兄弟。对方仰脸冲他乐乐,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老弟,你这样铲用不了五分钟就得起血泡,来,老哥教你。”
被掌心粗糙的大手攥住,唐喆学立马爬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心说这辈子绝不能再让男的从后面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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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将近三个钟头,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有东西有东西!”
“先别挖了!”
林冬立刻扔开铁锹蹲下身,摘掉手套扒去浮土,小心翼翼地拽出个编织袋的边角。在土里埋了七年,编织袋早烂了,根本禁不起大力气拖拽,他怕进土太多污染证据。
龚勇靠到坑边上探头看看,浓眉再次拧紧。跟吴昌祺说的对上了,这种大编织袋,真是装个人都有富裕。
林冬直起身,反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仰脸对龚勇说:“得叫技术们过来一点点清,这可禁不起铲子杵。”
“行,我这就安排,你们俩先上来吧。”
龚勇伸手把林冬拽出土坑,又朝唐喆学伸出手。不过唐喆学个高腿长,没等拽就上来了。可算不用接着挖了,即便是戴着手套他手上还是磨出四个大血泡,破了一个,汗混着土一杀,钻心的疼。
他斜眼看了看林冬的手,比自己这两只还光荣,赶紧说:“组长,走,咱找个地方洗手去,诶你这得上药。”
“嗯,先回招待所吧,要不一会停热水了没处冲澡。”
汗和土混成了泥,林冬脸上没眼镜遮着的地方都脏了,他还以为手背有多干净一个劲儿的蹭,结果越蹭越脏。唐喆学估摸着自己脸上也差不多,拖着林冬到外面找水龙头洗脸洗手。
洗干净了才看清楚,林冬手上的血泡全破了,洗的时候一个劲儿抽气。掸去衣服上的土,唐喆学一看林冬要开车伸手问他要钥匙:“我开吧组长,你那手不成。”
确实累得手直哆嗦,林冬没打算推辞。他将车钥匙交给唐喆学,转到副驾驶那边拉门上车,坐进车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唐喆学的,稍显歉意地说:“其实……你没必要跟着我一起下去挖,我是因为不能闲在旁边等……”
“领导都动弹了,我要不跟着下去,别人怎么看我啊?”发动汽车,唐喆学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继而沉下语调:“不过组长,你真得对自己好点了,一天天地累心又累身,照这样下去你还能扛多久?”
转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林冬望着夜幕下荒凉的果园,胸腔中的空虚感忽然无限蔓延:“我停不下来,脑子不能闲着……开车不能走神,所以我以前连开车的时候都得听鼓点强劲的摇滚乐,就怕周围安静下来……要是让我闲着什么也不干,我连喘气都费劲。”
“你就是一个孤独太久了,什么话都揣心里。”唐喆学长吁一声,“不过你现在有我啊,不想闲着就跟我聊天说话呗,你干刑侦比我时间长,没事儿给我讲点以前的案子,我也学习学习。”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许久,林冬才轻抽了下鼻息,压抑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那些案子,都是我跟他们一起办的……他们七个是支队的骨干力量,是我从一百多号人里精挑细选出来带进专案组的……所以说,是我嵌下了他们的死亡按钮。”
手底下一紧,力道正压破了的血泡上,唐喆学疼地一揪眉毛,劝道:“好了不说了啊,怪我,又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没,说出来反而松快点。”林冬摇摇头,“大概也是因为我自己一直都不肯面对吧,我从来没跟任何人承认过这一点。”
眯起眼,唐喆学想了想说:“组长,还记得刚到县城那天,你劝我体谅龚勇他们的心情时是怎么说的么?你说,人不是警察杀的,却要警察来承担责任,谁会甘心?所以你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大道理我懂,二吉。”林冬只觉他们当初的对话调换了角色,心情稍微没那么沉重了,“行了,集中注意力好好开车,前头可没路灯,真把车开沟里去,你晚上别想睡觉了。”
唐喆学心里忽悠了一下,问:“不睡觉……干嘛啊?”
林冬挑眉:“守着等救援,你以为要干嘛?”
“呃……没什么。”
唐喆学略感心虚地抿住嘴——那天隔壁破床“吱嘎”的时候,罗家楠那烟嗓倍儿大声的来了一句“你晚上别想睡觉了!”,组长你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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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坑里裹了一身的土,唐喆学除了新买的内裤也没身换洗衣服,洗澡的时候把衣服顺手给洗了,想着明早干了再穿。林冬洗完澡出来,看他大大咧咧就穿条三角裤坐床边翻卷宗,被那一身饱满的肌肉晃得眼睛稍微有点不知道往哪搁。
他过去拎起被角往唐喆学腿上一搭,错开眼神说:“屋里冷,盖上点。”
谁承想唐喆学顺势拉住他的手腕,又伸胳膊拿过放桌上的碘伏,给他拽到身边坐下。离着近,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廉价二合一香波味道。
“来,我给你手上上点药,土那么脏,不好好消毒明儿该感染了。”
许久未被温柔以待过,林冬略感局促地垂下视线,稍稍反应了一下忽然抬头问:“你这碘伏哪来的?”
“跟前台要的啊。”唐喆学说着,夹起个浸满碘伏的棉球,慢慢涂到林冬掌中被磨破的位置。破皮的水泡边缘因浸水而泛白,中间露出鲜红的嫩肉,他尽可能谨慎,以免让对方感到过于疼痛。
然而林冬震惊的连疼都感觉不到,僵着视线问:“你——你就穿成这样下的楼?”
“没,我又不缺心眼。”唐喆学听了直想乐,纳闷林冬这么聪明个人,怎么会傻乎乎地往那地方想,“打电话让前台送的,门开条缝,等人递进来就得了……就我现在这样出门,前台小姑娘不打电话报警才怪。”
林冬一梗,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能怪他往歪处想,刚洗澡的时候没听见敲门声。
——哦对,这的服务员进屋不敲门,唐二吉同学应该是提前把门开好缝等人送上来。
唐喆学低头涂药,完全没注意到林冬有多尴尬:“再说了,我练这一身肌肉容易么,这么些年吃了多少蛋白/粉啊,白给人看不要钱呐。”
挪眼珠瞄向缓缓起伏的胸肌——嗯,没吹牛,真够D罩杯——林冬小声问:“那……你打算收我多少钱?”
浑圆的肩头笑得直抖,唐喆学抬脸冲他一挤眼:“组长你别逗了,咱俩什么关系啊,看,随便看,倒找你钱都成。”
被唐喆学攥着的地方开始发烫,林冬下意识地抽回手,起身从对方手里拿过夹棉球的镊子说:“你接着看卷宗吧,我自己涂就行。”
“哦……那你慢着点,要不杀着疼。”
唐喆学回手拿起瓶子递过去,眼珠随着林冬的背影慢慢移动:他洗完澡出来穿的是件短袖T恤,下摆显得空荡荡的,能看出罩在里面的腰细窄紧实;露在袖口外的胳膊,肌肉线条也很结实,但小骨架的缘故并不显得粗壮;再往上,脖子因低头而弯出美好的弧度,发梢上的水珠顺着皮肤滚落,眨眼间消失在领口。
想起林冬在车上那句“你晚上别想睡觉了”,唐喆学突然感觉空气有些燥热。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快忍不住了,嗯,我咬牙,我忍……
又忍不住给楠哥加戏【毁天灭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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