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我觉得乔尼这俩字打出来不好看, 所以海鳗和囧尼的名字中英文混用了, 请谅解)
咚——喀拉!
廉价的木门在冲击桩的撞击下呛然碎裂, 隶属加拿大皇家骑警的特警们率先冲入尘烟四起的房间。克里斯紧跟其后, 眼前所见, 并不让他感到吃惊。
有个头戴黑色头罩的男人被捆在椅子上,脖子上挂着用银色钢链串着的U盘。克里斯上前揪去头罩, 露出男人表情凄惶的脸。他嘴上还贴着厚厚的胶带, 口不能语,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声。
核对了下手机上的照片, 克里斯确认此人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U盘里存着的东西,不用问, 必然是此人对罪行的供述。看着特警将嫌犯从椅子上解下来,克里斯说不上什么滋味地勾了勾嘴角。每一次,那个精明的家伙都是这样交“货”的, 人和口供,二者兼得,而且完全合法。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林阳进不去的地方,更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回到车上, 克里斯拿出手机。屏幕上追踪林阳的绿点闪烁在电子地图左侧, 他放大了看, 发现对方正身处伦敦。这是又去看女儿了,每次干完活,林阳都会跑去伦敦。下一站必定是利物浦,有薇拉在的地方。不过据克里斯所知, 林阳只是去看看她们,确认她们一切安好,并没有和她们相认。
难得的,有一次他们在里昂碰面,一起喝酒的时候,克里斯问他为什么不跟老婆孩子相认。那天的林阳端着杯喝了两个小时还没喝完的啤酒,没有正面给出答案,只说:“有牵挂,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牵挂?克里斯好好咀嚼了一番这个词的含义,然后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工作,好像自己没什么牵挂。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兄弟姐妹,单身,亲戚早已不来往,也没有宗教信仰。要是按林阳的观念,他活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但他活得不是很好么?所以,他不需要牵挂,至少现在不需要。
—
人是抓了,但案发地并不在加拿大境内,皇家骑警仅仅是协助国际刑警进行抓捕工作,还需要将嫌犯引渡去对其有司法管辖权的地区。根据加拿大的法律,嫌犯是有权要求律师的,并且他确实行驶了这个权利。不管林阳录下的口供是否能将罪犯钉死在法庭上,当他们面对警方的时候,第一反应通常都是——“我要找律师”。
在这里找的律师,并不需要上法庭为嫌犯辩护,仅确保委托人被羁押期间的合法权益。能出的起高价的,自然请的到好律师。这家伙在东欧卖了十几年的女人,赚得盆满钵满。加拿大警方无权冻结他的资产,所以,他张嘴就要“最好的”。
价钱好,律师来的就快。克里斯刚从审讯室里出来,一杯咖啡还没接满,就看位身穿高档窄款银灰小西装的亚裔男性,扬着高傲的下巴,由当地警察带进审讯室。
嗯?他是?
克里斯百分之百确信,自己见过这人——在距离地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他们有过一场浪漫而又热烈的邂逅。
光顾着回味当时那些令人神经亢奋的细节,克里斯完全忘了手里的咖啡杯。黑色的液体涌出,瞬间烫回他的神智,一甩杯子狼狈地“操”了一声。听到房间角落里传来的声音,Jonny下意识的回过头,目光与克里斯的隔空相撞。他也认出他来了,眼神微动,大方地笑笑,转身进了审讯室。
这一笑,意味深长。克里斯甩着手,眼前不断浮现出那日在飞机上的画面。商务舱的偶遇让他念念不忘,但当时说好了,只是为彼此找个乐子,连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克里斯紧紧盯住闭合的金属电子门,突然之间,莫名的情绪涌上胸口。这些年来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男女不拘,但是很少有人能给他留下像Jonny那么深刻的印象:首先,对方有他偏好的东方面孔;其次,Jonny是个非常忠实于自身感受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契合;以及那份浑然天成的自信,令他光彩照人。
碧蓝的眼睛里,想要再看一眼对方的欲念悄然炙热。但是律师和委托人间的会面,私密性受到法律的保护,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两个小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有点煎熬。克里斯喝了四杯咖啡,喝得心跳超出了惯有的频率,才看到那扇电子门再次开启。Jonny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依旧给了份大方的笑意,然后转脸和当地警局负责人沟通委托人在押期间的安排。克里斯站在原地,想过去,又拼命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压抑这个念头。
因为谨慎,所以胆怯。
他觉得这根本不像他自己,以前他想得到什么,一定会去争取。可跟Jonny之间毕竟只是一段露水姻缘而已,再来一次?怕不是会深陷其中。
和警局负责人说着话,Jonny感觉到有道视线正牢牢地盯在自己身上。他不时侧过头,看一眼那个一看自己转过脸、就把目光错开的金发猛男——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叫克里斯,哦,原来是国际刑警啊。
初遇之时,他就觉得克里斯身上有种熟悉的特质。这种感觉在他接触过的警务人员身上比较常见,也许是职业关系,大部分从警多年的人,惯于掌控局面,气势逼人。他们不管是看人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甚至肢体动作都带有侵略性。克里斯当时跟他说自己是做国际贸易的,他并不相信。但是呢,一场你情我愿的艳遇而已,他并不指望得到一份真诚的对待。再说,除了名字,他也没说实话。
警局负责人生怕这次的引渡出问题,反反复复和Jonny确认细节,前前后后说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克里斯等得不耐烦,中途加入了他们的谈话。近距离的接触令他发现,在飞机上碰到的Jonny,给人的感觉相当随性,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都流露出一定程度的享乐主义;而今天的Jonny和那天的比起来,表现出的更多是专业、缜密和干练;听着他说话,感觉就像一块味道醇厚的顶级奶酪在口腔中化开,层次多变,味道丰富。
谈话终于结束,警局负责人去忙别的事情了,只剩克里斯和Jonny面对面站着,气氛略有尴尬。彼此对视一阵,克里斯率先打破沉默:“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模特呢……没想到是律师。”
“所以做国际贸易是你的兼职?”Jonny笑容依旧,“我就猜你应该是个警察,或者军人之类的,或者……情报机构的探员。”
“好吧,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克里斯海曼,在国际刑警追逃部工作。”克里斯伸出手。
“JonnyYin。”Jonny顿了顿,换上中文,“我姓殷,殷朝的殷,你知道这个字么?”
殷朝是个什么玩意?克里斯会说中文,但是汉字认识的不多,只能摇头,“有空你可以教我写。”
Jonny一偏头,很随意地眨了眨眼:“嗨,你学了也没用。”
“中国不是有句话么,叫‘技不压身’。”克里斯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别往里陷,一边又控制不住嘴:“对了,一起吃个晚餐吧,我第一次来加拿大,想试试这边的菜。”
假的,他都来了十几次了。
Jonny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今天晚上约了人了。”
“哦……”蓝眼睛里的光芒略有黯淡。
“不过……我周六有空,你那时还在吧?”
“在!”蓝眼睛又亮了起来。
“嗯……这样吧,周六晚上八点‘梦幻岛’见,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餐厅,你直接在地图上搜就能找到,我会提前预约好餐位。”
“好,那就周六见。”
“到时见。”
点了下头,Jonny转身走出房间。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克里斯强压下内心翻腾的喜悦,拿出手机查询餐厅位置。
不对,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个问题——白痴啊我,居然没想着先留个电话!
—
从周二到周六,克里斯发现日子过的前所未有的慢。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期待某个时刻的到来,期待见到某个人。上一次为谁心里没着没落的,似乎是上中学、情窦初开之时。还好没问Jonny要电话,否则他肯定忍不住会打给对方。
他承认自己享受的是征服的过程,而Jonny又是看上去是很容易得手的类型。然而人不能只看表象,说到底他根本不了解Jonny这个人,妄下定论为时过早。他经历过太多面热心冷的人,越是表面轻佻,越难对谁付出真心,包括他自己在内。
终于挨到了周六,克里斯提前半个小时到餐厅。餐厅的环境幽雅恬静,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低声交谈,不会被邻桌听到。出于职业习惯,他让领位将Jonny预定好的餐位换到了角落里,临近后厨通道。这样选择的意义在于,即便是突然出现抢劫之类的意外状况,他都可以及时作出反应。
八点整,Jonny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淡紫色的立领衬衫和同色系的西裤将那副模特身材包裹得引人注目,穿过大厅的这一路上,吸引了众多客人的目光。当领位将他带到克里斯换过的餐位前时,精致的眉梢微微挑起,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
从容落座,他笑着对克里斯说:“这个位置通常不太会有人选,卫生间就在你椅子后面。”
“习惯了,职业病。”克里斯凝视着那双瞳色幽深的眼,尽可能的让自己听起来轻松自在,“点餐吧,喜欢吃什么?”
“来两份今日的主厨推荐,把我之前寄存的酒倒两杯。”Jonny侧头吩咐侍者,随后再次将目光投向克里斯,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这里消费不低。”
“没关系,反正我不需要付赡养费。”克里斯随口开了个玩笑,进而试探道:“你呢?有和谁定下来没?”
垂眼抿住嘴唇,Jonny摇了摇头:“没有,并且暂时没这个打算。”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猜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喜欢不等于爱,所以也没什么可惜的。”
Jonny说着,抬手抵住脸侧。衣袖随着动作往下扯了一截,这让克里斯注意到,他手腕上有道暗沉的疤痕。刀伤,割得很深,增生的瘢痕组织微微隆于皮表。发现克里斯的视线锁在自己的伤疤上,Jonny立刻垂下手,将头侧向一边,假装张望周遭的环境。
侍者过来倒餐前酒,Jonny换了只手端起杯子,轻轻摇晃里面酒香醇厚的液体。克里斯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现在却只问的出:“为什么伤害自己?”
“扛不住了,压力太大。”Jonny凄然地勾了下嘴角,“我记得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爸对我说,让我不要再给家族的声誉抹黑了,要死也别死在他的房子里。”
“很抱歉听到你被如此对待过。”克里斯惋惜地看着他,从疤痕的状态判断,有些年头了,“那时你多大?”
“十五岁。”
“然后?”
“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和他们断绝了关系,我爸是银行家,思想很传统的那种老顽固,没办法忍耐家里出了我这么个逆子。”Jonny轻啜了口酒,咽下略带酸涩却又醇滑得让人欲罢不能的液体,换上副轻松的语调,“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我妈妈去世的早,我爸爸后娶的女人又生了三个孩子,在那个家里我是个多余的存在,不如早点离开。”
原来是这样,克里斯心里默叹了口气。以他的专业角度看来,Jonny的自信、随性和骄傲,以及引人注目的打扮,都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自卑感而刻意为之。少年时期缺失家庭的温暖和父爱母爱,注定他成年之后,渴求从其他人身上得到关注。
这样的人的确很难付出真心,只不过一旦爱上了,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份荣幸。
发现他眼神不知道飘哪去了,Jonny试探着叫道:“克里斯?”
“啊?”克里斯猝然回神,随即尴尬地端起酒杯——想太多,人家今天来赴约,顶多是计划着再跟他滚回床单罢了。
“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可怜我,只是朋友间的闲聊,明白?”Jonny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克里斯仓促点头。一个人经历凄惨,亟待救赎,会让有爱心施与援手的人感觉到可怜。但是Jonny,他凭自己的力量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已经无需让任何人来可怜。
只不过,重视他的人,依旧会感到心疼。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好像随便一对儿单拎出来都能写一本了,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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