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敏锐的捕捉到吴海峰心理防线松懈的一瞬,林冬正欲开口,忽听身后“哐”的一声响,赶忙回头查看。
只见唐喆学立在椅子旁边,俩眼直勾勾地瞪着审讯台。也不知道是看见什么了,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小唐?”林冬皱眉——嫌犯还没垮呢,怎么记录员先崩了?
“没……没事……不好意思啊……组长你继续……”唐喆学赶紧摆正椅子坐下,垂手不露痕迹地搓着膝盖,刚那一声响是他蹦起来时撞桌腿上发出的。
——要死,领导们都在看监视器,他闹这一出准保得被打负分。
林冬四下观察了一番桌面,可那上面除了记录簿、笔、纸杯和台灯,什么都没有。他微垂视线查看地板,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吴海峰,却看到对方的神情已经恢复到刚才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态。
他决定先晾晾吴海峰,回身敲了把桌面:“小唐,你跟我出来一下。”
等同僚进来看守吴海峰,唐喆学倍感心虚地起身跟林冬走出审讯室。林冬一定是要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说实话的话,真丢不起那人。
在走廊上面对面站定,林冬用审犯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喆学,忽然说:“小唐,你肩膀上有只蜘蛛。”
“哪?!”唐喆学立刻慌张地拍打着肩膀,继而反应过来林冬是在诈自己,表情尴尬地顿住手。
林冬歪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我刚看地板上有只跳蜘的尸体,新鲜的,还印着你的鞋印……小唐,你怕蜘蛛啊?”
“不是……我那个……我……”
唐喆学吭吭哧哧地不肯承认。没错,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蜘蛛,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想当初刚进警校宿舍第一天,正抱着铺盖要铺床呢,忽见一只长着八条大长腿的蜘蛛风驰电掣地向自己爬来,他蹭一下子窜对面上铺上去了。
在心理学上有种病叫蜘蛛恐惧症,其成因是幼年时接受过某些诱导信息所致。唐喆学是大概八九岁的时候看过一部叫《毒蜘蛛》的惊悚片,美国人拍的,说的是个橙子种植园里闹毒蜘蛛灾,咬死好多镇上人的故事。片子里有大量毛腿蜘蛛袭击人类的特写和一惊一乍吓唬人的镜头,看完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打那开始,他见着蜘蛛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虽说是人就得有个怕吧,啊,就像罗家楠怕鬼,可这怕蜘蛛……哎,唐喆学总觉着被人知道了有损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曾经这是他最隐秘的小秘密,他妈他爸都不知道,前女友更没告诉过!
看他的表情阴晴圆缺来回变,林冬不直接戳他肺管子,而是安慰道:“没事,待会领导要是问起,你就说手机漏电电了你一下。”
——啊?这什么鬼借口?
唐喆学顿时哭丧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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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吴海峰晾在审讯室里,林冬进到监视室去和其他同僚讨论审讯思路。唐喆学一脸丧气地蹲在墙角抽烟,没抽两口,被罗家楠一巴掌拍到背上,咽呛进嗓子里差点给肺咳出去。
“咳咳——咳咳——楠哥你——咳咳——”
这把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给哥来根儿烟,我那包让大伟拿走了。”罗家楠说着话,直接上手打唐喆学裤兜里把烟掏出来——都实在哥们儿,不拘着。
点上烟,他把烟盒给人揣回兜里,问:“怎么回事?刚听菲菲说,你跟审讯室里炸了?”
“手机漏电——咳咳——电了我一下——”唐喆学抹了把脸,咳嗽声终于有所平缓。
罗家楠嫌弃的直咧嘴:“你什么破手机啊?换一个呗!”
“局里发的警务通啊……”
“你又不用上街刷人身份证,用那个干吗?”
“嗨,用习惯了,再说续航长,省得到处找充电宝。”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罗家楠又说:“不过没听说过那手机会电人,诶你要不拿去修修吧,一惊一乍地多吓人呐。”
“回头再说,组长喊我呢。”
感觉再说下去就露馅了,唐喆学赶紧掐了烟屁股起身朝林冬走过去。其实林冬压根就没喊他,不过倒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似乎是为了帮他解围。
“今儿还审么,组长?”唐喆学问。
林冬瞄了眼监视器屏幕,看吴海峰仰着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摇了摇头:“暂时不了,你刚那一下把我的审讯思路打断了。”
唐喆学听了倍感愧疚,本想着能趁热打铁,今儿晚上审完收工了。专案组成员都连轴转了一个多礼拜,就因为他那一下,害得所有人还得再接再厉。
看了眼表,快十点了,他问林冬:“那……回去睡觉?”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待会。”
林冬刚说完,就听陈飞在旁边说:“林队,你老这么连轴转哪行,去,回去睡觉,明儿早晨再审。”
林冬意欲争辩:“我还——”
“还什么还?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方局,让他派人押你去睡觉?”陈飞朝唐喆学一抬下巴,“二吉,带你们组长回去休息,睡够八小时再回局里。”
“知道了,陈队。”
唐喆学转脸想招呼林冬跟自己走,忽然反应过味来——嘿!怎么陈队也跟着凑热闹喊我二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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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不过唐喆学的软磨硬泡,林冬终是答应跟他回家,躺在真正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其实他并非很久没在床上睡过了,隔段时间他会去局里的招待所,用那的洗衣机洗洗衣服毯子什么的。不过还是睡车里方便,从办公出来到停车场,撑死了走三分钟。
没日没夜地干活,不困到发懵不睡觉,只为让脑子别闲下来,不然总会想起死去的战友们。
进唐喆学家一看,林冬这脑子“嗡”地就大了。这哪是人住的屋子啊,说是狗窝还差不多——
门口的鞋架子上,几乎每双鞋里都塞了双袜子,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了;地板上扔着好多外卖袋子,扎着口,里面明显是吃剩的打包盒;沙发上一边堆着的是待洗衣物,一边是晾干了摘下来却连衣服架子还没去掉的衣服;客厅的小餐桌上摞满了待拆的和已经拆了的快递箱子,还有一些被拆出来的日用品。
再往里,就着灯光,他看到家具上浮着一层薄尘,地板上也一样,能走出鞋印来。
“组长,你先随便坐啊,我收拾一下。”唐喆学打柜子里拎出双拖鞋放到地上,“喝什么?矿泉水还是啤酒?”
“……”
林冬长吁一口气,换上拖鞋把鞋放进鞋柜里,脱去外套挂到门廊的衣帽架上,挽起袖子说:“小唐,我帮你收拾。”
“别别别,组长,你这……这我多不好意思啊……”唐喆学赶紧摆手,“我不一个多礼拜没回家睡了么,以前没这么乱。”
——你一个多礼拜没回家,这打包盒都不知道扔啊?要是夏天这么捂着,邻居还不得报警?
没理会他的推辞,林冬挑了个最大的外卖袋子,扯开口把堆在地上的打包袋都塞了进去,提起来往唐喆学手里一塞:“去,扔垃圾去。”
唐喆学正想翻白眼,怀里又多了好几个叠在一起的空快递箱:“这些,也拿去扔了,哦对,还有你那堆袜子,都扔了吧,肯定洗不出来了。”
拖着大包小包的垃圾下楼,扔完上来,唐喆学进门就是一愣——我勒个去!组长大人您干活也太利索了吧!
前后顶多十分钟,沙发上的衣服该叠的都叠好了,待洗的已经扔进洗衣机里转着去了。桌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依次码放整齐,原本堆得摇摇欲坠的桌子居然空出大半张地方。
林冬拿着个海绵拖把从浴室里出来,对他皱起眉头:“你看看这个,都干成硬的了,想拖下地也没工具。”
唐喆学顿时耳根子发烧,劈手把干尸一样的拖把抢在手里:“哎呦喂!组长你真别忙活了,赶紧睡觉吧,我不是叫你来给我收拾屋子的啊!”
“简单收拾一下,不然我也没地方睡。”林冬偏头看了眼还堆着叠好衣服的沙发,“我刚看了看,只有一个卧室有床。”
“啊,对,另外一张搬我妈单位分的房子里去了,那间租出去了,没床房客不乐意。”唐喆学不以为然,“我那屋是一米八宽的床,睡的开咱俩。”
“……”林冬一愣,“跟你睡一张床?”
唐喆学点点头:“啊,组长你放心,我睡觉特老实,以前在分局加班的时候经常跟同事俩人挤一张铁架子床下铺,还一个被窝呢,也没人说过我睡相不好。”
林冬面露难色,琢磨了一会说:“我还是睡沙发吧,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哦?这习惯可有点娇气。唐喆学心说。累到睁不开眼的时候,跟同事挤一张床,那真是叠着都能睡着。
“还是我睡沙发吧,那个……卧室门就开着,有事儿你喊我。”
他还记着林冬说过,一个人在房间里睡不着。对了,灯也得开着,没亮林冬也睡不着。
目测过沙发的长度,林冬摇摇头:“你个子高,睡沙发伸不开腿,再说这是你家,没有让主人睡沙发的道理。”
“嗨,这就跟个旅馆似的,睡哪都一样,我啊,以前经常看着看着球赛就跟沙发上睡着了。”唐喆学转身将拖把塞回浴室里,出来抱起沙发上那摞衣服,冲林冬笑笑,“组长你踏实睡,床单被罩都我妈刚给换的新的,我就睡过——”
突然他想起什么,表情一绷猛地窜进卧室里。林冬没跟着进去也知道他想毁灭“证据”——刚在卧室门口扫了一眼,地上起码扔着三条内裤,搁那么久大概都洗不出来了。
嗨,也没什么好吐槽的,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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