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次印象》

    “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1]。”班奈特先生读着《初次印象》的第一句话,“这里写得真不错。”

    伊丽莎白点头笑了笑。

    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那是上辈子举世公认的真理。然而现在伊丽莎白觉得,与其做那个太太,还不如先做那位有财产的单身汉。

    从重生回少年时期的第一天起,她就想着该如何挽救家庭的命运。维克汉姆和丽迪雅的私奔,显而易见是家庭破碎的导|火索;柯林斯夫妇赶走班内特太太和五个女儿,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要她说,家族悲剧的关键其实在于家庭本身。限定继承权使得五个女儿没有物质保障和独立自主的能力;愚昧无知的妈妈使得几个小女儿——尤其是丽迪雅,没有能够形成良好的价值观。

    价值观的重塑还要潜移默化地影响,至于独立自主,伊丽莎白经过几天的思考,觉得可以从当下开始。

    财产、地位、名声和智慧,对于她们这样一个特殊家庭的女性来说,和对绅士们一样重要。

    可是绅士家的女儿若是去工作了又谈何体面[2]?思来想去,她觉得放在她面前的只有写作这一条路可行。

    说做就做,她用一周的时间以上辈子自己的故事为原型,完成了一篇大约五千字的短篇喜剧《初次印象》[3],然后和父亲商量后,匿名投给了《女士杂志》。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是处女作,反响竟然不是一般的好。稿件一次通过,还收到了八英镑的稿酬。

    汤姆主编给的版面不算最佳,但对于新人作家来说已经是可以吹嘘好几个星期的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我想听听你说。”

    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询问自己的意见,不要说自己的,他平时连其他家人的想法都鲜少过问。

    伊丽莎白不禁扬了扬嘴角:“我想以这个故事为蓝本,改写成一篇长篇小说,这是初稿。”

    “长篇小说?”班奈特先生重复着这四个字,打量了伊丽莎白好几秒,才从她手上接过手稿,“利兹,这一个月来你的变化很大。”

    是毋庸置疑的陈述句,说者和听者却可以理解成不同的意思。伊丽莎白俏皮地回答道:“毕竟除了跳舞外,生活中还有许多值得探索的东西。”

    “要是你的两个妹妹也能够这样想就好了。”

    丽迪雅和吉蒂两人,确实是叫人头疼的小东西,不过现在的伊丽莎白却并没有上辈子年轻时那么无奈。教导过许多贵族家的小姐们,她反而觉得两个妹妹身上的天真浪漫十足珍贵,只不过缺少管教和正确观念的引领罢了。

    不过班内特先生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她倒是可以顺便提议:“我想,爸爸,可以不可以给丽迪雅和吉蒂请位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可怜的利兹呀,甭为你的妹妹操心啦,她们出了浪伯恩后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你和简两个人,随便走到什么有熟人的地方,人家都会尊敬你们,器重你们;你们绝不会因为有了两个——甚至三个傻妹妹,就失掉了颜面[4]。”

    班内特先生瞧不起他的太太,甚至也瞧不起他的三个小孩子,眼下他关心的只有最喜欢的二女儿:“我们还是继续谈谈你的作品吧。”

    父亲不当回事,她只好先做罢。

    “还准备继续投给《女士杂志》?”班内特先生问。

    “我是这样想的。全书十二万字[5],我想可以分十二期一年刊登完。”

    “啊我的小利兹,我就是喜欢你的自信,你这回一定要和汤姆主编多讨讨稿费了。就算是十英镑一期,几年下来就能足足超过你的嫁妆,到那时候,你的母亲定会为你自豪的。”即使班内特太太不在面前,老先生也不放弃任何可以嘲讽她的机会,“不过,利兹,投稿以外,眼下或许还有更好的机会。”

    父亲对于家人的不屑也是个大问题,但眼下伊丽莎白还没想好对策只得自动忽略,母亲的愚昧显而易见,她总不能指鹿为马反而说爸爸不对。

    她问了句更好的机会指得是什么,班内特先生说道:“我去拜访宾格利先生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他提到说要邀请在伦敦的出版商朋友来参加下次舞会,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伊丽莎白眼前一亮。然而还没等她再进一步询问,班奈特太太便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利兹,快来!”

    “简、曼丽、吉蒂,还有我最可爱的小丽迪雅,你们也都快上楼来!”

    丽迪雅和吉蒂打闹着上了二楼,曼丽不情愿地放下钢琴,简询问是什么事情。

    “我的好孩子们快过来挤挤,你们瞧,宾格利先生来回访啦!”班奈特太太让五个女儿利用楼上的窗口,看清楚那位穿着蓝外套,骑着一匹黑马的绅士。

    他非常年轻,长得特别漂亮。不仅仪表堂堂,看上去为人也极为谦和[6]。

    “哦我的老天爷,宾格利先生简直是太完美了!一年五千镑!上帝啊,就算他有什么毛病,也值得被原谅。”目送着宾格利先生进入老爷的书房,班奈特太太兴奋地嚷嚷道,要是班奈特先生在此,一定会抓住机会嘲讽他太太几句。

    太太又道:“孩子们,为了你们未来的幸福,我随便什么事都乐意去做。丽迪雅,我的乖宝贝,虽然你年纪最小,但开起舞会来,宾格利先生或许就偏偏要跟你跳呢[3]。”

    “噢,”丽迪雅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当一回事,年纪虽然是我最小,个子算我顶高[7]。”

    母女六个人在二楼等了约莫十分钟,就看到宾格利先生姗姗从书房离开。他原本想要见见几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们,却没想到她们的母亲鬼机灵,通晓“故作矜持”的道理,让他小小地失望了一下,却更加期待卢卡斯爵士将要举办的舞会了。

    相比而言,五个小姐们十分幸运,在二楼看了这位英格兰北部的英俊阔少爷足足十分钟。丽迪雅和吉蒂不太当回事,她们脑子里装着的全是即将驻扎麦里屯的红制服军官,曼丽心里有着的也是方才戛然而止的钢琴和她早上还没记完的名著杂记。

    简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可伊丽莎白却明显地感受到,姐姐的心随着宾格利先生的到来而悸动了。

    英俊君子,少女好逑。

    伊丽莎白为姐姐的心动感到高兴,却不免担忧于上辈子两人不幸的结局。

    简和宾格利先生两个人的性格太像了,他们遇事都愿意迁就,结果弄得样样事情都拿不定主张;他们脾气好容易讲话,却弄得个个佣人都欺负他们[8];他们都慷慨毫不吝啬,简后来对于丽迪雅的需求有求必应,到头来却入不敷出。宾格利先生一年五千镑的收入,也不够两家十几口人乱花。

    不过当下两人连面都没见上,一切都还有纠正的余地。

    --

    哈福德郡众人对于宾格利先生的讨论在卢卡斯爵士府上的舞会中达到了顶点。

    威廉·卢卡斯爵士原先是麦里屯的一位商人,虽然在被国王觐见封为爵士后,他开始讨厌自己的事业,甚至为此搬出麦里屯这个商业小镇,但他早些年广交好友,舞会上请来的人自然是不少。

    人多嘴杂,关于宾格利先生的小道消息纷纷传开。

    有人说他前去伦敦邀请了一大群客人来跳舞,其中十二位都是女性,也有人说今天早些时候只看到五六个人,并没有谣传的那么多。

    “他应当会是为典型的好青年。”舞会上第一支舞的时候,简正在和伊丽莎白聊天。

    “毕竟全哈福德郡的人都在为他狂欢。”

    “我的亲利兹,你可不能这么说!”简说道,正想解释几句,却看到妹妹的目光频频看向舞场的入口,便心细地问道,“利兹,你是有什么心事,还是有些不舒服?”

    伊丽莎白笑着摇头,她的心事,就算是聪明细心如简一般,也无法理解。

    方才看到这卢卡斯庄舞会熟悉的场面,不免让她想起了上辈子与故人初次相见时的场景。

    伊丽莎白对那位先生的感情是复杂的。最初相见时的偏见与误解,矛盾积累至求婚时候的爆发,到写信解释后的冰释,再到彭伯里再遇的尴尬、懊悔以及微微萌出芽的情愫。

    然而萌芽还未探出泥土,就被突如其来的丑闻扼杀。后来随着他寻找私奔夫妇而车祸逝世,这段年少时候的好感也就随之远去。她不在愿意在旁人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却把与这位先生的记忆封存在心,一生不谈嫁娶。

    不过话说回来,她上辈子对这位先生虽有些好感,但谈不上喜欢,更多的都是愧疚与自责。

    简又说了几句话,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回复着,笑容里多了一丝丝的牵强和不安。

    在第一支舞即将结束的时候,宾格利先生和他的客人们终于姗姗到来。

    在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伊丽莎白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下意识地移向门口,却霎那间对上了另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目光。

    来人站在宾格利先生左侧,他身材魁梧,眉清目秀,举止高贵,气场冷淡。

    他是位出场后人人都疯狂讨论的年收入一万镑的绅士。

    ——费茨威廉·达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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