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发觉客厅的气氛非常诡异。
宾格利小姐与赫斯托太太罕见地没有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她们看了一眼她,却又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做手上的事情。
屋内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请问——”
“在厨房。”
“在厨房?”伊丽莎白愣了下,重复问道,“我的妹妹在厨房?”
“你问的是曼丽小姐?”宾格利小姐也愣住了,她本来以为伊丽莎白问的是达西先生,于是回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火|药味。谁知道却是个乌龙,人家关心的明明是自己的妹妹。
宾格利小姐语气缓和了些,她自圆其说道:“曼丽小姐刚才从厨房出来,现在应该在钢琴室里。”
“谢谢。”伊丽莎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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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丽余光中看到伊丽莎白,立刻放下钢琴,起身快步走向姐姐,然后一把抱住她。
“怎么了?”伊丽莎白看着自己怀中像个孩子一样的曼丽,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一声不吭跑到琴房来了?”
“我不喜欢宾格利小姐。”
“发生了什么?”
“她在背后说姐姐你的坏话。”
原来是这事!
伊丽莎白哭笑不得。
宾格利小姐与宾格利先生性格大相径庭,诚然自己也不喜欢,但她毕竟是宾格利先生的妹妹,以后也会是简的亲人。
互相看不对眼不要紧,但关系不能搞僵。
伊丽莎白摸了摸曼丽的头:“不要在意这些小事情。”
“噢。”曼丽答应得很不情愿。
“快起来吧,亲爱的曼丽,房间里还有别的男士呢。”她说的是现在坐在钢琴旁,冷静地看着她俩的小詹纳先生。
曼丽平时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在家中除了她外基本上只和名著札记交流,这会儿竟然和一位青年相处甚好,伊丽莎白觉得有些惊讶。
“姐姐,”曼丽的脸有些红,“这位是威尔逊·詹纳先生,比我小一岁。他的父亲是达西先生的好友。”
“小詹纳先生?”伊丽莎白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我的天,你的父亲是不是爱德华·詹纳先生?”
一直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看着她们交流的小詹纳先生终于抬了抬眸。
“您认识我的父亲?”
“……”
何止是认识?
用不了几年,他的父亲爱德华·詹纳先生就会创造了牛痘接种,攻克天花,那可是整个欧洲母亲、孩子和人民的恩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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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伊丽莎白上辈子的雇主,詹姆斯·劳拉伯爵夫妇与爱德华·詹纳先生的渊源很深。
十九世纪初天花盛行,每年死亡无数。詹纳先生用近二十年的时间到牧场挤奶妇中调查,发现得过牛痘的患者不会感染天花[2]。
光光是观察不能得到医学会的认可,证明牛痘的用处还需要实验本身。于是,詹纳先生从一个患牛痘的奶场女工手上取出脓包,然后注射给一位小男孩。小男孩很快患上牛痘然后痊愈,在众多同行的见证下,詹纳先生又给他注射天花脓液[2]。
这是项非常危险的实验,其一,人体实验本身就有违伦理道德;其二,如果小男孩因此得病,那么詹纳先生就成了罪人和杀人犯。
所幸,不出詹纳先生所料实验很成功,小男孩没有出现天花症状,这回也真正证明了接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
后来詹纳先生的研究获得英国皇家医学会的认可与奖赏,足足有一万英镑。摄政王殿下更是许给他伯爵爵位。只是詹纳先生志愿献身医学,对金钱和地位没有太多的追求,便把那一万英镑与伯爵爵位都让给了当时为实验献身的小男孩及其家人。
这位小男孩,自然是詹姆斯·劳拉,也就是后来成年时继承爵位的劳拉伯爵。
再后来,劳拉伯爵与一位华裔女士结婚,劳拉伯爵夫人雇佣的家庭教师正是伊丽莎白。
因为这样的羁绊,劳拉伯爵一家与詹纳先生一家交好,来往频繁,上辈子她也与詹纳先生的儿子威尔逊·小詹纳先生相谈甚欢。
不过显然,这位先生中年时期的相貌与青少年时期差距有些大,伊丽莎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面遇到故交,更没想到他的父亲爱德华·詹纳先生是达西先生好友,所以一开始在宾格利先生家的客厅里并未认出他来。
伊丽莎白看着面前的这位高挑冷傲的青年,恍然间仿佛看到上辈子好友24小时泡在实验室里不修边幅的样子。
还是现在帅气一些!
她不禁悠悠地笑了声,眨眨眼道:“你好啊,小科学家。”
“小科学家?”小詹纳先生挑了挑眉,眼中的惊讶更多了些。
“我想,小詹纳先生你一定每天出入牧场吧?”
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时间段詹纳先生正处于二十年的牧场调查中,现在看来小詹纳先生也在帮助父亲研究。
“为何这么说?”
“先生你的皮肤都被晒黑了。”
“……”
威尔逊·詹纳先生毕竟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听到别人这么评价他,立刻将不爽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不过伊丽莎白觉得,若是这发生在这位先生上辈子中年时期,他看着显微镜的眼睛怕是都不会移动分毫。想到这儿,她更加存心想要逗逗他。
“小詹纳先生献身科学、刻骨钻研的精神真是可嘉。”
“……”
“谢谢夸奖。”
语气里可一点也没有谢谢的意思。
伊丽莎白笑而不语。她看了看小詹纳先生,又看了看曼丽。
貌似威尔逊·詹纳先生上辈子没结婚来着。
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两位“书呆子”很般配,笑得更加狡黠,更加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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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西先生和埃尔顿先生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伊丽莎白这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根了的样子。
达西并看不透伊丽莎白心中的红娘计划,只觉得这对着别人的灿烂的笑容非常刺眼,刚想开口问句情况,却被随后跟来的宾格利小姐抢了先。
“伊丽莎白·班奈特小姐,你们在谈论什么?”
“我刚刚问到爱德华·詹纳先生。”
诚然他们只在对话的开头提到小詹纳先生的父亲,但现在伊丽莎白对于他在尼日斐庄园的出现更感兴趣,所以就借此机会问了出来。
她的问题显然有了效果。
“你认识詹纳先生?”达西很诧异。
“我很敬佩詹纳先生在医学方面的努力。”她原本想说“成就”,但想想现在牛痘的发现还没有被大众认可,詹纳医生也没有美名,于是就用了“努力”二词。
“詹纳先生在研究方面遇到了些困难,这次是我邀请他来麦里屯散散心。”达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是关于牛痘方面的研究吗?”伊丽莎白眼前一亮。
看来现在詹纳先生正处于牧场研究的尾声,他发现得过牛痘的患者不会感染天花,却没有办法直接证明牛痘可以预防天花,达西先生所说的研究困难恐怕就是这个了。
小詹纳先生和达西先生齐齐看了伊丽莎白一眼。
“是的,是关于牛痘和天花的研究。”达西说道,“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小詹纳先生应该会比我更加清楚。”
他看伊丽莎白还想继续问下去的样子,赶紧又接着说:“班奈特小姐,我想,你应该先把这补汤喝了。”
是略带命令的语气,但话语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心。
伊丽莎白怔了怔,旋即浅笑:“谢谢你呀,达西先生。”
没有问为什么,她直接接过碗,一下喝了下去。
达西先生看着,觉得心里莫名地高兴。埃尔顿先生的脸暗了暗,宾格利小姐更是看不下去。她开始挑刺:“天花?我的上帝,伊丽莎白小姐你们为什么要谈论这样恶魔的爪牙?”
“天花不是诅咒,只是一种病而已。”小詹纳先生立即反驳,“小姐,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
“是的,”伊莉莎白接着说道,“詹纳先生正在想证明牛痘可以预防天花。”
小詹纳先生和达西先生又齐齐看了伊丽莎白一眼。
“人就是人,牛就是牛,牛痘和天花有联系?开什么玩笑[3]。” 宾格利小姐嗤笑,“现在治病救人的医生,怎么去研究一群畜生了[3]。”
“给人种牛痘?那会不会长出牛角来[3]?”赫斯托太太“天真”地问。
小詹纳先生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了宾格利小姐和赫斯托太太一眼,那眼神嘲讽的意味明显,就差把“一群无知的人类”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怕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就连医学院的老头们都对父亲的观点嗤之以鼻,更何况不懂科学的普通民众?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伊丽莎白以及曼丽小姐多了些许好感,对宾格利小姐说话的语气也放平缓了些:“生物科学不是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是我对牛弹琴了,抱歉。”
——显然,除了语气,他的话本身并未有任何平缓。
宾格利小姐气得涨红了脸。
小詹纳先生像是看着白痴一样又看了她一眼:“请允许我告辞,小姐,我想我还是去楼上书房陪陪父亲比较好。”
没有迟疑片刻,说完他便动了身。
“请留步,小詹纳先生!” 伊丽莎白突然惊喜地说道。
小詹纳先生顿了顿脚步,带着疑问看向伊丽莎白。
“詹纳先生现在就在尼日斐庄园?”
“是的,班奈特小姐。”
“可否——可否引我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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