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福全惊了一跳:“这,这是……”
“嘘,公公小声些。”容洵侧眸回望燕景笙一行人的背影,又道:“公主不是正替殿下找猫儿呢么,公公将它捉回去给公主便是。”
这自然是好,可贺福全没想明白容洵为何要将这功劳让给自己,故而疑惑地看他两眼,“容三郎君为何不亲自交给殿下?”
贺福全的心眼不少,这等无事献殷勤的事可不就有古怪。
谁知容洵听罢,笑着“嗨”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阴测测地凑近些,“公公是明白人,容某这回进宫来是要做什么也不必细说。眼看着公主和殿下之间愈发剑拔弩张,公公心里着急,某亦十分悲恸。”
说罢颦紧眉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所以公公只管将这猫儿带回去,”他又一改神色,嘴角微翘,露出两颗雪亮的小虎牙,“我的功劳,就是公公的功劳嘛。到时只要劳烦公公在公主面前替我美言上几句,如何?”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他本就为寻不到猫而发愁,这番话不偏不倚,正中贺福全下怀。
左右选驸马之事全凭贵主意愿,可不是美言几句便能成的,贺福全掂量了几回便应下此事。
心里还美滋滋的——这容三是个傻的,真当说几句好话便能让贵主对他另眼相看不成?
容洵在一旁望着贺福全喜上眉梢的神情,也跟着扯起嘴角轻轻冷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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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潮见去了趟尚服局,吩咐衣司在春猎前裁两套胡服出来,又让敛霜将傅四娘的身量报上去,而后摆驾回宫。
待燕潮见走后,尚服局一众宫人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
学婢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扭头问衣司:“庆燕殿那头晨时才来催过一回,这可怎么办……”
福昭公主虽不及方才那位,但也不是她们得罪得起的主,这回那件百蝶镂金百褶裙要得急,若要顾晋陵公主这头,那边就只能推迟。
衣司面露恼意,“我看你是糊涂了,庆燕殿的得罪不起,难不成丹阳殿的咱们就得罪得起?现在可是圣人给那位主选驸马的时节,若要出了岔子,你我脑袋都别想要了!”
学婢都要吓哭了,“那……那可怎么办呀?”
衣司摇摇头,“加紧把胡服赶制出来,到时福昭公主那头的人问起来咱们便如实说。”
学婢想想也只能如此,长叹口气,转身去招呼人。
燕潮见正奇怪贺福全没了影,一回宫室便见他正满面红光地候在殿前。
“贵主,贵主,您瞧瞧这。”他上前几步,献宝似的将怀中竹篮呈给她看。
燕潮见低头一瞥,只见锦缎棉布中正窝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儿。
她倒没料到贺福全真能找着,“你半路没了人影就是去找猫了?”
贺福全心虚点头将方才容洵拦住他的事说了,末了又咳咳两声,颇为正经道:“从前只听容家当属三郎最为无能,却没想到却是个不攀权附贵的,奴倒对他刮目相看了。”
在这深宫里能爬到贺福全这个位置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换做平常他说起这些话定然行云流水,可在燕潮见面前,却总是带着点心虚。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燕潮见生生地冷笑了下,凤目卷着凛人的锋芒,话中听不出喜怒:“贺福全,你挺能啊,都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贺福全登时背脊一凉,条件反射地扑通跪下,“奴不敢,奴不敢!”
“方才在太子面前扯谎,我也还没找你算账呢。”燕潮见冷道。
贺福全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这茬,知道自己这怕是撞上了枪口,忙将身子伏得更低,“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贵主可千万莫要为了奴这种下贱东西气坏了贵体。”
他顿了顿,窥着燕潮见的脸色,小声嘀咕:“奴只是不愿贵主您和殿下生了嫌隙……”
燕潮见双目一瞪,“少给我自作聪明!”
贺福全急忙闭嘴,再不出声了。
“敛霜。”
“婢子在。”
“扶他下去。既然腿疾复发,那便歇息几日吧。”
她说完越过贺福全径自往殿内走。秋末在后头看得心惊胆战,正想开口求情,敛霜暗暗冲她摇头,伸手去搀贺福全:“干爹……”
“贵、贵主!”贺福全挣来敛霜的手,嚷嚷着又往前爬了几步,“奴甘愿领罚,只是,只是这猫儿该如何是好?”
燕潮见头也不回,“一会儿找个人给太子送去。”
圣人膝下有三个皇子,都已到了要进国子监上学的年纪。燕景笙这会儿去国子监,少说也得暮色将至时才能回,她便让人暂且将猫儿放在自己屋里。
秋末伺候着燕潮见饮茶,眉眼间都是喜色,她同敛霜不同,脸上向来藏不住事,燕潮见便问:“何事这般欢喜?”
“婢子瞧见方才的贵主和太子殿下就欢喜。”
燕潮见端茶的手顿了顿,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为何欢喜?”
“回贵主,当年之事本就是误会,贵主和殿下乃是同胞姊弟,要因着那事生出了龃龉,多叫人伤心呀……”
今日若是换做敛霜想必不敢说出这番话来,燕潮见听罢,沉默片刻,没有出声责备,因她知这是秋末肺腑之言。
“那依你看,这事该当如何?”
秋末斟酌道:“眼下自然是先将殿下的猫儿送回去……”
她做事勤快,动脑子却不大行。
贵主和殿下都是气性高傲之人,面对至亲更是如此。要叫这二人低头退让,的确是桩难事。
燕潮见瞥一眼窝在竹篮中的白猫,方才几个宫婢喂了些熟肉,这会儿猫儿正睡得憨实。
燕潮见没养过活物,以为这是在外头冻坏了才会这般嗜睡,秋末却说猫儿都嗜睡,更何况是只小猫。
“贵主。”门外忽然有宫婢禀报,“成安公主来了。”
再过四五日便是春猎,到时各家贵女并皇子王孙都会前去,成安不着急才奇怪。
她一进殿,舌头还没沾上热茶就急匆匆开口:“阿姊可知会过尚服局了?”
“自然。”燕潮见漫不经心,“必让你赶得上春猎,阿姊何时说过假话?”
成安来就是为了听这句保证,燕潮见虽不近人情对她却向来有求必应。她当即放下心,绽出个笑容,低头小口小口喝起了热茶。
眼角余光忽地瞥见旁边竹篮里躺着的一只白猫。
“阿姊何时养了只猫儿?”她记得燕潮见最不喜欢这些畜生。
燕潮见道:“我可没功夫养这玩意,是太子的,过会儿还得给他送去。”
她称呼燕景笙,总是一句疏离的“太子”。
成安显然惊了一跳,恍然道:“说来阿兄是养了一只白猫,我倒给忘了。”
说罢伸手抚抚猫儿顺滑柔软的白毛,盯着绵绵踩奶的猫爪看了片刻,扭头冲燕潮见道:“阿姊才刚回宫想必累得很,不如就让成安将这猫儿送去给阿兄吧?”
双眸中闪烁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狂喜。她叫燕景笙“阿兄”,实际却跟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立在一侧的秋末一顿,神色透出了慌张,燕潮见视若无睹,轻描淡写道:“那敢情好,你便代我送去。”
成安打的什么主意,她权当不知。
成安哪里会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早被看了个透,还忙不迭地冲她保证:“阿姊放宽心,成安这就去东宫,定将它亲手交给阿兄!”
待她抱着竹篮急匆匆离去,秋末才委屈巴巴地在一旁唤:“贵主……”
燕潮见气定神闲,“叫什么?她既想借此巴结燕景笙便让她去。若真能上了东宫的船,我倒能落个清闲。”
成安着实是个麻烦包。从前只当是养了只不带毛的宠,倒没什么不便。只是最近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不像宠物,倒像成了个人。
自己可才花龄十九,做什么要替人带孩子?
秋末不知燕潮见心中所想,见她就这么把自己同东宫划清界限,不禁怀疑起方才在甬道上瞧见的那一幕是不是错觉,心中又泄气,难得姊弟间能冰释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
“她倒半点不懂得感恩贵主。”她忿忿然。
燕潮见闻言,眸光沉了沉,眼中掩藏着复杂的情绪,半晌,似叹似嗤地说:“……谁叫人家有个好母亲呢。”
这句话里的意思,秋末没敢再问。
不过一盅茶的功夫,外头的天气忽然暗下来,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
秋末望着窗外担忧:“也不知成安公主这会到哪儿了……”
回答她的是自廊下传来的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燕潮见喜静,若非宫人有急事要禀,动静决不会这么大。
“贵主,不好!”宫婢一进内便扑通一声蜷缩在地,身上湿了大半的鹅黄绣花短襦紧紧贴在她身上。
这宫婢是方才指去送成安的。燕潮见倏然颦起眉。
“说。”
“是,是。”那宫婢颤抖着声音:“成安公主去东宫路上途经了一处浅湖,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猫儿不慎就跌落了水。婢子赶忙叫人去捞,可今日天寒地冻的,捞上来时猫儿的身子已……已经冻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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