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小说:嫡公主 作者:山如云
    容洵脑中的絮乱只停留了须臾, 他垂眸望着倚靠在自己怀里的燕潮见,她发间的步摇簪在轻轻摇曳, 他看着看着, 渐渐冷静下来。格格党a小说

    “公主。”

    “嗯”

    “公主不记得我是谁了”

    燕潮见想了想,“你是”她垂垂眼“笙笙”

    容洵问“笙笙是谁”

    “你不知道”她咯咯笑两声, “笙笙是我的胞弟。”

    胞弟

    啊, 燕景笙啊。容洵的眸光冷了冷。

    他问“公主喜欢他”

    “嗯, 喜欢, 喜欢他。”分明意识朦胧, 她回答时却没有犹豫。

    容洵扯起嘴角冷笑了下,不知为何有点火大, “公主喜欢他,可惜他却并不怎么喜欢你。”

    这话燕潮见不爱听了,“你怎知他不喜欢我”

    她抬起脸看容洵, 分明生得这般好看,心肠却很歹毒。

    容洵不知燕潮见腹诽, 与她对视着, 指腹轻轻攀上她的面颊, “那公主怎知他喜欢你”

    燕潮见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他从那个人手里救过我一次。”

    “那个人”

    “嗯。”燕潮见迷糊着说, “宫人们都以为我怕水是因为幼时落过一次水,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晦暗, 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令她畏惧的东西, “我是被那个人推下去的。”

    推下去后将她摁在深潭之中, 她若不答应,便不许她起来。

    她的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若非之后燕景笙赶来救了她,自己或许会冻死在那个深冬夜晚的潭水里也说不定。

    “所以,我不许你说他不好。”

    燕潮见颦起眉,十分的严肃,配上她颊边的红霞,瞧上去不仅半分杀伤力也无反而有几分娇憨。容洵觉得稀奇,微微眯起眼,指腹在她街边轻轻摩挲,像是在逗猫。

    “那好,我不说他不好。”

    “那公主能不能告诉我,图纸被你放在哪儿了”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燕潮见默了默,似在思索,目光放空在容洵脸上打转,他也不急,仍由燕潮见盯着自己看,只含笑等着她的回答。

    燕潮见的眸中有氤氲弥散,视线从容洵的挺立的鼻梁,挪到他澄亮透明的眼睛上,他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

    她盯着他眼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问“你知道了图纸在哪儿后要做什么”

    她脸上的娇憨之态忽然不复存在,原本雾蒙蒙的双眼中一点一点透出了清明。

    容洵以为自己看晃了眼,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你只要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就把图纸的去向告诉你。”

    燕潮见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如何”

    容洵没动,只是眉梢却一点一点颦了起来。

    他中计了。

    之前的都是做戏不那酒里确实下了药,那为什么

    蓦地,他眼前浮现出了青鱼的脸,眸光骤然寒了寒,是你干的好事啊

    “贵主”

    踏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她熟悉的声音,江重礼和周运一前一后地迈进室内。

    后边的周运一张脸涨得通红,是吓的,江重礼面色还算镇定,不过在看见她确实安然无恙后,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视线一转,看见了她身前的容洵,二人挨得很紧,几乎都快贴在了一起,尤其是容洵看见他后,嘴角一翘,冲他露出了个挑衅的笑。江重礼握拳的手紧了紧。

    周运实在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他自上了四楼,眼里就只看得见燕潮见,哪里察觉得到房内一触即发的氛围,冲上前就是扑通一声跪在燕潮见面前,俯身大哭“贵主,属下来晚了,属下罪该万死”

    容洵问“你什么罪啊就罪该万死”

    “自然是独留贵主和你待在一块的罪我千不该万不该”眼看着他越说越悲壮,燕潮见不耐烦地挑挑眉打住,眼角余光却瞥了下身旁的容洵,罢了,虽还没问出她真正想问的,但也算有了些收获。

    燕潮见起身,随二人出了茶楼,容洵没跟出来,他大步拐进了一个回廊便没了踪影。周运觉得这人实在形迹可疑,就愈发后怕起来,好在贵主没有大碍,否则他就是死一百回都不够,死了死也不瞑目。

    江重礼却不像周运那样没眼力,缓步走在燕潮见身侧,双目却直视着前方,“你怀疑容三”

    燕潮见知道江重礼这样问就是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也不否认“容三是二皇子的人。”

    看来阿兄也沉不住气了,试探不成便使这种手段。

    且听容洵那口气,他们是只要图纸不要人的,想来还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二皇子对自己起了疑心。

    今日这局,若是没有青鱼,她或许就栽进他们挖好的坑里了。说到底还是得怪她身子不争气。这种没法掌控局面的感觉让燕潮见很不爽。

    “公主,手。”江重礼忽然垂眸。

    燕潮见莫名看他一眼,“江重礼,男女授受不亲。”她是很冷,但还是能撑到回宫。

    “公主七岁时就扒过我的衣衫,如今却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江重礼淡道“可怜我被始乱终弃。”

    燕潮见脸色微僵,咬牙低骂了声“你要不要脸”说罢要去牵马走人,结果却被江重礼拽住了衣袖。

    他平日里嘴上像个流氓,却很少会像这般拉拉扯扯,燕潮见正要皱眉,掌心忽地一暖,竟是江重礼塞过来了一个手炉。

    暖意盎然,她不由就握住了。

    江重礼微翘嘴角,“公主,回吧。”

    “你”

    “公主”那头周运在唤,燕潮见只好咽下想说的话,默默看他两眼,随后策马而去。

    江重礼长身玉立,待完全看不见她的背影,方才收回视线,这时才像想起什么“忘了把傅家娘子的事告诉公主了。”

    不过罢了,一会儿让人书信一封捎进宫里便是。

    他回望了眼身后茶楼,想起方才容洵紧紧挨着燕潮见,那只自她颊边放下的手,还有袖中隐隐露出一截的寒光刀刃。

    眸光陡然凉了凉。

    他回府写了两封信,一封叫人带去傅家,一封让人捎进了宫里。随后就撞见了卫国公回府,他行礼唤了声阿耶,卫国公似乎心情不佳,皱着眉随意点了头。

    “可是出什么事了”他问。

    卫国公叹气“公主贵体尚未痊愈便出了宫,圣人醒来听闻这消息又是一顿火气。你是没瞧见那殿里头的宫人,像下饺子似的跪在书斋前头。”

    “圣人向来宠爱公主,不会将公主如何的。”

    “是,是不会如何。”卫国公道“也就是狠下心命她一定要在这个月内选个驸马出来而已嘛。”

    江重礼煮茶的手一滞。

    卫国公拍拍他的肩膀,“想来这驸马人选,只能是我儿。”

    他没什么表情,“阿耶就这般肯定”

    “自然。”他道“前些日子元家小子出了那事,圣人心里头肯定不待见他得很。那容家的,哼,更别说了,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别说圣人瞧不上他,公主也瞧不上他。”

    “我儿就不同了,公主打小和你一块长大,这都能算半个娃娃亲了。”卫国公笑逐颜开,“把握住机会啊,天下有几家人能有公主儿媳妇的再说了,潮见那丫头,我喜欢得很”

    他笃定燕潮见会选江重礼,可江重礼本人却不这样认为。

    他总觉得公主不愿嫁人是另有隐情。圣人最是宠爱这个女儿,嫁人是终身大事,这般宛如找了个借口般急匆匆地要逼公主选驸马,实在蹊跷。

    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他向卫国公告辞,一面走一面想,忽地就想起一个人来。

    望了眼西斜的日头,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天晴,江重礼起了个大早,请完安,用过膳,知会了一声小厮备马,而后向御史府疾驰而去。

    元五。

    他差点忘了这个人。

    他起得太早,到御史府,正巧赶上元家人的早膳。

    江重礼毕竟是这皇都万千闺秀的梦中情郎,哪怕这朵名花多半会是公主的,元家几个小娘子依旧欣喜得快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了。

    折腾了一阵,江重礼总算从正厅脱身,被下人领到元五的院子里。他被御史打了个半死,没个半把月恐怕下不来床,还没走近,就听见他在屋里要死不活地叫唤,活像只半天没吃饭的公猪。

    江重礼都走到他榻前了,元五还在吚吚呜呜地喊“疼,疼,疼死了,我背好痒,给我抓抓。”

    旁边小婢女有些尴尬,怕在江重礼面前丢了面子,站在一旁只当没听见。

    江重礼失笑“元五,你倒比我想象得有精神。”

    元五听见这声音不对啊,愣愣睁开眼,看见是江重礼,神情先是一惊,再是一喜,随后嘴一瘪竟要哭了“江世子”

    他伸手想去抓他的手,结果一动弹就疼得要死要活,只好躺着哭“江世子,你可算来了,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旁边婢女觉得自家郎君这副模样真是十分丢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巧,我没给你带吃的。”江重礼说完看那婢女一眼,婢女立即识趣地退出去,顺带还掩上了门。

    元五纳闷了“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若是换做燕潮见恐怕会干脆回他一个不是,但江重礼是个还算温和的人,他说“不全是。”

    不全是不全是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啊

    他不等元五反应过来,便率先问“公主落水,真是你推的”

    这话犹如根鸡毛掸子劈下来,元五听见就害怕,赶忙哭丧着脸吼“是我,是我,是我干的,我错了,我日后再不敢了,若日后再靠近公主一丈我就自断一根手指,我”

    “停。”江重礼打断他,“你阿耶不在这。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到底是不是你推的,你只管如实告诉我。”

    元五“你不告诉别人”

    江重礼心想公主不算别人,便点头“绝不告诉别人。”

    元五这才心有余悸地望一眼门扉外,压低声音道“我,我觉得不是我。”

    “什么叫你觉得”

    “我觉得就是我不记得了啊。”元五道“那会儿我气得不行,说不定就撞着公主了也不是不可能。”他那时的确和公主挨得近,总不能是公主自己往水里摔吧。

    江重礼目光沉了沉,“当时是你背对着湖”

    元五想了想,点点头。

    “那公主是怎么摔下去的”

    这,有关联吗“应当是面朝湖摔下去的”

    江重礼眯眯眼,看来果真不是元五。也不知是谁用什么法子让公主坠了湖,还让元五傻愣愣地背了黑锅而不自知。

    他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不再寒暄,告辞正要走,后头元五忽然唤住他“世子,你若进宫见着了公主那个什么,替我跟公主说声抱歉。”

    末了忙补充道“提一嘴便是不必多讲,说抱歉我也没有觉得那么抱歉,毕竟我也挨了打不是,就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抱歉,你可别添油加醋”

    江重礼不由暗笑,要他跟公主说抱歉的人可真多。

    他步出御史府,牵着马在街边走,他早就知道公主对自己有所隐瞒,既然公主不愿说,他也就从未问过。可最近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了。

    也许这回落水,乃至是上回摔下马都是她所隐瞒的这件事导致的。若是这样,他真的应该继续让她独自去扛起这事么。

    思绪间,前头一道身影吸引了江重礼的注意。

    那人没骑马没坐车只是立在街边,似乎在等人。虽带着帷帽,但他眼力极好,识人向来过目不忘,那人不是傅四娘又是谁。

    她在等谁

    别看江重礼面上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实则多疑又戒心重,就这一瞬便已怀疑上了傅四娘。也对,能对公主下手的,自然是她亲近之人。尤其是公主似乎对这位傅家娘子格外没有防备,他眯眯眼,立在树荫下紧盯着她。

    不过片刻,一架马车远远驶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马车不大,包裹着车身的布料都是些粗布,有些旧了都还未换掉。这可不像是傅家的马车。

    倒不如说是刻意为之,这说明他们不想引人注目。

    若是不认得傅四娘,那她上这样一辆破旧的马车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她是傅家的千金。

    江重礼几乎没有犹豫,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那辆马车在街巷中穿行来去,一会儿穿过御街,一边越过几座石板桥,在皇都里打了几个转。

    这般谨慎不就是怕人跟踪么,他这下越发确信自己猜想,傅家四娘子有问题。

    那马车晃悠了快小半个时辰,许是以为就算被人跟踪也该甩掉了,这回便沿着大道直直拐进一条街巷,停在了一座宅邸面前。

    傅四娘从车内下来,从宅子里出来两个婢女上前搀着她将她迎进去。瞧这轻车熟路的模样,绝不是头一回来这儿。

    此处人少,江重礼不便再跟得太紧,只好守在远处一棵树下。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才刚等上一个多时辰,傅四娘便出来了。

    只是这回却和她进去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手里拿着帷帽,还未来得及戴上,一双眼灰沉沉的,望不见半分生气。嘴角微肿,淌着点血迹,显然是被人打了。再看她的右臂,动作不大自然,一直用左手捂着,看来是受了什么伤。

    江重礼轻轻颦眉,古怪,傅四娘是背后有人,但怎么看却像是受人胁迫。

    这回马车离去,江重礼没再去追,他的视线停留在远处的宅邸屋檐上。

    这里头住的,会是谁

    燕潮见出宫的事惹了圣人震怒,但遭殃的是宫人以及守门的侍卫,燕潮见本人倒是没被说半句重话。圣人体谅她的病未好,没叫她去书斋说话,只派了个御医并几个女官来瞧她。

    御医倒也罢了,瞧完后开了几副药便走了。那几个女官却不是轻易就能打发走的,又是给燕潮见按摩身子又是揉她手上的穴位,千叮万嘱这段日子不能再贸然出宫,不能碰冷物,女子的身子最是要紧云云,絮絮叨叨的还没个完了。

    燕潮见想着事,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趴在榻上任由她们揉搓。

    圣人要她这个月之内选个驸马出来。从前虽也着急着自己的婚事,但还从未像眼下这样硬逼过她。

    可惜如今再找什么借口出宫不回,有前车之鉴,圣人怕是也不会准了。

    几个女官走后,敛霜指了宫婢去煮药,一边伺候她换衣裳一边问“贵主这回还有什么法子么。”

    上回去太平观,这回只怕是连宫门都不让出了。

    燕潮见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呢。”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嫁人。

    “婢子不敢。”敛霜道“贵主既不愿嫁人,那不嫁便是,只要贵主过得好。”

    秋末这时正巧掀帘进来,闻言也道“在宫里谁敢驳贵主的话呀可不比去别人府上舒心么。”

    话是这样说,但燕潮见不嫁人可不是因为舒心不舒心的问题。图纸在她手上,她就不能嫁人。要嫁人,也得等到燕景笙继位,等到确保再用不上这图纸的时候。

    公主没再说话,秋末以为她是因为这事心情不佳,便笑“贵主可要看什么话本子婢子去要些来。”

    燕潮见沉默片刻,“不,你遣个人去把福昭给我唤来,我有话同她说。”

    这倒是奇了,贵主一向和福昭公主不和,躲她都来不及呢。秋末面上不显,忙应声是,又打帘子出去。

    福昭前些日子磕破了脑袋好一阵都没见着她,今日她再来,额头上倒是半个疤也没留下,一如既往的红艳艳得像只公孔雀。

    燕潮见看得称奇,福昭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阴阳怪气地说“当旁人都和你一样闲不成我可没空来听你说要选哪个驸马。”

    “福昭,替我办件事。”

    “哟,替你办事那恕我拒绝,我忙着呢。”

    “你去一趟傅府,把这信交给傅四娘。”燕潮见把先前写好的信给她,“不必多说,亲手交给她。”

    她看了江重礼来的信,话并不多,只说傅四娘有些古怪,似乎这回自己去茶楼会有危险,她早就知情。

    要么是傅四娘出卖了自己,要么就是有人设套,故意把茶楼的消息让她放给自己。毕竟那茶楼里头的确什么也没有。燕潮见更愿意相信是后者的可能性。

    福昭瞥着燕潮见凝重的神色,不耐地咂舌一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信,“我就帮你这一回这人情先欠着,日后我要讨回来的哼,整日让阿耶替你操心,赶紧把驸马定下来不就行了么。”

    燕潮见道“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福昭“啊”

    “羡慕你傻得可爱。”

    “燕潮见你想吵架是不是”

    福昭气势汹汹步出丹阳殿,心里还在骂燕潮见目中无人,结果迎面就撞见正在殿外蹑手蹑脚的成安。她身边就带了一个宫人,正在殿外玉阶下踌躇,瞧着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福昭心里就不快得很。

    “要进去就进去啊”

    成安显然没想到福昭会冲自己搭话,吓得缩缩肩膀,像只受惊的小白兔“阿、阿姊”

    福昭最是不喜成安这副作态,巴结人都巴结不来,也别怪旁人瞧不上她,“燕潮见上回落水你没去探望是因为你怕惹祸上身,人之常情。她不在意,你倒怕她因这事怪责你,本就心思狭隘还要以己度人,我看见你就倒胃口。”说罢翻个白眼直直越开她走了。

    成安在后边呆呆站着没动,半晌,静静地垂了眸。

    福昭是不懂燕潮见为何能纵容成安那么久,要换做她可不会让成安过得这么舒心。既要做宠物就得有宠物样子,主子受伤了就赶紧凑上来关心关心,而不是在远处先打望打望她这回会不会死。

    福昭也不像燕潮见,做事向来高调,一出宫后头便要跟着一队禁军,最好让她瞧上去越威武越好。

    她策马到傅府正门,傅家人没料到福昭公主莅临,手忙脚乱地迎她进去,正要说请她去正厅喝口茶,福昭便挥挥手,“我找傅家四娘子,人呢”

    傅四娘本默默待在角落里,听见福昭找自己,迟疑了下,才道“公主大安。”

    福昭转眸去看,她从前只知道有傅四娘这么个人,却没见过。一是跟燕潮见关系好的人她不大想搭理,二是傅四娘的身份着实够不上要自己去攀谈,这会儿一看,好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垂着头,低眉顺眼,眼尾下垂,一双眼死气沉沉的,没半点焦距。嘴角似乎在哪儿嗑着了还肿起来一块。

    福昭看着看着就皱起眉,燕潮见瞧上她哪里了

    不过她只负责把信带到,便扬眉一笑,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傲气,“我阿姊常跟我提起你,今日倒是头一回见。”

    傅四娘沉沉目光,声音不带半点情绪,“小女子不敢。”

    福昭愣了下,自己还从未被人这般冷待过,心底隐隐就有火气窜起来,好在她面上仍维持着笑,大步过去牵起傅四娘的手,“我阿姊看人的眼光向来不差,今日一见你我就喜欢,日后咱们可以时常一块儿玩。”

    傅四娘眸光微动,半晌才收回手,掩了掩云袖“公主莫要嫌我才是。”

    福昭走后,傅四娘被赵氏叫过去盘问了一番,问她在哪儿,什么时候,如何与福昭相识的,日后要进宫去找福昭和燕潮见定要带着自家姐妹一起,再嘱咐她不得讨了公主厌恶。

    傅四娘静静听着,心底是一片死水,赵氏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末了也不管赵氏到底说了什么,只拜下道“女儿谨听母亲教诲。”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摸了摸袖中方才被福昭暗暗塞过来的信。

    是公主的信。

    从二皇子那儿回来后,冰冷僵直的四肢,生生作痛的伤口,麻木的心,似乎全都因为那隔着一层布料的信生出了丝暖意。

    燕潮见不是个坦率的人,给她的信不过只言片语。可傅四娘蹲在墙角,捧着笺纸将那行短短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似乎很痛苦,很挣扎,咬紧下唇,肩膀颤抖,一闭眼,眼角就溢出了点泪水。

    那张笺纸上只写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信你”。

    福昭前脚刚走,片刻,成安就来了。

    燕潮见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让人将她带进来,慢悠悠咽了块糕点下去,才问“怎的有空来我这儿了”

    这话不由让成安想起方才福昭冲自己说的,下意识开口辩解“这几日在忙着知会宫人裁夏天的衣裳,这才没来及来看阿姊。”

    燕潮见对她这些理由着实没什么兴趣,成安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她既然来了,定然是有话要同她说的,“说罢,有什么事”

    成安今日似乎格外沉不住气,就真不再同她寒暄,“阿姊想好驸马的人选了么”

    “驸马那倒还没有。”

    “为何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成安有些意外,“阿姊就没有中意的人选么”

    “那看来你是有了”

    成安一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忙垂下头,可想想话既然都说到这儿,那干脆一鼓作气,“阿姊不是同江世子最要好了么”

    在成安心里,江家位高权重,又有爵位,江重礼是嫡长子,日后定然是要承爵的。可不比什么容三郎元五郎那种阿猫阿狗好多了。只有燕潮见日后过得好了,她才能更好。

    正好燕潮见和江重礼是青梅竹马,跟元五和容三比,不管怎么看都是江重礼最为出众。且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他有多在乎燕潮见。她本以为燕潮见也肯定是属意江重礼的。

    可看这样子怎的还在犹豫不决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成安心底生出几分烦躁,若不是她自己不够格嫁江家,也就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撮合这两个人了。

    她心中想法,燕潮见一清二楚。

    可成安想错了,正是因为江重礼太好,她才不能嫁他。他那样好的郎君,就该娶个真正能顾虑他的妻子,平平安安过好一辈子。而不是娶她,然后被她身上所背负的东西拖累。

    燕潮见思及此,只觉得兴致缺缺,不愿再和成安多说,挥挥手叫人送她出去。

    日头西斜,暮色将至。

    燕潮见闲来无事,悠悠的在后头小花苑秋千上坐着,脚时不时在地上蹬一蹬,晃晃悠悠的。自从太平观回来后,她还不曾仔细看过宫里的夜空,今夜是满月。

    她如今没法出宫,不知傅四娘那边出了什么事,希望福昭确实将自己的信带到了。还有那个茶楼地下的男孩们,若能想个法子可自己如今境况,着实帮不了他们。

    “今夜月色的确不错。”苑内的寂静被这声音打破,也不知他从哪儿进来的,一步一步自不远处的黑暗中走进了亮色中。

    “你来做什么。”燕潮见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容洵轻快地越过池塘,朝她迈进几步,“公主才是,咱们都一天没见着了,公主就不想我”末了,添上一句“我可想公主了,所以我就来了。”

    燕潮见撇撇嘴角,没理他。

    容洵被晾在一边也半点不觉尴尬,自顾自的就开始说“公主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让我猜猜,是因为我没来探望过你,还是因为我昨日没回答你那句话”

    燕潮见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之前她就隐隐觉得容洵的目的不简单。经过昨日在茶楼里他一瞬间的松懈,燕潮见才总算回过了味。

    他是二皇子的人么

    是。

    但他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是二皇子和她都不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他费尽心思接近自己,讨好自己的缘由。

    “容三,你到底想要什么”她问。

    他太让人捉摸不透,燕潮见厌恶这种不确定感。眼下倒是希望他干脆承认自己想要的是图纸,只要有,就有办法掌控。

    容洵却笑着没答话。

    她的气色和昨日比好上了许多,到底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娇花,离开了保护,在外头只会加快凋零。

    但他并不讨厌她这副明知前路便是断崖还要义无反顾向前的模样。

    这样凛然赴死的她,也很美,美极了。

    容洵想着,便低低轻笑了声“公主,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燕潮见手一抖,愣了。

    他向前几步,月色余晖在他身周镀上了层淡淡的光晕,手一伸,指腹触到了她的面颊,望着燕潮见呆住的神情,弯弯眉眼,眸子亮闪闪,满满的都是喜悦“我不做二皇子的人。”

    “从现在起,我倒戈了。”

    想必不管谁来都看不懂眼下这个情况,燕潮见怔了下,缓缓皱起眉“你又想耍什么伎俩”顺带拍开他的手。

    “错,大错特错”

    容洵哈哈一笑,收回手,弯下腰来与她平视,“公主相信一见钟情么”

    “我和你可不是头一回见面。”

    “那就日久生情,是一样的啦。”他无所谓道“总之我想说的是,刚才,就在那一瞬间,我喜欢上公主了。”

    “不是玩笑,是真的。”

    燕潮见心道我信你才有鬼,咂舌“我在和你说正事。”

    每回总能被他岔开话题,在茶楼时也是,遇事不决就插科打诨,真以为自己看不穿他那点小伎俩

    容洵颔首“可我也在同公主说正事,还是我的终身大事。”他思索了下,挑起嘴角“公主如果不信,我倒可以拿出点诚意来。”

    “我方才说了,我倒戈了。”他凑近她,垂下头宛如情人低语“公主不是喜欢那个青鱼么,不如,我把他给公主带过来”

    夜色深了,城西一座宅邸里,青鱼正立在井边打水。他只披了件外衣,明黄色的,很大,不是他自己的。

    单薄的身子缩在外衣里,隐隐能窥见一片雪白纤瘦的胸膛,寒风吹过,惹得他不禁颤了颤。

    白日里他睡得迷迷糊糊,只记得似乎有谁来找过那个人,是个女人,因为他听见从那个人的房里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哭声。他那时正睡在隔壁耳房里,他很害怕。

    那个人果然发了怒,女人走后,他一把推开房门,粗暴地将他从榻上扯了起来。

    折腾到晚间,有人来唤,他才收拾收拾出了府,没再回来。

    那件大衣被他留了下来。如今是春寒,很冷,光是青鱼平日里那些衣衫根本抵不住刺骨寒风。

    他壮着胆子披了那个人的衣衫,忍着痛,想要打些水洗洗身子。

    他太脏了,他一定脏死了。

    青鱼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是那个人的妹妹,公主他想起她的手很冷,但笑容却像春日艳阳似的温暖,他从未见过那样美好的人。

    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看自己时带着嫌恶,贪婪,。但是,唯独她有些不一样。

    冰冷的井水使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很多红红的印子,是那个人的。

    青鱼一遍一遍的想要洗掉,可大腿却被他越搓越红。半晌,他终于明白这只是徒劳,停下动作,静静地,就犹如要和死寂的夜晚融为一体般的,垂下了眼帘。

    “做什么呢”

    青鱼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无措地抬头望去,看见容洵正含笑立在院子里冲他挥手。

    青鱼有些怕这个人,站着没说话。

    容洵也不指望他会回话,悠悠看了看地上淌了一滩的水迹,还有他暴露在大衣下,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腿,了然点点头。

    他进屋找了套衣衫扔给他,“穿上跟我走。”

    青鱼望着手里的衣物,有些怯懦“这是那个人的我不能穿。”

    容洵好笑地道“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你穿了”

    青鱼仍没动。

    “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公主姐姐”

    青鱼听了这话一滞,倏地抬起脸,如美玉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动容,眼角泪痣在夜色里妖冶勾人,容洵冲他笑了下“你跟我来,我就让你见见她。如何”,,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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