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太过冷戾, 犹如一只在林中伺机而动的黑豹,仿佛只要她敢再靠近自己一步, 就会上前咬断她的脖子。
这使得燕潮见不由一顿, 停下了动作。
容洵这时其实已经暗暗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把匕首于他而言是保命用的, 这只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就算燕潮见不听他的话真靠过来, 他也不会伤她,起码现在不会。
定心是很容易的事, 容洵吸了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就像往常那样,“今日说好的,什么都听我的。”
说罢一弯嘴角, 带出点笑来, 他早就习惯了这般做戏, “做现在起, 公主不得靠近我半步。”
燕潮见着实不知这人突然发什么毛病,挑衅道“若我靠近呢”
“那公主想知道的, 我再不会告诉你了。”
他说着低低笑了声,眼底的寒意尚未褪去。
原来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燕潮见并不如何慌乱, 图纸如今在她手里,她便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
“好。”她道“挑个茶楼, 喝杯茶再谈。”
容洵突然倒戈不会毫无目的, 这个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 她必须得慎重。
谁知对面容洵听完这话却忽然笑了几声,眸子亮闪闪的“谁说我要去茶楼了”
他摆出这副神情时通常都没什么好事,燕潮见脸色冷下来“那你想做什么”
他头一偏,示意她看江边,“喏,看见那两条龙舟没”
这条细江横穿皇都,绕城一周,是过节时供人们赛龙舟的好地方。
容洵让她看的那两条,一条的划手头上都绑着红绸,另一条则是黑绸。两条龙舟此时正在江面上齐头并进,不相上下。眼看形势胶着,两岸围观的人们都在纷纷为自己下注的龙舟嘶喊鼓劲。
燕潮见认得红绸那一队的龙舟,飞云绸缎庄,燕景笙挂在他幕僚名下的产业。这些龙舟都是各大生意铺子出资包下来的,比赛也不过就是讨个彩头。
“小赌怡情,公主若看好哪一支,不如去下个注。”
她迟疑了下,点头“也好。”
燕潮见厌恶吵闹,鲜少会参与这种活动,难得瞧见了自己胞弟那边的龙舟,下个注也无妨,说着就要取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容洵却将她拦住,“公主可别忘了,今日要听我的。”他瞥一眼黑绸那头的龙舟,“不如,公主下那支,我下飞云绸缎庄。”
“哦对了,”他又道“只是下注多没意思呀,不如咱们就拿自己如今带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来赌,如何”
他笑得眉眼弯弯,笑容甜甜,像是半点坏心思也没有。若是换做旁人就要被他骗了。
燕潮见不知道这人究竟想做什么。下哪一支,用什么下,她都无妨,但被容洵这么一指使就觉得很是火大。
眼看着她面色越来越寒,手都摸上了腰间马鞭,容洵忙道“哎哎,今儿都听我的可是公主自己答应的。怎么,堂堂公主还要出尔反尔”
若是离得再近些,燕潮见恐怕真会一鞭子抽他脸上,最好把这张因为过于漂亮所以耍起无赖来就显得格外无赖的脸抽成个倭瓜。她这马鞭除了抽马,还抽过一回元五,如今也十分不介意再多一个容三。
可她脾气再不好,理智也仍占大头,更不愿出尔反尔,只好忍了火气,冷飘飘瞥他一眼“好,我下另一支。”
说着她思索了下,然后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玉佩。用红绳串着,容洵有些眼熟,是他曾经溜进太平观别院从燕潮见房里顺走的那块。
他记得,这块玉佩是已故皇后留给她的。果真是贵重之物。
“公主倒是半点不欺我。”
燕潮见神色不改,心道对不住我还真骗了你,这块玉佩对曾经的她而言是很宝贵,但如今,已经不是了。
她招来下注的人,将玉佩放进托盘中,“赌黑绸的那支。”
旁边容洵道“我下飞云绸缎庄。”说着,他将一把黑柄刻金的匕首放在托盘上,盘底与匕首相触,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声响。
如今的富家子弟间都流行弄一把这样精致小巧的匕首挂在腰间彰显身份,燕潮见见怪不怪,只是道“这就是你最宝贵的东西”
“对。”他干脆应了声。
若是从前他绝不敢让刀离了手,可如今已经没人会再要他的命了。他该习惯这一点。
从那只匕首上隐隐透出的血腥气让负责拿盘的人脸色白了白,不过他权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应声好后就去了另一边。
二人立在岸边望着下头仍僵持不下的两支龙舟,容洵似乎没什么兴趣,倒是转眸望着她,神秘兮兮的“公主,你就不问问我那支黑绸的龙舟是谁的名下的哪个产业”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罢。”
似乎燕潮见心情越差,他心情就越好,擅长的就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还半点不觉得尴尬“那好,我告诉你。公主下注的那支龙舟,是二殿下名下的。”
他这样说是期待着燕潮见的脸色更差几分,或者怒火冲天将自己骂上几句,可她听罢后却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心底觉得有些失望“公主”
“你以为我会生气”
燕潮见偏头,沉沉眸光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中。
“容三,如果你觉得我对燕景笙有姊弟情,对二皇子便是满腔怨恨,那你就想错了。”
“我只是在做我必须去做的事,和恩怨无关,同你一样。”
她只是在履行和那个人的约定。
而容洵,也不过是在执行某个人说的话,她看得出来。
这头的话音方落下,那头岸边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声,原来是有龙舟已抵达了终点。赛事有胜负了。
她看着那些在最前头的红绸,扯起嘴角冲他笑了下“恭贺你,我愿赌服输,那玉佩要如何处置,随你。”
说罢再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人群熙熙攘攘,阵阵欢声、鞭炮声不绝于耳。吵闹得有些听不清她的脚步声。
容洵立在岸边,静静的,就像身周竖起了一堵高墙,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说,同你一样。
他却只想嗤笑,不一样,我们是不一样的,燕潮见。一直待在阳光下的你,像雪原之花一样的你,怎么会和我一样我们可是正反面呀。
他拿回了匕首,又伸手拽住红绳将银盘上的玉佩提起来,顺着风,玉佩在轻轻地摇曳,在不显眼的雕纹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嫮”字。
鬼使神差般的,他将玉佩握在掌中,看了片刻,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那个“嫮”字。
他果真变得有些奇怪了。
“这不是容三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虞九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大力冲他挥手。
容洵没理他,垂垂眼将玉佩收进怀中,虞九这时已来到他跟前“我就说你不会不凑这热闹的。”他左右打望了圈,“怪了,我怎么觉得方才这儿还有另外一个人”
容洵现在心情很不好,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虞九忙道“哎哎,别走啊。你之前跟我说你有心上人了,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了,人家小娘子给你信儿没啊”
容洵在前头走,虞九在后边追,奈何容洵腿长,他追得颇为费力。
“我给你出的主意你用上没啊哎,你说话啊”实际上虞九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他给容洵出的主意都是自己在话本子里看的。
这容三分明风流满皇都,却要来问自己如何才能讨女子欢心,博得她的信任,虞九乐呵了一阵,就拍拍胸脯保证包在他身上。
结果出了主意后过了这么久,容三也没个说法,他不由就开始有些惶惶。
容洵脚下没停,听了这话扯扯嘴角冷道“就你那个什么英雄救美的招,我试了两回了,屁用没有。”
“没用怎么会没用”
“也不是完全没用,反正没多大用。”
虞九眨眨眼,话本子里可都是这般套路啊他问“你到底怎么做的”
“一回让她摔下马,一回让她落了水。”
虞九
“你,你跟我开玩笑呢吧”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让你英雄救美,不是让你弄伤人家小娘子啊,你想什么呢”
他忽然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眼前这人着实可怕。
容洵斜他一眼“她身份尊贵,轻易没有需要我救的时候,我能怎么办只能这样。”
虞九实在不明白这个“只能这样”到底是哪门子“只能”,反正他只觉得脑袋挺疼“这个不能用,那还有别的招啊”
容洵顿住脚步,虞九险些撞上去,便听他问“什么别的招”
为了人家小娘子的人身安全不能再出损招,他便含糊着道“比如,比如送她点她喜欢的物什”
“她什么都不缺。”
“那,那邀人家出来踏个青”
“她不喜欢热闹。”
容三这到底是喜欢了个什么人啊虞九一阵无言,“那,那要不你直接去抢人算了,反正你也挺混蛋的”这只是挖苦。
可容洵听了这话,却倏地顿住了脚步。
他扭头,目光冰冷而平静地看着虞九,直把虞九看得心里发毛。随后,他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嘴角微挑起来。
“虞九,你也有脑子灵光的时候。”
“啊哎,哎,你别走啊容三,我跟你开玩笑呢”
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被阵阵人声掩盖,消散在了风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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