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小说:嫡公主 作者:山如云
    二皇子今晨一醒来就接到了个好消息。

    御史在早朝时搬了一筐折子上前点名弹劾二皇子, 那些折子都出自被他强抢去茶楼的男孩们的父亲之手, 这些都还只是敢实名上折的,没那个胆的可比这多了去了。

    圣人震怒, 好在二皇子的人事先早有准备, 立即将陈忠这个替罪羊推了出去。

    皇子做错事, 丢的是整个宗室的面子, 这个替罪羊, 圣人不会不认,而且会认得很爽快。

    陈忠不出意料被除了官职,听候发落。

    早朝下了后, 圣人当即就派了给使去把二皇子唤来。

    “殿下,那姓元的老贼太猖狂,要不找个机会”蔡长宁跟在二皇子身后,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 如今不可轻举妄动。”二皇子脚下不停, “姓元的背后若没有东宫撑腰, 他敢这般堂而皇之若是出手,只会被燕景笙揪住错处。”

    “是是, 殿下说的是。”

    如今这个局面皆在二皇子预料之中,圣人碍于整个宗室的面子定然不会明着罚他, 充其量不过罚他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真正要紧的是此事过后,圣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二皇子步进圣人宫室, 跟着给使迈上玉阶, 掀开书斋门帘进内。

    圣人坐在桌案后, 案上堆满了折子,是什么不言而喻。听见他进来,抬起头,眼带厉色,喝道“我怎么不知你这么胆大包天”

    圣人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就算发怒也是不露声色,他眼下这般的声色俱厉就是真的动了火气。

    二皇子立在阶下,闻言扑通一声,竟双膝曲折,整个人匍匐在了地上。

    “阿耶,儿有错”他竟呜咽哭出了声,“是儿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了这等不顾阿耶脸面之事,阿耶责罚儿吧,儿再不敢了。”

    他一个二十好几的人,竟嚎啕大哭,哀哀欲绝。

    殿内寂静,只回荡着他悲恸懊悔的哭声。

    圣人看着他身子打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是叹气,“你马上也是要成家的人了,这事闹得这般大,阿耶就是想替你压下去也难免会有风言风语。这都是你平日里骄奢淫逸的恶果。”

    这话说得重了些,二皇子哭得更悲恸了,“阿耶就责罚儿吧,儿日后定甚严自律,责躬省过,儿再不敢了”

    许是二皇子认错态度积极又诚恳,圣人那点火气也终是被他哭没了。

    罚了他的禄米,又命他这些天在宫里好好准备娶妃之事,等于是变相禁了足。

    二皇子从圣人书斋出来,仍是垂头丧气一副反省之色,等到他走出圣人宫室,再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恸。

    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宫室,那头蔡长宁忙出来迎他,“殿下,圣人的意思是”

    “哼。”他冷道,“圣人倒是狠心,竟禁了我的足。”

    蔡长宁一听吓了一跳,看来圣人这回是真动了怒了。

    “不过罢了,左右我昨日已经给傅四下了令。燕景笙会在背后捅刀子,难道以为我就不会”二皇子冷笑,“我倒要看看他知道自己的好阿姊出了事,还有没有功夫在我面前蹦跶。”

    燕潮见千挑万选,还是走错了棋,她输就输在不该收了傅四做底牌。

    像那等在家中无地位,又有血肉至亲在的软弱女人最是容易操控。今日你许她一根骨头,她摇头晃尾,明日旁人给她一块肉,她就能反过来咬你一口。

    思及此,二皇子不由大笑出声,洪亮又自得,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等到图纸真正落到自己手里那天,就是燕景笙重新匍匐于自己脚下之时

    忽然,自殿前台阶下,响起了一串纷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是几个暗卫。

    暗卫行事向来隐秘,怎会这般慌乱二皇子心底蓦地升出些不好的预感,人还没到殿门口,他就已疾走上前,“什么事,说”

    三个暗卫见状一下子跪在地上,踌躇地禀道“回殿下,傅家四娘子她”

    容洵虽烧得晕晕乎乎,却仍有几分神智,燕潮见不知该怎么缓解他的痛苦,就只能站在一边时不时和他说说话。

    外头天快蒙蒙亮了,她站了一夜,没合过眼。

    方才喂容洵喝药时,他轻轻皱着眉,似乎不大想喝。指尖一直紧紧揪着她的云袖衣角,燕潮见觉得好笑,容洵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冷戾又果断的人,谁知道却会因为怕苦而不想喝药。

    透过窗扉,看见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容洵微微抬眼瞟了下定定望着窗外的燕潮见。她的眼下有些不明显的青影,看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双如墨的眸子里,没有他的身影。

    容洵收回视线,半晌,神色晦暗不明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他用的是救这个字眼。

    燕潮见仍是望着窗外,“我摔下马,还有落水时,不都是你救了我吗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她没有看他,所以才没察觉到这话说完后,容洵缓缓垂下眼睑,右手倏地攥紧成了拳。

    他的十指指尖上都是伤痕,是为了忍受药物带来的痛楚而死死地抠住地面,最后被石砖磨得血肉模糊。

    而此刻他却像感受不到痛似的,只是缓缓地,将手越攥越紧,伤口裂开,自他的指尖处又淌下来几缕血柱。

    鲜血滴答砸落在他的衣衫上,他仿若未觉,半掩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挣扎。

    天色亮起来了,殿外隐隐传来宫人们的脚步声,燕潮见本打算去叫敛霜煮些粥来,正要开口,榻上的容洵微微垂首,缩了缩身子,“我想睡会儿。”

    她颔首“也好,我去外边,不打扰你。”她看了下容洵,他已经阖上了眼,燕潮见没觉出异样,掀帘子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榻上的容洵就睁开了双眸。

    他知道药效快要发作了,脑子里方才还清明的意识又渐渐模糊,像是被什么剧烈地撕扯开来又搅乱在一起,耳边传来了那道声音。

    “听话、断情、定心,我教过你的。”

    “别忘了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容洵。”

    他咬紧牙,为了不被她发现而掩在锦被下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但这个抵抗太过于微小,片刻后,眼瞳的焦距渐渐涣散了。

    敛霜一直等在殿前,见燕潮见出来,忙迎上去,“贵主,婢子吩咐厨房煮了些粥,再过会儿该好了。”

    到底是她的心腹,这等小事都不必多说,她点头“你注意着里头的声响,醒了就传膳。”

    说罢匆匆要走,敛霜奇怪道“天色还早,贵主这是要去哪儿”

    “我得出宫一趟。”燕潮见回眸,“午时就回。”

    昨夜因为容洵的事,她那封给傅二的信也没能叫人送出去。后来左思右想,她把信烧了,决定自己亲去一趟傅家。

    圣人不许,她就是用些强硬的手段也得出去。

    她命人去唤周运,自己则是等在丹阳殿门前。脑中止不住地又浮现起那日傅四娘冲自己展露的笑颜,她那时就该觉出不对劲的。燕潮见低头揉揉眉心,心里很没底。

    这时自殿外响起了一道纷乱的脚步声,虽疾步而行,却沉着有力,是周运的。

    她倏地抬起头,扒住门框朝前几步,可还没等她说话,周运就倏地弯下腰行礼,声调沉沉,“贵主,今晨传来消息,傅家四娘子在家中自缢了。”

    燕潮见扒住门框的手一滞。

    周运知道公主和这个傅家四娘子关系甚好,所以今日得知消息,一早便赶来报给她,他垂着头,手心不禁泌出了汗,“贵主”

    “贵主”

    旁边宫人惊呼一声,忙上前去搀住险些双膝一弯就要跪倒在地的燕潮见,“贵主,贵主”

    “贵主”周运也吓了一跳,站在阶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事想瞒肯定瞒不住,与其瞒,不如早早告诉贵主的好。

    他是这么想的,但此刻看到燕潮见那张发白的脸,蓦地生出了后悔。

    燕潮见一把挥开来扶她的宫人,抬起头紧紧看向周运,“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

    周运道“被她的婢女发现时是寅时三刻,那时就已经”

    他垂着头,不敢去看燕潮见,她似乎沉默了须臾,然后云袖一扬,越过他大步朝前而去。

    “贵主”周运忙去追她,“贵体要紧”

    燕潮见倏地回眸,“我要出宫,我必须得去见她。”她的双眼红了,声音颤抖着,分明拼命去压制着哽咽,却仍是带上了哭腔。

    周运跟了燕潮见五年,从没见她哭过。他不由哑声,说不出话了。只怔愣地望着她利落转身,越走越远。

    燕潮见径自到了离丹阳殿最近的北门,圣人早就下过令不许放晋陵公主出宫,这些侍卫看见她,不敢拦,可也不能不拦。

    “公主请回吧,圣人”

    “让开。”燕潮见冷冷打断他。

    “可是”

    “再说一遍,让开”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却也不能放行,仍是道“公主,圣人有令,属下也只是遵命行事。”

    “都给我把城门打开。”周运从后边追了上来,神情肃色,他是禁军都尉,虽是公主的人,可也是听命于圣人的,几个侍卫这下有了些犹豫。

    周运瞟了眼燕潮见,她仍是沉着脸,执着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打算往后退一步,他又呵斥“听不见不成我让你们把城门打开”

    本来几个侍卫就不想得罪公主,更别说是得罪周运,被他一喝,忙点点头,就要回身喊上边的人开城门。

    “我看谁敢开城门”

    就在此时,自几人身后响起了一阵匆匆的马蹄声,一着玄甲,腰间佩刀,年约三十几的男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身后跟着的一队禁军径自散开,将周运和燕潮见团团围住。

    周运皱起眉,直直看向他“沈将军这是做什么”

    那姓沈的将军眼都没往他身上瞥一下,朝燕潮见拱手行礼,“公主,我等奉圣人之命,来请公主回殿。”

    一队禁军不由分说地围上来,倒没有半点“请”的意思。

    燕潮见冷笑了声,“我前脚刚到,你们后脚就来了,圣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沈将军像听不出她话里的讽意,脚步一退,让开前路,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这是圣人的意思,还望公主莫要为难属下。”

    “贵主”周运看向她,几个侍卫他可以拿禁军都尉的身份去压,可若是对上这姓沈的

    燕潮见默了默,垂下眸,“回去。”她说得很艰难,这两个字像是从嘴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圣人既然派了一队禁军来拦她,那她就绝出不去了。若要硬来,周运一人也寡不敌众。

    沈将军瞥着燕潮见沉沉的眉眼,心里有几分同情,不过圣人的意思谁也不能忤逆。

    燕潮见被送回了丹阳殿,周运也没法再跟进去,站了一会儿,只得转身离去。

    秋末候在殿前,看见燕潮见回来,被她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贵主这是怎么了”

    燕潮见没理她,脚下不停地步进了寝殿。

    她没进内室,在殿前站定,这时四下没有旁人,她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倚靠在了墙上,窗扉外的亮光照进来,在她的额间打了下昏暗的阴影。

    没有宫人敢上前说话,敛霜和秋末也只敢站在殿外看着燕潮见苍白的面容着急。

    燕潮见到了此时,心底竟没有恨,没有怨,只觉得空荡荡的。

    若要怪谁,那首当其冲要怪的就是她自己,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从一开始不该把她卷进来。

    她分明知道的,只有越远离她,才会越安全。

    所以她对燕景笙、对虞家,对江重礼,乃至是对元五都冷脸相待。可偏偏还心存着一丝妄念,觉得对她不用这样,自己能护住她。

    燕潮见的眼角很红,下唇几乎快被她咬破了。可傅四娘再也没法哭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哭。

    蓦地,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是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她滞了下,抬起头,眼底藏着无助和悲伤,就好像是置身困境,在渴求着谁能来拉她一把,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灯罩下的烛火被风一吹,晃了晃,险些熄灭了。

    容洵扶住殿门,就这么静静注视着殿内的她,腿一抬,跨过门槛,缓缓上前几步,在她的身前站定。

    “公主,我带你去找她。”

    他垂着眸,说这话时,眼底没了挣扎,只剩下一片冰冷。

    但燕潮见怔怔地被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吸引了注意,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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