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小说:嫡公主 作者:山如云
    青鱼的头低垂着, 屋内的阴影打下来, 昏昏暗暗的,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燕潮见默了默, “你说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他轻声答道“公主也看到了, 我会写字, 还会画画。”

    她颔首。

    江重礼曾经和她说过这件事, 让她去查查青鱼的底细, 或者问容洵。

    青鱼继续道“我不是乞儿,但除此之外的也不太记得了。”

    自己分明说过要帮公主的忙,如今却还是这样派上不用场。

    他一定又让公主失望了。

    青鱼抓住衣裾的手更紧了些, 燕潮见轻叹口气,没注意到对面的少年因为这声叹气而颤了颤肩膀。

    果然还是得从容理那里把绢纸要回来,不管青鱼为什么不记得, 忘了, 还是不愿说。她都得要回来, 那是傅四娘用命换来的。

    “青鱼。”她看向他, “我能在这个宅邸里待上几天吗”

    青鱼愣了下,“公主说什么”

    “宫里出了些事, 我如今没法回宫。”她简单将二皇子和傅四娘的事说了,只是没有提起那张绢纸和容理。

    可青鱼的神情依旧怔愣着, 连攥紧衣裾的手都顿住了,一双眸定定望着她, 唇瓣微启, 好半天都没说话。

    燕潮见眨眨眼, “青鱼若是不行”

    “可、可以”

    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看着青鱼砰一下站起身,眸光熠熠,白净的小脸涨得绯红,似乎因为紧张声音有些干涩。

    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忙垂下头小小声的重复了一遍,“可可以的。”

    “真的”

    燕潮见微弯眉眼,他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心底涌出了些欢悦。

    他明明知道,她那样高贵绝俗的人,不是自己这种东西可以轻易触碰的。

    但还是忍不住存了一点点贪念,想离她更近一些。想看见她笑,听见她冲自己说话。其他的,他没去想过,也不敢想。

    “我,我去看看空着的屋子。”他说完脚下匆匆往外走,怕再晚一步,她就会看见他唇边的笑意。

    他明明知道眼下的局面对她来说并不好,他却还因为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点点而欢喜。

    青鱼沉沉脸,心底蓦地对自己又生出了些厌恶。

    二皇子这些日子都很忙,很少会回来,所以他今日才敢搬了笔墨在书斋前坐着画画。

    衣服是白色,若是染了墨迹就很难洗去了,可他就是想穿一穿。因为那日在宫里碰见太子,她的弟弟时,他就是穿的一身月牙白的袍服。

    很好看。

    青鱼从未见过像那样仿佛沾染不了半分尘埃的人。

    果真是她的弟弟。

    和肮脏的自己不一样。

    思及此,他咬住下唇,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他这样的东西,才代替不了那样的人。

    青鱼走后,燕潮见站起身环绕了一圈这书斋,不出她所料,书架上没放什么要紧的东西。

    二皇子又不傻,怎么会把重要的文件放在这里。

    难怪青鱼之前只送来了画像,他或许也找过书斋,只是没有找到。

    她又回身步出房门,门外的容洵没了人影。

    “容家三郎可真是够神出鬼没的”她动动嘴皮子,音量不大不小地嘀咕了句。

    容洵也的确没说过会一直跟着她,他如今,还是容家的人。他有自己的目的,和她不会是同路人的。

    燕潮见心里很清楚。

    她微叹口气,正巧看见青鱼回来了,他小步迈上台阶,与她保持了几步开外的距离,怯怯地说“我把东边那座院子收拾了下,以前从没住过人的。”

    那座院子很大,而且离书斋很近。

    燕潮见颔首,想必容理也不会让她等太久。

    这座院子在宅邸东边,进门旁边就种了两颗歪脖子树,不难看出是常年没人打理的结果。

    推开门进内,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轩窗都敞开着,很亮堂,想必是方才青鱼来时打开的。

    青鱼一直在旁边偷偷注意着燕潮见的神情,见她似无不满,绞紧了衣裾的手才松开了些,可她下一句话让他的手又紧了,她说“你呢,住在哪个院子里”

    青鱼的唇瓣微颤了下,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住在书斋旁的耳房里。

    那间耳房又窄又小,陈设很旧,最重要的是,他若说了,她一定会察觉到自己住得离二皇子的书斋那么近,是为了干什么。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脏。

    燕潮见瞟一眼青鱼低垂的眉眼,心下有几分了然,又挪开视线,“青鱼,你想过将来吗”

    “将来”

    “对,出了这个宅邸以后的事。”

    青鱼缓缓摇摇头,却是问她“我能出去吗”

    “能。”燕潮见道,“当然能。”

    “虽然我说过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但终有一天,你会挣脱如今深陷的黑暗,越过重重山峦,发现原来曾经那么遥不可及的天光,就在自己眼前,伸手便能触碰。”

    她侧眸“我会让你回到阳光下。到了那时,你可以把至今为止想做的事都做一遍。”

    她的声音清越,像是能穿透过任何东西,砸落在人心底,泛起阵阵的涟漪。青鱼微怔地听着她说完,眼底却还是沉沉的,没有半分欢喜。

    他只听见了她的那一句“虽然我说过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他如今深陷泥潭,也的确想要出去,但不是为了外边的天光。

    自己想触碰到的那缕光,就是你啊

    他动了动唇瓣,顿了很久,也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手将衣角攥得越来越紧,紧到有些发抖。她似乎还在说什么,但青鱼的耳边只剩下了一阵嗡嗡的声音。

    “公主。”

    青鱼打断了燕潮见的话,她正立在床榻一边望着窗外,听见声音便回转过身,可还没来得及看他,她的云袖一角忽然被往前一扯,身子前倾,青鱼竟是不知何时跪坐到了榻上,正拽住她的衣袖,将她拉到自己的脸前。

    他从未离她这么近过,鼻尖几乎要挨到一起,他的眸中有水光颤抖,盯着她,像是低喃,“公主,青鱼不能留在你身边吗”

    他很美,这种美甚至不该出现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略显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着,露出了一点洁白的贝齿,眼角泪痣在床边的烛光映照下仿佛能勾魂摄魄,妖冶而媚气,看得不禁叫人咽喉干涩。

    燕潮见站着,他跪着,从下往上地望着她,媚眼如丝,楚楚可怜,直撩拨得人心痒。

    那个人说过的,他只是个以色侍人之人。他一无是处,除了这副皮囊。

    既然他成不了她弟弟的替代品,那这样呢,她会不会因为怜悯,或者一点点的动心,而把自己留在她身边

    青鱼其实不太会献媚,那个人也说他做得不好。但若是她喜欢,他可以学。

    他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能一直和她在一起。

    颜容如玉的少年郎,抓住她的衣角,红着耳尖,用几近媚气的音色求着她,燕潮见的神情滞了下,不由沉默了。

    青鱼的手转而轻轻握住了她衣袖下的手,他的手很冷,手指很纤细,上边却有些粗糙的茧。

    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似乎需要极大的勇气,他颤了颤唇,“青鱼真的不能待在公主身边吗”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缕风,灯罩下的烛火被吹得晃了晃,屋内只闻青鱼低低的喘息声,半晌,燕潮见伸出了另一只没被他抓住的手,把垂在他颊边的鬓发撩拨到了他的耳后,她说“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

    青鱼背脊一僵。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眸,里边的媚色尚未褪去,“青鱼,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

    “公、主”他呆呆地唤了一声,可话未说完,燕潮见就已往后退开一步,他的手也被迫松开,她转身跨出了房门,最后回眸看他一眼,“我去书斋了。”

    她走了,没有半分犹豫,青鱼怔怔地望着那抹背影,僵直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了下去,挨到锦被上,一片的冰凉。

    他忽然喉结一动,猛地捂住嘴,闭上眼,可泪水仍是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大滴大滴的划过他的面颊,砸落在手背上,沉沉的呜咽声自喉咙深处冒出来,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凄凉又寂寥。

    容洵离开卫国公府后,骑马到了京郊。

    容理在京郊有一处宅邸,他一般不回容家,就是在这里。

    他幼时,容理还没有去边疆时,他常常会在这里被他灌药,然后被迫一遍又一遍的和他厮杀,直到他摔倒在地,双眼发直,连握刀的力气也没有,他才会停下。

    在这之前,若松懈一步,容理真的会杀了他。毕竟那时的他对容家来说,微不足道。

    容洵死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他立在府门前,微微吸了口气,正要伸手推门,自头顶似笑非笑地传来了道声音“正想明日去找你,怎么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容洵不徐不疾地抬眼,“我是来和你做个了断的。”

    “了断”容理似乎觉得这话好笑,从屋檐上立起身,一跃而下。

    容洵也随之退开几步,倏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容理半点没为他闪着寒光的刀刃动容,吊儿郎当地晃晃胳膊,“想杀我”

    “你觉得我杀不了你”他反问。

    “或许可以,或许不行。”容理笑了笑,“看来你是为了那个公主。她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要堵上自己的命”

    容洵扯起嘴角嗤笑了声,“我没义务告诉你。”

    说罢刀光一闪,对着容理的脖颈直击而去,他的动作又快又狠厉,几乎叫人没法看清。

    容理也微滞了下,闪身躲开后吹了个口哨,“容洵,我现在得承认,你的确很厉害。与八年前比起来,厉害多了。”

    他顿了顿,然后阴冷一笑“但我教过你,不能被眼前事物蒙蔽了双眼。”

    随之这话落下,容洵脚下的那块黄泥土地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火光炸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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