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银甲侍卫皱皱眉, 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烦请娘子让我们进去看一眼。”
齐玉的腿一直在打颤,但一想到就是这群人在追杀容洵, 干脆心一横, 不客气嚷道“我说了, 没有伤患, 我前些日子救的那个昨日就已经好全, 回家去了。”
她早该知道容家郎君身份不简单,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不简单。
这群侍卫一看就和那帮官兵不一样,行动整肃, 谈吐有礼,又隐隐带着股煞气,若他们来硬的齐玉攥攥手, 她可没有自信能挡得住他们。
站在另一边的侍卫见这人油盐不进, 扬起眉, 语带不善“跟她废什么话吗, 藏没藏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说罢一踏步就要硬闯。
那个领头打扮的人伸手将他拦住, 使了个眼色,回转视线又冲齐玉道“那叨扰娘子了, 我们还急着找人,告辞。”
说罢一扯马缰真就回身离去了。
齐玉杵在原地, 眨眨眼, 还觉得有些惊魂未定, 许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好打发。
是了,她得赶紧去知会容家郎君她动动有些发僵的双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就冲屋里跑去。
那些从齐家离开的亲卫军瞥着齐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倏地停了脚步。
旁边一个亲卫皱眉道“都尉,我们挨家挨户打听过了,看描述很像是容小郎君,那女人摆明了是在扯谎,为何不直接进去搜”
都尉摇头,“公主吩咐过莫要轻举妄动,方才咱们说不准还打草惊了蛇呢。总之我这快马加鞭回去禀报,你们二人在这儿看住就行。”
他们运气不错,这才第三个村落就让他们找着了。此地离京城又不远,快马来回也就一个多时辰,定能赶在落日前回来。
他吩咐完不再停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可等他快马回府报给燕潮见后,燕潮见沉思片刻,站起身吩咐“牵匹马给我,我也随你同去。”
都尉吓了一跳,“这怎么行,这路途不短,公主千万仔细贵体啊。”
“你是想说我娇贵到连骑马都受不住”
“属、属下不敢。”
燕潮见做事向来说一不二,那都尉对这个晋陵公主也很有一番耳闻,见她半点没打算退让,不再劝,依言前去备马。
燕潮见本以为找到容洵至少要个四五日,没想到这才第二日就有了消息。
虽不想承认,但她心底之前对容洵的死活并没有把握,如今听见回禀,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亲卫军说藏人的那户人家是村里开医馆的,那他想必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她正要走,青鱼从旁边冒出一个头,眨着眸怯生生看她,“公主,今日会回吗”
燕潮见浅浅地露出了个笑来,“今日不回,过几日也会回的。”具体过几日,就看容洵的伤势如何了。
她换了身不显眼的衣裳,系上斗篷,戴上兜帽,扯住缰绳一跃跨上了马。
她问“从这儿出发,多久能到”
“回公主,若是快马半个多时辰就能到,但是”
“别但是了,那就快马。”燕潮见道,“我的马术可不比都尉你差。”她挑了挑嘴角。
话分两头。
齐玉这边几乎是大脑空白着冲进了容洵的屋里,他正拿着石子在墙上写什么,对她进来的动静置若罔闻。
“怎么办那些追杀你的人找上门来了”她说着说着差点没哭出来。
容洵挑挑眉,侧眸看她一眼,“什么追杀我的人”容理现在没死也该半残了,就是找上门也打不过他。
齐玉见他如此没有紧迫感,急得拧起了眉,“就是那些银甲打扮的侍卫他们暂时被我忽悠回去了,要不,要不你赶紧藏起来,我家厨房里有个地窖”
她还在不停地说,容洵却眯起眼问,“你可看到他们腰间的佩剑了剑柄上可有黑豹印纹”
军中规制,禁军着玄甲,亲卫军则着银甲,佩剑上皆有公纹。
“那时情形紧迫,我哪里顾得上看这些。”齐玉摇头,“你现在受了伤肯定也打不过他们,一会儿那帮人如果折返回来可怎么办。”
“我,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锄头”
她还在说个不停,外头叶涣听见响动凑进来问“阿姊,怎么了”
齐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弟弟,赶忙转身抓住他的肩膀,“你赶紧去院门口守着,要是一会儿有银甲的侍卫找来,不管你怎么说,打死别承认我们这儿藏了人,把他们统统忽悠回去,你不是最会忽悠了吗”
叶涣眨眨眼,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乐意了,“阿姊拿我当盾牌呢,他们要不高兴拿我开刀可怎么办。”
“怎么会,你看刚才他们不就被我忽悠回去了”齐玉现在只想派个人去守住院门,不由分说用力推他一把,“少废话,快去快去”
齐涣没法,他的小算盘还没打成,也的确不想让容家郎君出事,要能让他记着自己一份恩也好,只得勉为其难点点头,端了个小凳去坐在院门口。
齐玉这才回首道“我去拿锄头,再把地窖的门打开。”说着扭头出去,好半天,又赶回来,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搀他起身。
她这会儿是真慌了神了,也顾不上容洵之前警告过她别靠近自己,只觉得如果让那些人找到他,自己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是她莫名的一种直觉。
可她的手还未碰到他,容洵就已皱起眉,手上小石子一划,唰的横在她指尖前,就好像他握住的不是石子而是一把刀。
齐玉吓了一跳,顿了顿,委屈比恐惧更先涌上心头“现在可是关系到你自己的命,我是在帮你难道我就那么不好,都这种时刻了,你连让我碰一碰都不行吗”
这个黑衣的郎君,浑身是血的被她救回来,她本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没想到他苏醒后却像只山林野兽,浑身带刺,不许任何人靠近,和他昏迷时的平静面容既然不同。
他似乎没有什么时候是开心的,起码齐玉从没见他笑过。所以她才想,他的过去也许很不好。
唯一看见他露出不同神色时,是他提起那个她的时候。
她那时只觉得惊奇,原来像他这么冰冷又狠厉的人,也会有心念之人。
可到了如今,回想起那时,心底就蔓延起了苦涩,这是齐玉从未有过的感觉。
所以她才很想看看,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他说出那句“她掌控着我的身体”,才能让他露出那样柔软的神情。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努力,或许也能做到的。
齐玉颤颤唇瓣,脸色却一点一点沉下来。
容洵脑中跟齐玉想的却完全是两回事。
他思考时周围的声音很难入他的耳,齐玉之前说了什么,容洵半句也没听进去。
他在想,若那银甲卫就是亲卫军,搞不好是公主派来的人。她要找自己,也只能去向燕景笙借兵。
那,她来了吗
容洵很希望她能来,但又觉得不现实。如今这般境地,她也许走不开,也不能离开二皇子的宅邸。
想到此处,垂垂眸,心底那点窜起来的热意生生冷却了下去。
“一会儿那银甲卫若回来,你让你弟把人放进来。”他道。
自己如今不好四处探查,燕景笙的人若是在,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就算她不在,他也得替她做些事。
可齐玉却没答话。
她站在他跟前,脸色沉沉的叫人看不真切,只是哑着声音问“你是不是从没正眼看过我”
这话说得古怪,容洵皱眉,不解其意,却听齐玉说完这话,兀然举手握紧成拳,竟是直接往他手中的小石子上撞过来,整个半身压在他手上,趁他来不及掀开她,她一拳锤在了他锁骨的那处伤口上。
容洵眯眯眼,眸中闪出了寒光,几乎是下一秒,他另一只手就已出拳,直直将她震了出去,这几乎是一种本能。齐玉一个闷声被推倒在地上,他的力气很大,她痛得咳嗽了好几声。
几乎是同时的,容洵手上被磨得无比尖锐的石子已倏地横在了她脖颈上,他不知何时下的床,没发出半点声响,宛如鬼魅。
他冷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齐玉有没有杀意,他分得清楚,刚才的那一下并没有,否则他会二话不说杀了她。
齐玉双眼涨红了,直挺挺地看着容洵,声音却在打颤,“那些人不是来追杀你的是不是他们是来带你走的是不是”
她不能让他走,只能让他受点伤,这样她才有借口让他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
她见容洵没有答话,壮着胆子想要伸手去揪他的衣角,外头却蓦地传来齐涣仓皇的声音,“你们、你们站住,我说了不能进去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紧接着是一道快而轻的脚步声响彻在廊下,容洵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身形顿了顿,手一松,石子砸落到了地上,他仿若未觉,缓缓抬起脸看向门扉处,原本还沉沉的眸中泛起了点点微光。
齐玉不知他为何一下子变了神情,心底生出丝不好的预感,也跟着他看向门外。
入眼的,是门外的人跨过门槛时,从暗红斗篷下微微露出的一只湘色水仙缎面绣鞋,在往上,是被掩在兜帽下,若隐若现的朱唇,白净的下颌。
她似乎能感受到身旁的容洵背脊兀然僵直了一下。
然后那个女子看见了他,挑起唇角笑了笑,伸手将兜帽摘下来,露出了一张容颜瑰丽的脸,浑身上下都是令齐玉不禁想要挪开视线的摄人贵气。
那女子看着容洵,轻叹“让我好找。”声音清越动听。
齐玉呆呆怔怔的,脑中空白,可某种直觉还是自她心底窜了出来这个女子或许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她。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容洵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明明之前那般戒备旁人,明明不许自己靠近一步的他,此刻那些深重的戒备和敌意却在那个女子面前兀然消失了,他双臂一展,抱住她,头埋进她的肩膀,好半天,才低低地说了句“我以为你不会来。”
那女子笑了声,笑声像银铃一样好听,她没推开他,也没回抱他,只是伸手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你说不见就不见,我当然得来骂你了。”
容洵埋着头,蹭蹭她的肩膀,像是在撒娇,声音低低的,“别骂我,我知道错了。”
齐玉怔怔望着这一幕,手撑在石砖地面上,彻骨的冰冷涌上来扩散至四肢,后知后觉的,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揪起来了一样,有些难受和苦涩。
她几乎找不到别的词去形容面前这个女子,她很美,却不仅仅只是美。
难怪难怪可以成为他心心念念着的人。
齐玉从没见过容洵这副模样。
他不会容自己靠近他一步,却会主动去拥住那个女子。
他对自己冷脸相向,充满戒备,对那个女子却会毫无防备,声音里只有低低的柔软。
他从没有正眼看过她,她以为,是因为他受着伤,所以才对周遭存有戒心。可原来不是的,他没看过她,只是因为他的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他浑身的尖刺,只会为一个人收起。那个人,早就不会是自己了。
齐玉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咽喉中在颤抖,是因为悔恨,还有不甘。
是啊她怎么可能比得上这样的人。
她和她,是天差地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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