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怔怔步出屋子时, 齐涣还在廊下被一个亲卫扣着, 他脚不沾地,吓得双腿打颤, 一个劲地喊, 估计还以为这群人是要来杀容洵的。
“别叫了。”齐玉走近他闷声道, “我们又不拦你们了, 不能放开他”第二句话却是对亲卫说的。
那亲卫估计也不怕这一个孩子一个女子能怎样, 手一松,齐涣差点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拍拍自己后腰,吃痛地嘟囔了几句, 又怕这几个侍卫听见,赶紧冲齐玉道“阿姊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要带容家郎君躲起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齐玉闷着头绞绞手, 没搭理他, 转身走了。
“哎, 哎阿姊”
齐涣唤她也不回头。
她将手里的锄头放回了原处, 屋内昏暗,她怔怔地顿了一会儿, 想起方才相拥的二人,竟双膝一曲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齐涣跟着她进屋就看见这一幕, 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齐玉摇头, 好半天才喃喃道“他不会喜欢我的”
他什么意思齐涣眨眨眼, “你是说, 容家郎君”
齐玉的头垂得更低了。
齐涣很少看见他家阿姊会有这般意志消沉的时候,平日里分明总是乐观又向上,他有些手足无措,“阿姊”
齐玉没搭理他。
齐涣皱皱眉,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便道“阿姊”
“做什么”
“你这样想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刚才进屋的那个女人”
齐玉被说中心事,脸色更沉了。
果然是,齐涣其实没看见她的脸,但只凭她从兜帽里露出来的一小截下颌,和那股浑然天成的气质,就知道那女人绝对是个美人。
要比相貌,他家阿姊的确赢不了。
但也未必啊,齐涣挑挑眉,凑近她些“阿姊别那么快放弃呀,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和容家郎君什么关系,还不一定呢。容家郎君不好说话,一会儿等那个女人出来,你去亲口问问她不就好了万一他俩只是姊弟呢”
齐玉其实心里清楚他们不太可能是姊弟,但她本就不甘,听了几句齐涣的劝慰,攥了攥手,心底就挣扎了起来。
他和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所以她才有预感,他走了,自己以后恐怕再不会遇到像他那样的人了。
“好,我去问问。”齐玉点头。
齐涣见她听进去了,也欢喜起来,再接再厉,“这是咱们的地盘,阿姊别怕她”
话分两头。
容洵方才因为齐玉的那一拳,结了痂的伤口又隐隐渗出了点血,不过好在她手上力气不大,稍坐一会儿血便止住了。
燕潮见皱着双细眉盯着他动作娴熟的上药,心道容理嘴里分明假话一堆,这个时候倒是没骗自己,难怪容洵这么些天不回来,他这样的伤,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她虽然双眼在盯着容洵的伤看,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蓦地发现他手顿了顿,脑袋垂着,半身微微侧过去了一点,“不要盯着我看。”声音低低的。
燕潮见眨眨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她一反应过来嘴角就挑起来,“我都看了这么久了。”
容洵微抿唇,声音闷闷的,“那现在不能看。”
燕潮见失笑,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不过她像想起来什么,回眸一瞥门外,拍拍裙摆站起身,“那我不看了,去和这家的人说说话。”
容洵倒地的地方离这个村落不远,又正巧碰上家里开着医馆的齐家姊弟,这才捡回了条命。那时容洵的匕首掉在了附近,没被人捡去,亲卫是率先搜到了那把带血的匕首才限定了搜查范围。
早知如此,该从京城顺个大夫并马车过来的,她倒忘了这事。
燕潮见步出房门,几个亲卫肃然列队冲她行礼,她摆手“你们别在院门口站着,免得引人注目。”
亲卫齐刷刷地称是。
齐玉跟齐涣躲在墙角阴影里目睹了这一幕,齐涣颤颤手,惊愕道“她她她到底什么人啊居然能差遣那些银甲侍卫”
齐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那女子浑身的贵气,能差遣这些侍卫并不奇怪,她肯定不是一般人。否则也成不了容家郎君心上的那人
齐玉拧拧唇,给齐涣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出来,自己一个挪步走到亮色里,“哎,那边那个”
燕潮见侧眸,看见是齐玉,心道正巧免了她去找,微提裙摆跨上台阶,“你是这个家里的人吧,是你把容三救回来的”
容三她原来是这么称呼他的。
“是我。”她点头。
燕潮见如今见着了容洵的伤,就知道估摸着今日是走不了了。因要等着亲卫回去拉马车过来,至少也得在此地再待一日。
她抬手,后面的亲卫心神领会,上前递上一个荷包,齐玉茫然地接过来,一摸才知道里边竟装着好几块碎银子,沉甸甸的,恐怕是她做一辈子大夫都挣不回来的数目。
这女子给她这么多钱,眉头都没挑一下。分明是酬谢,举手投足间却仍旧带着股高傲,像是她赏赐给自己的。
齐玉颦颦眉,将那荷包递还给她,“我不要你的钱,救他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他再受好几回伤,我也会救他的,跟银子没关系。”
她心想你如果把我想成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可就错了,我救容家郎君,不求回报。
她几乎将那个荷包有些强硬地怼到燕潮见面前,却被她柔软又冰凉的手握住,推还了回来,齐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她说“这是劳烦你让我们在这儿再待上两日的报酬,跟他的确没关系。”她瞥了眼几个亲卫,“这么大伙人,也要吃好几碗饭呢。”
齐玉没料到她话头一转就成了这样,捏着那个荷包不知该不该点头,她当然不想让她在这里留宿,但如果不答应,她或许就会把他带走
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好吧。”她只得闷声收了荷包,“我们这儿吃食都很简朴,可没有大鱼大肉的。”
燕潮见颔首,“无妨。”
无妨明明是有求于人,怎的还能这般居高临下呢。
她心底那股自卑感在燕潮见面前作起祟,越知道自己比不上,才越想从她身上挑出些毛病,齐玉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你和容家郎君,是姊弟吗”她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
“不是。”
果然不是齐玉心跳停了一拍,又不死心地问“那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穷追不舍地问,燕潮见不禁挑挑眉,似乎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出了些什么,“他听我的话,如果要论关系的话,我应该是那种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的人吧”
话里透出点戏谑,不过齐玉却没有空暇去品味她话里的意思。
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他听我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和容家郎君只是上下关系对吧就是这样吧
她心底生出了点侥幸,就算容家郎君对这个女子有意,对方却不一定啊。
好似只有这么想,她心底才会好受些,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她的。她们差距太大了。
眼看着燕潮见转身要走,她忍不住又开口叫住她“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女子侧眸,“你也没告诉我。”
“他们都叫我玉娘你呢”
那女子闻言,想了想,“那你叫我嫮娘吧。”说罢,不再看她,转身又步进了容洵的屋子。
齐玉那颗怦怦乱跳的心随着她的背影消失才一点一点平缓下来,一垂眸,手心里全是冷汗。
齐涣从旁冒出来“阿姊,我听见了,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齐玉虽高兴,但那高兴里却只有苦涩,她不想承认自己在那女子面前会浑身冒冷汗,硬生生被她牵着鼻子走,沉着脸呛他一句,“那又如何,他们最迟后日就会走。”
她知道自己恐怕没法再和那个女子说话了,她心底的自卑感让她没法直视她。
能不能找个机会,就当是最后放手一搏,她想再和容郎君说几句话。
燕潮见进屋时,容洵已经换好了药,她一进去,他就问“她没对你说不好的话吧”
因为那一拳,容洵如今只觉得齐玉脑子有问题,倒是半点没觉出人家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燕潮见摇头“她对我说不好的话做什么我可给了酬劳了。”她想起方才齐玉涨红的脸就觉得好笑。
她跪坐下来,话头一转,“你一直在这儿不走,是不是还发现什么了”
容洵颔首,不过先偷偷窥她一眼,才缓缓道“二皇子插手进户部叫人来征了这些村落的第二回税。”他将自己知道的简洁说了,末了道“这人做事向来有原因,他这般遮遮掩掩的财源来路恐怕有鬼,咱们有必要查查。”
他嘴角一挑,“这并不难查,或许把那张绢纸从容理手上要回来就能知道了。”
燕潮见眯眼,“你是说,那条银两来路和青鱼的身世有关”
容洵微弯眉眼,没说话,但她知道这是他表示肯定的意思。
“你倒是因祸得福。”抓住了二皇子的这个尾巴,想收拾他还不简单。
“的确是因祸得福。”若没受伤,也没有机会这样和你在一起。
之后燕潮见又把自己叫人回去拉了辆马车过来的事说了,如今可不是能悠哉享受田园生活的时候,至多待两日他们就得走。
希望容理能说话算话把东西还来。
“我还叫他们顺路捎了个大夫过来,马车虽颠簸些也比骑马好。”她说完,侧身看了眼屋外,身后的容洵顺势轻轻揪了一下她的衣角,“不要紧,疼痛这种事,我习惯了。”不必大费周折这般照顾他。
燕潮见回眸,她记得,容洵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我倒觉得,你不是习惯了疼痛,只是习惯了忍耐疼痛。”
容洵的手微微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她直起身,食指伸过来轻轻在他额间一戳,“惯会逞强。”含着点轻轻的责怪。
被她手指碰过的地方像烧起来了一样染上了热意,他垂头,耳尖都红了。
半晌,才低低从咽喉中发出了几声气音,燕潮见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他很想抓住她的手,那只手看上去又小又柔软,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干,兀然别过脸问“方才你跟那个女人说,我们是什么”
燕潮见没想到这人隔这么远都能听见,“我说,我们是姊弟。”
“骗人。”容洵低低道。
她被惹得弯起眉眼笑了笑,“说那么多只是为了忽悠她,你不愿意的话我给你赔个不是”
谁知容洵却摇头,半掩着眸,“谁说我不愿意的”声音闷闷的。
燕潮见一顿,眨眨眼。
就听见他低低地说出下一句话,“只要你开口,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再过分的要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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