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小说:嫡公主 作者:山如云
    容洵去厨房打了热水, 青鱼每回睡前都会温一桶水在灶上, 就是为了燕潮见夜里醒来时能用上热水。

    容洵冷眼盯着银盆里冒着点白烟的水,心道这病歪歪的小白脸倒是细心。

    燕潮见听了容洵的话并没推辞, 回屋坐到榻上, 悠悠把云袖往上撩开一截, 再将皓腕往容洵面前一伸, 颇有一种任你摆布的意思。

    可方才还说着要给她洗手腕的人瞟见她白净纤细的手腕, 动作明显顿了一顿,犹豫片刻,才敢伸手轻轻地抓住。

    她的肌肤很软, 手腕很细,他没敢用力,怕一捏就会碎。

    可腕上那排还未彻底消去的牙印却格外的刺眼。容洵看着看着, 眸光就冷了一层, 心道之前就该多捅容理几刀。

    他心中把容理反反复复大卸了八块, 燕潮见自然不知。倒是因为容洵从方才起就明显不敢抬头看自己, 心底起了丝捉弄他的想法。

    “你和你大哥都是属狗的。”她道。

    容洵登时不悦地颦颦眉,“胡说。”

    他道“我才不会咬你。”他舍不得。

    可这话说出去, 下一刻又像意识到不对,手上动作陡然一僵, 低垂着头干脆不说话了。

    燕潮见笑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越笑, 容洵的耳尖就越红, 最后终于像是被她的笑声逼得没法,才不满地嘟囔了句“反正,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像是在闹别扭,又像是只急着争宠的幼犬,若不是被他的手抓着,燕潮见真想站起来拍拍他的脑袋。

    因着她的掌心有伤,容洵的动作就格外小心翼翼,指腹就着温热的水轻轻拂拭着她的皓腕,动作很轻,脸色却因为刚才那番戏弄变得有些微红。

    他没出声打断,好一会儿,燕潮见终于像是笑够了,容洵见她止住笑声,方才缓缓道“他和我不一样,就算不喂药,他也是容家最忠诚的狗。公主最好离他远些。”

    容理的性子阴晴不定,上一秒对你笑得如沐春风,下一秒也能对你刀刃相向。

    “之前在马车里你也是这样说的。”燕潮见其实不难猜出其中原因,容理的确和容洵不一样。

    他们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家族,只要家族有令,不管是杀什么人,做什么事,他们都会照办。

    容洵身不由己,摆在他眼前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选择,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可容理却不同,他像是有自我意识。不是你让我做,我才做。而是你给了我机会去做我本就想做的,我自然乐意执行。

    他们是有本质的不同的,所以分工才会这么不一样。

    容洵负责悄然无声,手起刀落,杀之以除后患,他身手好,没有感情就不会心软。

    容理便是替家族掌控着容洵的一条细线,是守在家族前面的盾牌。

    他们一个是剑,一个是盾。一个在暗,一个在明。

    可处在黑暗里的渴望着光。身在阳光下的,心底一片漆黑。

    燕潮见不由默然,有些说不出话。自古以来,替君王处理掉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的家族,最后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容家肯定清楚这一点,却还是担起了这个职责。为此不惜去毁了子孙后代。

    她恍惚想着,便听容洵接着道“公主记得那个病逝的容家嫡次子吗”

    那个在皇都里掀起过一阵风波,说他异于常人,日后必有一番作为的容家神童。

    “他不是病死的。”容洵不带感情地笑了下“他死在了容理的刀下,因为他的心智薄弱,功底不佳,成不了容家为圣人卖命的狗。他只是个失败品。”

    “容家不出废物。”

    这是容洵从小听到大的话。

    他又想起了些不好的往事,半掩起眸,“他才不是废物。”这句话太轻,太低,没能让燕潮见听清。

    室内静下来后,只能听见清越的水声时不时响起。

    容洵没再说话,这是他的家事,他不愿想起的过往,燕潮见没法对此说什么,起码在他愿意对自己诉说一切之前,她什么也没法说。

    在这一点上,她和他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只能敛眸转了话题,“你就不问问我,那张绢纸上写了什么”

    就像是彼此心照不宣,容洵顺着她的话问“写了什么”

    “江南巨贾,薛家。前几年薛家当主因病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她道,“而那个儿子,就是青鱼。”

    那张绢纸的内容是傅四娘手写上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可一来,她相信傅四娘,二来,若真是扯谎,容理就不会来抢夺这张绢纸。

    容洵闻言挑挑眉,似乎不意外,他约莫猜测了个七七八八,可饶是如此,也没想到青鱼竟出身那般富庶的大家族。

    薛家财力雄厚,富不可言,不说江南一带,就是在皇都的名媛圈子里都被人熟识。

    巨贾薛家管理着好几个大型商帮,经营着从买办、钱庄、丝绸、棉纱等一系列实业。

    可若只是富,还不足以让名声响彻皇都。

    有关薛家最叫人津津乐道的,是薛家很多年前就没了男当家,唯一的郎君又下落不明,这些年的繁荣家业全是靠家中主母和老太太两个人女人打下来的。

    女子能掌住这么大的一个家,又能把名下产业打理得顺顺条条,实在不是易事。

    所以薛家这个名号一出,燕潮见就明白了,二皇子为什么要把青鱼隐蔽地关在这座宅邸里,为什么能有这么多银钱,“二皇子绑了青鱼威胁薛家供给他银钱”

    只有这个可能了。

    她皱眉,“可青鱼不是他年前才捡回府的”

    容洵淡道“那只是表面的说辞。在来这宅邸之前,青鱼被从江南千里迢迢地运回皇都,为了掩人耳目又在京郊地下被关了五六年。”

    这些事情,青鱼从未提及过。

    难怪他那么怕人,行事处处谨小慎微,都是有缘由的。燕潮见没法想象他从前经历过什么。

    容洵瞟了眼燕潮见沉沉的面色,拿了帕子替她擦拭水珠,继续道“薛家只有这一个独苗,否则也不会受二皇子威胁这么多年,二皇子自己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可薛家这条财路还是断了,为什么”

    为什么

    燕潮见想了想,倏地抬眼,与容洵四目相视,他眸中卷着笑意,眼底如墨,深不可测,“这就是容理想让公主去查的事了。”

    否则他绝不会夺了绢纸又还给他们。这番举动的目的,过于显而易见。

    而容理的意思基本就是容家的意思,也就是圣人的意思。

    难怪圣人没有追究公主出宫的事,他是要公主去查这个薛家。

    因为圣人知道青鱼,也知道公主如今身在何处,更知道二皇子这些年和薛家的关系。

    或许是薛家的财力已足以撼动国土,圣人是想拔了这根刺,还是想日后为太子铺路,不管是什么,这都代表着,圣人打算动一动薛家了。

    至于别的,容洵猜,等容理的伤好了,容家就会让他即刻来活捉自己回去吧,用他们最擅长的药。

    这事也不知公主有没有察觉,但不管如何,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容洵想着,微微垂下了眼帘。

    翌日清晨,燕潮见换了衣裳,径自去了书斋。

    如她所料,青鱼正在书斋里。他一般起得很早,不是在书斋便是在厨房。

    青鱼一身月白襕袍,跪坐在书斋一旁静静执笔画画,离那张属于二皇子的桌案始终很远。

    燕潮见凑近,看见宣纸上绘的是江南风景,杨柳荷花,亭台池阁。

    她问“这是你的故乡”

    青鱼没料到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手一抖,好在没像上回那样直直把墨迹怼到宣纸上。

    他眨眨眼侧过头,“公主怎么来了”末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添上一句“我还没画完”

    青鱼似乎不大爱提起自己的从前,但他没否认,也就是肯定了。

    上回他仅凭一眼就将人的脸绘了下来,就算被拐走多年,记得家乡景色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燕潮见一提裙摆,跪坐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说来我还从没去过江南。”

    江南水乡,定然风光无限。

    青鱼想起的却不是故乡景色,他垂垂眸,想的是就算燕潮见贵为公主,也离不开那座深宫。

    他心头一揪,回眸看向她,轻声问“公主想去吗”

    燕潮见不答反问,“青鱼呢青鱼想去吗”她注视着那副画,看得格外认真。

    青鱼默了默,摇头,“不想。”

    他不再会说,只要公主想,青鱼就想这类话了,燕潮见弯弯眉眼,对他不想的回答也不意外“为什么”

    青鱼低道“分明公主只能孤单地待在皇都里,我又怎么能自己去江南呢。”

    她昨日说,她不孤独,因为她的身边有很多人。

    而那些人里,也包括了他。

    他那时很高兴,可也有几分难过。就算她如今不再孤独,她的过往也不会因此消散。

    他不管别人如何,去也好,留也罢,他早就想好了,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就算自己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

    燕潮见许是没想到青鱼不愿去江南是因为这个缘由,她顿了顿,才从嗓子里低低发出了几声笑音,食指在已经干掉的墨迹上轻轻一点,“那若是和我一起,你愿意去江南吗”

    青鱼执笔的手一滞,缓缓眨了眨眼,像是没能及时理解出这句话的意思,“公主说什么”

    燕潮见迎着他的视线,又重复了一遍“你想回家去看看吗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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