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小说:嫡公主 作者:山如云
    夏日的天总是亮得很早,天际泛起鱼肚白, 晨光透过半掩的窗扉照进昏暗的内室, 靠在墙边的容洵缓缓睁开了眼。

    丹阳殿的宫人们都已经起了,在廊下来回忙活,原本守夜的宫婢识趣地在殿外候着, 到了该起的点也没进来唤人。

    容洵立起身, 拿了搁在岸上的药膏, 回望了眼仍窝在榻上的燕潮见, 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慵懒地半掩着眼,眸中雾蒙蒙的。

    她说“真安静。”

    的确是很安静, 看来二皇子死在宅邸里的事,被圣人给压下来了。

    这也是当然的,皇子被害,黑手至今下落不明,宗室和勋贵之间曲曲弯弯,若处理不好只会惹起一溜的麻烦事。

    但这个事态也是压得过初一,压不过十五。

    周家暂且不论,二皇子背后的叶家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为了让圣人彻查此事, 一定会想法子把二皇子遇害的事抖到台面上来闹大。

    容洵这一手,把圣人原本拿二皇子制衡燕景笙的计划彻底打乱, 不仅如此, 还给他留下了一堆篓子。

    饶是圣人, 想必这会儿也该急了吧。

    “公主,给我看看你的手。”容洵在她榻前单膝跪下来。

    燕潮见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将右手伸到他面前。

    昨夜她神志不清时,在自己手腕上留下了数道刀伤,虽多却不深,这会儿已经结了痂。

    容洵轻轻撩开她的衣袖,看见了那几道细长的伤痕,燕潮见明显感到他的呼吸窒了窒。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她安慰他似的笑了笑,“没事的。”

    容洵略略垂眸,没答话,指腹沾了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那几条刀伤上。

    “公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没有说任何自己的事,只是先问她。

    燕潮见想了想,“趁此机会,让圣人解了我的禁足。”

    她有事要做。

    “可如今我没法出宫,所以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她微微眯眼,缓声问,“好吗”

    容洵动作一顿,被她看得几近慌张地挪开目光,却很乖地点了头,“好。”

    他什么都没说,但燕潮见知道,他如今的境地并不明朗。

    对于二皇子的死,圣人必须得揪出幕后黑手,给叶家和周家一个交代。

    就算查到容洵头上,圣人也绝不会把容家提到明面上来,找个替死鬼的可能性很大。

    但容家没事,也不代表容洵没事。

    他已经做了太多太多背弃家族的事,甚至都敢公然刺杀皇子,若是从前,圣人还可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是宗室地位都受到动摇,待处理完二皇子的事,圣人会放过容洵吗。

    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容洵没有多待,替燕潮见上完了药,轻轻冲她说了句“我走了”而后转身离去。

    等人一走,宫婢们才敢进来伺候,敛霜拧了帕子替燕潮见净面,见她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松了口气“婢子让厨房熬了些粥,一会儿就给贵主呈上来。”

    燕潮见“嗯”了声,眸子往窗扉外一瞥,东边有冉冉升起的朝阳,刺眼而夺目。

    “贵主瞧什么呢”

    “你说今日这个天,会不会有雨”

    “雨”敛霜摇头,“婢子不知”秋末在一旁接话“贵主身子不好,可千万别下雨。”

    燕潮见听罢却摇头,“下雨才好。”

    能不能成,就看今日这场雨了。

    容洵出宫后,径自去了趟卫国公府,还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门,说要找江重礼。

    约莫是江家人正在用早膳,那婢女犹豫了下,才磨磨唧唧地跑去唤人。没想到一听到容三郎这几个字,江重礼二话不说就放了碗筷。

    他到正厅时,容洵正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喝着,悠哉得像是在自己家。

    “不知容三郎找我有何贵干”他在案几对面跪坐下来。

    容洵挑眉,也不跟他废话,三言两句将燕潮见的计划说了,末了添上一句“如今,这是于她而言最好的办法。能不能成,就看你舍不舍得放弃一些东西了。”

    “这个东西”指的是什么,江重礼心知肚明。

    他垂眸看着飘在青瓷蛊中的一根茶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这个东西,本来就并不属于我。”

    看到容洵神情自若的出现在江家时,他就知道,公主已经没事了。

    自己做不到的事,容洵做到了。

    这就是他和他之间的“差距”。

    就算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始终都存在于那里,一刻也不让他忘记。

    “是因为那张图纸吧。”他淡道,“害公主陷入如今这个境地的。”

    “你知道了”容洵并不意外。

    “稍微查一查就会明白的事。”她不愿告诉他,他才一直没有越过那条线罢了。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

    按照圣人的性子,当初让皇后把图纸交给燕潮见,是为了用她来替太子吸引耳目。那,现在呢

    “太子羽翼渐丰,已经不再需要公主守着那张图纸了,可圣人为何仍没有动作”

    他问。

    那张图纸落到燕景笙手里恐怕也不是圣人想要的结果,那圣人就更应该把图纸从燕潮见那里收回去才是。

    “你想不明白”容洵手肘撑着下巴,目光望向门外,“那是因为你想错了,江世子。”

    “当年那些见过图纸长什么样的人全都死光了,你觉得归还了图纸,公主还能活命么”他扯起嘴角。

    江重礼无言。

    “这是圣人给自己这个嫡亲女儿的二选一。”

    “要么死,要么就在自己的阴影笼罩下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公主为了燕景笙,选择了后者。”他弯了弯眉眼,“你说这究竟是帝王残忍的攻心之计,还是一个父亲仅存的些许仁慈呢”

    他的笑容里带着讥讽。

    见江重礼仍旧没答话,容洵便接着道“更何况如今公主恐怕再也不打算将图纸物归原主了。”

    他话里有话,江重礼当即明白过来,“公主难道打算”

    容洵不置可否,笑道,“公主要做的,如你所见,是大逆不道之事,但也是她的殊死一搏。答不答应全凭世子意愿,这场翻身仗能不能成,也全看世子你了。”

    全看世子你了。

    江重礼顿了顿。

    面上没什么神情,眸中却因为这话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说“她总算想起我了。”

    容洵走后,江重礼骑马出府去了御史府,元家。

    自那回元五被御史打了个半死不活以来,江重礼就再没见过他。

    元五显然也对他突然来访很是惊愕,忙把屋里的下人赶出去,“世子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你想做驸马吗”

    元五“”

    听见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很是愣了一会,旋即吓得一退三步远,“不不不,不想,我死也不想驸马的位置我元五拱手让贤”

    自容阴两家赐婚的消息传来,元五的心肝就整日整日地颤着的。

    原因无他,他觉得没了容三,候选从三个人成了两个人,自己被挑中的概率大大提升了。

    虽然江世子家世优渥,乃是一表人才,自己又有推公主落水的前科,圣人应当是挑不中他的,但元五自认为自己也不比江重礼差,这才整日都忧心惶惶,连出门喝花酒都没劲了。

    这会儿听江重礼主动提起这事,以为是他跟圣人通了气了,忙双手双脚地表示自己清白。

    哪知江重礼听罢却颔首,“我也不想。”

    元五一愣,“你说什么”

    “你,你不想做驸马真的假的”他下巴都掉地上了,“世子你不是”喜欢公主得很吗

    “谁说的”

    江重礼看他一眼“我早已另有了心上人,可如今披着驸马候选的头衔对公主,对她都不好,我这才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却没料到你也不愿。”

    元五还是愣着。

    心上人

    江重礼

    唬人呢吧

    元五歪着张脸眨巴眨巴眼,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江重礼和公主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的说变就变了呢他不由摇头“看来世子你也受不了那位主的脾气。”

    也是,燕潮见那臭脾气,谁受得了啊

    真是苦了世子还和公主在一起那么多年。

    他同情得泪眼朦胧。

    江重礼对他这表情视而不见,“我今日便会进宫去求圣人首肯,日后驸马候选只有你一人了,好自为之。我就是来同你说这个的。”

    说罢转身要走,元五原本还有点同病相怜,这会儿听他来了这一句当即就吓清醒了,一把抓住江重礼,“这这这怎么成,一个人还能叫候选么容三没了,你又主动请辞,这驸马岂不是保准落到我头上了不成,我绝不答应”

    他一副“你要想走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的姿态惹得江重礼暗暗失笑,面上倒是处惊不变“你不愿和我有何干系”

    “那,那我不管,反正我不会放你进宫的”

    江重礼被他缠得没法,轻轻叹气,“那不如这样罢。”

    “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去求圣人,就说咱们谁都不愿做驸马,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

    元五其实想过无数回,但碍于他爹的铁拳这才始终没能付诸行动。圣人虽总是和御史不对盘,但对他这个儿子却很和善,使得元五并不怎么怕他。

    要是能和江重礼一起,倒也不是不行。他爹若要揍他,就可以让江重礼背锅嘛。

    元五转了转眼珠子,“也好,那咱们就一起进宫。”

    鱼上钩,江重礼依旧面色如常“我有个法子,只要你照做,定能全身而退。”

    “江世子,这计划能不能成,就看你舍不舍得放弃一些东西了。”

    舍不舍得放弃,那只要等待定然会落到他头上的驸马之位。

    江重礼只犹豫了一息,心底就有了答案。

    无妨,这个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他。

    他看着元五,淡淡一笑。

    明安殿内,沈将军正跪在殿下,半边身子掩在阴影之中,把要禀报的事说完后便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个死物。

    “原初”圣人看着手里的折子,“亲卫军的原将军啊朕对此人倒是略有耳闻。”

    “是,是太子殿下麾下的一名大将。”

    原家不是什么有传承的大家,原初的功绩是靠他一个人摸打滚爬拼出来的,正因为如此,燕景笙才会重用他。

    “那就他了吧。”圣人道,“叶周两家那头盯得紧,容家那边朕已知会过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没有后台且有着充分刺杀二皇子理由的替死鬼,刚刚好。

    人是死了,但并不妨碍他做事。

    沈将军退出去后,圣人又看了好一阵折子,分明是透亮的晨光,映照在他如鹰般锐利的脸上,却泛起了昏沉的寒气。

    “官家。”

    珠帘忽然被给使掀开,“官家,江世子和元家五郎来了,正在殿外候着,说要见官家。”

    圣人没答话,那给使就一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片刻,他才终于开口“放进来。”

    “是。”

    没过一阵,廊下响起了数道脚步声,踏踏踏地直响个不停,杂乱又吵闹。

    珠帘被人掀了开,江重礼和元五一前一后进内,旁边江重礼还没动,圣人也什么都还没说,元五却突然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在青石地砖上跪了个响亮。

    “圣人”

    圣人闻声抬眼。

    元五白生生的小脸上竟红紫了一大片,嘴唇凸着,眼肿着,活像条要死不活的金鱼。

    他一看见圣人望过来,嘴一瘪,眼一闭,扑倒在地上,敞开嗓门就开始哭,“圣人,圣人,江重礼这王八犊子和我的小娘子幽会偷情他、他居然还敢打我我不活了,我要死了,圣人可要替小五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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