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亲卫瞬时便将整个阴府给围了个密不透风。
阴家人眼睁睁看着却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还是阴三郎闻讯赶来, 看见这般景象气得跳起脚, “殿下好生不讲道理这里是阴家不是皇宫,殿下青天白日带兵闯入, 莫非是得了圣人首肯若不是,殿下这便是越俎代庖”
这人竟以为有了圣旨就能在太子面前放肆。
原初皱眉一喝“来人, 给我绑了。”
“没有圣人点头你们敢绑我哎哎, 住,住手你们敢绑我,你们敢唔”
几个亲卫二话不说, 上前就塞了阴三郎的嘴, 脚一踹将他撂倒在地, 麻利地拿绳一捆就丢到了燕景笙面前。
他瞪大了眼还在“唔唔”个不停,神色丝毫不见畏惧。
燕景笙垂眸, 抽出腰间佩剑, 剑锋直指他咽喉, “阴三郎看来是个不怕死的。”
阴三郎一愣, 愈发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不成句子的声音。
“我敢起兵谋反, 那你觉得我敢不敢杀你”燕景笙的眼神冰冷, 分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话里的威压却让他背脊一抖, 脸都涨红了。
后面的阴二郎见状, 知道燕景笙是打算杀鸡儆猴了, 可阴三郎还要留着跟自己一起制衡大房,只得出声“殿下,烦请手下留情,殿下方才说要谈条件,咱们谈谈便是,何必动武见血呢”
燕景笙没动。
他看着阴三郎在剑下的脸由红转白再转青,才将佩剑一收,“绑着提上来。”
“是。”
原初一把拎起阴三郎,几步跟着燕景笙迈上石阶。
阴家的正堂很宽敞,装了二十来人都不显拥挤,看燕景笙上来,人群不由自主让出了一条道。
像看不见周围人似畏惧似愤怒的眼神,径自在上席坐下,原初将阴三郎利落扔在角落里,动作粗暴,阴三郎吃痛叫了声,感觉全身都散了架。
燕景笙也没让阴家人坐,闲闲支起一条手臂,开门见山,“除了我带来的两队亲卫,皇都里还藏了五队亲卫,一共三百来人。”
阴二郎皱皱眉,亲卫军部署在京郊,怎么会有这么多在皇都里
他没想到燕景笙这般能耐,敢在圣人眼皮子底下调兵进皇都还没被发觉。
但,区区三百人,想与禁军抗衡未免痴人说梦。
燕景笙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三百亲卫要想攻下皇城的确有些困难但,”他一顿,“但是让阴家灭个门还是很容易的,你说呢”
此话一出,阴二郎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阴大郎就先唰一声跪了下去,“殿下息怒”
后面太子派的人见状纷纷就跟着他拜下去,齐喊“殿下息怒”
阴二郎转头,看见阴大郎跪得端端正正,知道他这是故意而为,气得脑门生疼,好一个殿下息怒,好一个反客为主
若阴家率先软下态度,燕景笙之后提什么要求他们还不得全盘接受
“殿下说的谈条件就是以兵要挟我们阴家”阴二郎怒道,“殿下以为我们会怕不成”
“你不信”
“什、什么”
“你不信我敢动手”
燕景笙话音刚落,就闻“唰”的一声,剑锋划破了空气,原初手中泛着寒光的剑刃直指阴二郎的咽喉,动作快得几乎没有人看清。
阴二郎脖颈处登时泛起一阵刺痛,那是剑锋抵在了他咽喉处的证据,只要原初的手再往前挪一下,他必死无疑。
四下的阴家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堂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开口。
一直跪着的阴大郎见状又一磕头,声响洪亮无比,依旧是一句“殿下息怒”
这回,其他阴家人也青着脸色,一个一个跪了下去。
“殿下息怒。”
燕景笙眼皮都没抬一下。
原初自然也就没有放下手里的佩剑。
阴二郎颤着眸子,半个字也不敢说。
“殿下”
这时,从人群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个白发老人。此人是阴家族长,面容虽显老态,一双眼却很清明。
他上前两步,看看阴二郎,又转头,“殿下的条件,若能办到,阴家自然拼尽全力。这些年咱们家替殿下藏匿虞七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阴二也是为阴家考虑,还望殿下莫要怪责他。”
燕景笙默了默,旋即抬手,原初利落将剑一收。
阴二郎登时如溺水之人获救,青着脸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脸色不好看,脑子却转得很快,若族长答应了燕景笙,那他们可就没有多少反抗太子派的余地了。
他绝不能被大房拉下水一起给太子陪葬
“族长莫非忘了圣人的圣旨了咱们若帮太子便是欺君,是要砍头的”他瞪眼怒吼。
这话倒是点醒了在场还有些迷茫的阴家人,圣旨都接了,阴家早就是圣人的人了,若是帮太子谋反,下场可不会比灭门好到哪儿去。
“族、族长这”
“族长,咱们不能答应啊”
“族长”
屋内一下子炸开了锅。
燕景笙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轻叹口气,正要说话,正堂门扉却突然被人从外猛地推开了。
“二郎”
是阴家的婢女。
哭得泪流满面,扑通软倒在地,“二郎,十七娘在屋里自缢了”
“你说什么”阴二郎皱眉。
十七娘是要和容家联姻的,她不能出事
阴二郎脸色铁青,手一伸拨开人群冲了出去,剩下的阴家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纷纷跟着阴二郎冲去了阴十七娘的屋子。
阴十七娘正白着一张脸卧在榻上,脖颈上果真有一圈狰狞的勒痕,婢女在旁边哭着说若非自己察觉出不对劲,十七娘恐怕就没救了。
阴二郎凑近,发现十七娘确实还有鼻息,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下了。
他一路狂奔过来,额门上的冷汗都来不及擦,若是十七娘死了,阴家抗旨就是铁证如山,他们就全完了
“到底怎么回事娘子无缘无故怎会自缢说”他怒喝出声,几个婢女惨白着脸跪倒在地,直哭婢子不知。
“阿阿耶”
榻上的阴十七娘虚弱的声音传来。
阴二郎赶忙上前,“我儿啊,哪里不舒坦了你到底为什么要”
“阿耶我不想嫁去容家。”阴十七娘低低道。
这话倒是让在场所有人听了个清楚。
阴二郎怒道“荒唐这门亲事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如今却说不想嫁是谁是谁让你说不想嫁的”
阴十七娘被他吼得颤了颤,泪眼朦胧地摇头,“阿耶女儿不愿嫁去容家”
“你”
“你不愿嫁去容家,那不如嫁给我吧”
背后冷不丁的有声音响起,众人唰地回首,燕景笙正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
他步至阴十七娘的榻前,微微弯下腰,“我是太子,日后你便是皇后,嫁给我,可比嫁去容家好上千万倍。”他侧眸看向阴二郎,“你觉得呢”
阴二郎一下愣住了,“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想要保证么,”燕景笙道,“这便是我给你们的保证。”
助他,阴家女日后便是皇后,阴家又从龙有功,便是真正的平步青云。
这可是比和容家联姻好上无数倍的保证。
恐怕谁也没料到燕景笙开口会是这样一句话,整个屋内都陷入了一股异样的死寂。
阴二郎也僵着脸没说话。
他不是傻子,阴家藏了虞七郎这么个人的事要多少证据就能有多少证据,哪怕他们和容家联姻,圣人不会翻旧账,心底也始终会扎了一根刺。
这根刺随时都有可能给阴家带来灭顶之灾。
到了那时,容家能出面保一保阴家,不至于叫他们粉身碎骨便足以。
阴家是百年望族,谋的是气运,谋的是长久。
若非如此,阴二郎也不会这般坚持地要和容家结亲。
可如今,一个更大的好处被扔在了他面前,若赢了,阴家谋的东西便唾手可得,可若是输了
他颤了颤唇。
燕景笙瞥一眼阴家人各异的神色,倒不如何意外。
造车弩不是简单就能成的事,否则他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也要说服他们。
不过也差不多了,只要再推一把。
他想着敛敛眸,却发现榻上的阴十七娘正胆怯地含泪望着自己,心底分明一片冷漠,却仍是冲她微微弯了弯眉眼。
就在阴二郎沉脸深思时,门前骤然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
阴家人转头看见来人又是一惊,“晋、晋陵公主”
燕潮见看他们要齐齐拜下去,手里又腾不出空只得道“不必行礼,起来吧。”
阴家人这时才发现她手里捧着一个细长的木匣子。
“你们不就是怕赌在我们身上会满盘皆输么。”燕潮见步进屋内,站到燕景笙身侧,转身面朝众人。
她双目一扫,将众人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
阴家人实在是谨慎懦弱又倔强,不过这样也好,谨慎的人办事总是靠谱的。
阴二郎声音干涩“公主这话说的,阴家是百年望族,为了祖先为了子孙,肩上担子自然重大,却不能走错一步。莫非公主是要说,你们有必胜的法子不成”
燕潮见干脆道“你猜得不错,自然是有的。”
在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将手中匣盖一揭,从匣中抽出了一册卷轴。
很大,有她一条手臂那般长。
卷纸两侧明黄色的锦绣因保存得极好,竟没有落下半分暗沉。
在卷轴两侧还印了一排精巧显眼的家纹,是人为雕刻上去的,落了些灰尘可并不影响众人看清,那是虞家的家纹。
就算不问,阴二郎也瞬时就理解了燕潮见手上拿着的卷轴是什么东西。
他脸色白了,是震惊,是错愕,是难以置信,连声音都紧张地颤抖起来,“你、们”
怎么会
怎么会
太子和晋陵公主的关系极其恶劣,公主是圣人的人,图纸也该是圣人的东西才对啊
为什么事到如今燕潮见会和太子在一起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燕景笙敢谋反不是他无谋而是早有准备
他根本就不需要用兵力取胜,绞车弩的威力,只有虞家和阴家还有经历过当年那场浩劫幸存下来的人才会明白。
阴二郎的脸彻底白得没了血色。
燕潮见看着他,缓缓道,“我们会赢的依据,已经够了吧”
虞家后人,绞车弩图,最后剩下的必要条件,就只有你们了。
“这是场赌注没错,但也是场只要你们点头便必赢的赌注。”她微微眯眼,“如何这般划算的赌注,你们阴家可要赌堵看”
宫里的战火几乎漫上了天,容洵背对那阵火光,抬脚步进了院子里。
血腥味愈发的浓厚了。
他停下脚步,侧眸,看见了倒在院子里的两具尸体,一具是他父亲的,一具是他的兄长。
他顿了顿,缓步上前,在他身前蹲下。
他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了,神情平静,指尖僵硬,不用触碰也知道,上面已经没有残存着半点温度。
容洵垂眸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悄然无声,若不是眼睑还在微微颤动,险些要让人觉得他睡了过去。
好一阵,他才抬起手,将容理脖颈上的玉坠子拽下来,握在手里。
“这个,就还给我吧。”他道,“反正本来就是我的。”
这个玉坠子,是容尚书送给容洵的,是在那把匕首之后的最后一个生辰礼。
不过第二天就被容理抢去了。
因为和容理争这个玉坠子还被他打得受了重伤。
容洵本以为他会就这么没了兴趣丢掉,但他没有,反而一直挂在脖子上挂到了现在。
“你为什么不丢了因为他把这个送给了我,而没有给你吗”
“你可真幼稚。”
他话语中带上了挑衅之意,可他的兄长这一回却没有回应。
他知道,他不会再回答他的话了,永远不会了。
容洵攥紧玉坠子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起来,好一会,他才伸直身子站起来,像是没了留恋,再没有往后看上一眼,扭头而去。
他走进容尚书的书斋,轻车熟路翻开柜子,最终在一个暗格里找到了自己在找的东西。
一块玉制的兵符。
他将其收进袖中,和燕潮见给他的那块黑豹令牌放在了一起。
皇城内,禁军和亲卫仍在厮杀。
亲卫寡不敌众,守在储宫外围的逐渐被打散了,本该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储宫,此刻遍地横尸,鲜血染湿了大片大片的白色玉阶,笼罩着浓浓的血腥和尸臭味。
沈将军立在高台上,往下看着,眼底皆是冰冷,就好像那些血、那些尸体只不过是雪花坠落在地后化作的雪水,司空见惯。
“差不多了,你去禀报圣人,今日日落前,亲卫军会彻底被镇压,用不着再调兵进宫。如今太子还在宫外虎视眈眈,让禁军不可松懈了宫门的看守。”
“是。”
容洵骑马飞驰到朱雀门外,此时天上漫漫下起了细雨,乌云密布。
城门上的禁军看他只身一人前来,皱皱眉,高喝道“停下再往前就放箭了,不想死就停下”
虽他觉得就这么一个人翻不起浪花,但如今是紧迫的时期,就是一只老鼠也不能放松。
容洵依言扯住缰绳停了马,城门上的禁军喝道“报上名来”
容洵抬眼,将手中玉制兵符一扬,“容理,奉容尚书之命,进宫禀报圣人,立刻敞开城门。”
城门上的禁军皱皱眉,方才阴雨绵绵看不清,但这会一抬头,他就认出了这是容家大郎,“尚书为何不亲自前来”
“尚书另有圣人的命令在身,特使我进宫禀报,有此符为证,情况紧急,耽搁不得,立刻打开城门”
容洵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那兵符也不像有假,禁军犹豫地和旁边的同期对视一眼,“怎么办将军说了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可将军也说过圣人有令交给容尚书去办,也是他们亲眼看着尚书出宫的。
同期咂舌一声“若耽搁了事你我拿脑袋去顶吗,放他进来”
禁军也只好点头,往后喊道“开城门,开城门”
容洵在下边冷眼看着那扇巨大而威严的城门缓缓敞开。
他抬手,那块亲卫军的黑豹令牌在他手中晃了一晃,上面镶嵌的金玉在昏暗的阴天下折射出了刺眼的光线,闪得城门上的禁军不由闭了闭眼。
就在那一刹那,城门前方突然传来了什么声响,絮乱的,沉重的。
禁军狐疑地探出身,侧耳凝听。
这一回,他听清了。
那是一阵接一阵的铁蹄声,重重叠叠,浩瀚声势,如惊雷响彻,无数铁蹄践踏在石砖地上,甲胄和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城墙上的禁军一惊,眯着眼望去,他看见了。
看见了前方道路上不知何时窜出来的一大队亲卫军,他们的银甲和身下的马盔折射着刺眼的光线,一刻不停,如洪水般朝着这边大举进军而来,扬起的大片尘土,遮掩了他们原本的踪迹。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瞪着眼扭头吼道“有诈,有诈关城门,立刻关上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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