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尚府最是热闹, 老爷子盼望已久的孙女终于有了着落,他高兴的让人将府上挂满喜庆的红灯笼,里里外外尽是一派火红色,他甚至给已经怀了将近两个月身孕的吴氏也做了身红袄。
在大户人家,只有主君正君才能穿颜色这般正的红色,吴氏一时有些惶恐,衣服搁在腿上微微皱眉,心里犯起了愁。
他怕穿了这衣服尚安会不高兴。可若是不穿又辜负了老爷子的一番心意,他们爷孙俩在家里是神仙斗法,苦的却是吴氏。
他垂眸叹息, 终究是将衣服搁进柜子里,穿了件不甚喜庆颜色却也不算寡淡的棉袄。林府丧事在身, 虽说林绵绵还未嫁过来,可尚安一直跟着他在家穿起了素色衣服,这些事情吴氏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罢了。
吴氏今日若是穿上这大红色,莫说不合规矩,只怕是还会惹的尚安更不喜欢他。
年夜饭已经摆好了, 小侍扶着吴氏去主屋问安吃饭。这才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的争吵声。
尚安嫌弃府里装扮的太过于花里胡哨,说道,“林府一片缟素, 咱们府里鲜艳如火,这么做是不是太不顾及绵绵的感受了?”
老爷子脸拉着,他原本就是想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 如今听到孙女为了个还没过门的男子跟自己顶撞,立马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杵,“他林府过他林府的,咱们尚府过咱们尚府,怎么就不顾及他的感受了?照你这么说,咱们难不成还要跟着他林家守孝三年?”
老爷子嘟嘟囔囔的,“我本来就不喜欢林家那孩子,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你可曾见他来过咱家几回?我这个当老的还活着呢,他就不懂规矩,若是我死了,他岂不是要骑到你头上去?”
尚安解释道,“绵绵自幼身体不好,本来就极少出门,不来也是正常。”
“反正我不喜欢他,我就喜欢咱家的小吴,安安我跟你说,他可是个乖孩子,懂礼貌又孝顺,不比林家那个差。”老爷子提起吴氏时满脸笑意,跟刚才提起林绵绵时神色完全不同,“尤其他现在有了你的孩子,你可得对人家更好些才是。”
说着老爷子左右看了一圈,“小吴怎么还没过来?今日下了雪外头地滑,你过去接他吧。”这话是对着身旁伺候自己的小侍说的。
吴氏就站在门旁,他能清楚的瞧见屋里情形,屋里人却看不见他。
吴氏有些尴尬,觉得自己进去不是,不进也不是,最终他咬咬牙,在老爷子派人来接他之前,自己抬脚走了出去。
他温顺的跟老爷子行礼,又跟尚安福了福身。老爷子稀罕的将人拉过来,搁在自己身边坐着。
府里尚安没有主君,老爷子干脆就让他坐在主君的位置上,笑呵呵的说,“一家人吃饭,没那么多的规矩,好孩子,冷不冷啊?”
吴氏摇摇头,温声细语的陪老爷子说话,余光瞧见尚安,她脸色不太好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没多大会儿,尚母姗姗来迟,每年年底她都是这般忙碌,尚家人早已习惯了。
除了尚安,其余几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的倒是很开心。尚安看着屋外满院子的红灯笼,又看看不住的往吴氏碗里夹菜的祖父,只觉得胸口堵的慌。
她家跟林府多年的情意,林家夫妇去世,母亲应当把独自过年的林绵绵接来家里吃顿年夜饭才是,不说两人的娃娃亲,但论长辈情分也该如此。尚安不明白,两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闹成这幅局面?
她闷头吃饭,吴氏犹豫片刻,才用公筷夹了只虾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碗里。
尚安眉头一皱,侧眸看见他慢慢低下头,又不忍心在这大过年的给他脸色看,最终还是将那虾给吃了。
吴氏有了身孕,这是不争的事实,将来不管林绵绵什么时候嫁进来,她的第一个孩子都是跟吴氏生的。
尚安心里矛盾,既欢喜有了孩子,又厌恶这孩子不是跟林绵绵两人有的。如今两家闹成这样,祖父又偏爱吴氏不喜欢绵绵,将来他若是嫁进来,应该不及做少爷时快活自在吧。
尚安想到这儿不由垂眸苦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绵绵巴不得她归还庚帖呢,哪里想要嫁给她。
这顿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尚安吃的味同爵蜡。饭后尚母回书房处理事情,尚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母亲,咱们把绵绵的庚帖还给他吧。”尚安说出这话时心都在抽痛。她想,归还庚帖也算是她送给绵绵的新年礼物了,他这个年过得都不痛快,拿到心心念念的庚帖,兴许会欢喜些吧?
尚母惊诧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尚安,她太了解尚安了,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林绵绵,哪怕娶了吴氏后这点也未曾改变。平日里她跟父亲都因为尚安的痴情头疼,谁成想她今日自己想通了。
莫非是有了孩子后心智更为成熟了?意识到林绵绵除了家财多以外并非她的良配?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绵绵的吗?”尚母笑着问。
尚安声音平静,显然这个想法并非是临时起意,“我是喜欢他,却不能一直这般自私的用庚帖绑着他。我口口声声说我能保护绵绵,在他没了父母后能给他温暖给他安慰……”
尚安自嘲一笑,“然而这些我都没做到。今日除夕,咱俩灯火通明喜庆热闹,可绵绵呢?我连他今天有没有吃饭都不知道,”她抬眸看着尚母,眼神黯淡痛苦,“因为这个家我做不了主,我连去看看他都不行。”
尚母眉头拧了起来,“绵绵还没过门,又有重丧在身,你就是想让他来咱家过年他都不会过来。”
尚安摇头。这不是想与不想的事情,而是能与不能的事儿。
“我喜欢他,将来我足够优秀时,我可以凭借着自己的长处去吸引他,让他自愿嫁我,而非像个绑匪一样,拿着他的庚帖捆着他。”尚安长舒一口气,眼里重新燃起光亮。
她自幼生于富贵人家,吃穿住行在寿眉县从未比别人差过。这样的人,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尚母闻言倒是微怔,目光惊喜的看着尚安。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的骄傲,不说容貌不俗长身玉立,但说她心地还是善良的。尚母身处沼泽地狱,能养出这么个女儿心里既欣慰又失落。
如今的尚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已经长大了。
尚母起身走到尚安身旁,抬手拍拍她的肩膀,甚是欣慰感慨,“娘听你的,回头就归还绵绵的庚帖。”
“不过,”尚母话锋一转,眉头微皱,“这大过年的还绵绵庚帖不吉利,不如等开春呢?到时候咱们正式的归还庚帖,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
尚安笑,满眼孺慕之情的看着尚母,朝她郑重的拱手作揖,“多谢母亲。”
等送走尚安后,尚母双手背在身后,身前的大肚子挺了起来,将衣服撑出一个弧度,看起来比吴氏更像个孕夫。
“娘子长大了。”尚管家从书房里那块猛虎扑食的屏风后面走出来,静悄悄的站在尚母身后。
尚母笑,看着院里尚安的背影,“我也是很欣慰。”
她转身回来,重新坐到书案后面,眼里满满的算计阴狠,“只是庚帖暂时还不能还。这庚帖若是给了林绵绵,那尚府跟林家可就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若是不还,林绵绵出事后尚府是最有资格接手他事情的人,到时候哪怕常家来人,尚母都有法子应付。
尚管家含胸低头,恭顺的应了句,“家主说的对。”
“这也过完年了,我估摸着这两日茶庄的书信也就该送来了。”尚母露出笑容,眼尾满是褶子,她轻声跟管家说,“去吧,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回头路上做的干净些。”
她翻出一张地契,“这事若是成了,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尚管家眼睛骤亮,语气瞧着比刚才还要恭顺谄媚,“是。”
尚母猜的果真不错,刚大年初二外地茶庄就有人送了书信过来。
茶庄的管事在信里跟林绵绵哭诉,说因为今年寒冬,茶庄里的茶叶好些都快冻死了,茶农们觉得老家主没了,茶叶也不争气,眼见着茶庄怕是要倒闭关园子,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另寻新路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管事的在那里是各种法子都用了,可效果甚微。毕竟这群茶农信不过一个才十三岁的少年很正常。
管事的就差在信里跟林绵绵哭出来了,询问他应该怎么办?
路长歌捏着这信直皱眉,扭头询问林绵绵,“这管事是哪里招的,怎么连下面的茶农都管不好?人,人管不住,茶,茶养不活,要她何用,回头辞了吧。”
“好。”林绵绵答应的清脆果断,眼睛弯成月牙状,“都听你的。”
其实林绵绵不太懂这些,他只是觉得路长歌看到信后神色风轻云淡,心里不由佩服,刚才他光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诉苦文字就觉得脑仁疼,想着该如何是好。
“这人我有印象,”林绵绵将信拿过来,看着落款处的姓氏,“张管事是我娘手里头的老人了,不该出现这种情况的啊。”
“其实也是正常。”路长歌知道的比林绵绵要多,她斟酌着语气,“不只是这个茶庄,其实别的茶庄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问题的,只是暂且都能压下去,唯有这个翻出了水面。”
林家夫妇去世,外头茶庄的管事们收到消息后心里难免有些慌乱,刚开始没什么,等事后缓过神来,心里多多少少的就有了点别的小心思。毕竟林绵绵年幼,又不懂这些,茶庄搁在他手里不就完了吗?
林绵绵惊诧的看向路长歌,眼睛都睁圆了,“都有问题?”
他抿了下唇,猜到了原因,语气有些不高兴,“都欺负我年纪小。”
林绵绵将信放回桌子上,“这事我得亲自过去解决,否则人心不稳,林府日后的生意会做不下去的。”
路长歌笑,“少爷英明。”她狗腿子的拱手拍马屁,随后说道,“我陪你去下面走一趟,既然它翻出了水面,那咱们就过去把它再按下去。只要这个茶庄的事情解决了,别的茶庄里的问题都会不攻自破。”
路长歌想,年后出游,除去公事外,四舍五入算起来,不就相当于她跟绵绵两个人出去玩了吗?
多美的事情,光想想她今夜都能高兴的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路长歌:度蜜月度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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