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从地上爬起来, 朝悲恸大哭的陈大喊道,“你夫郎在这儿呢。”
阿福喊了两声,陈大才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来,连跑带爬的来到水缸旁,将陈氏搂在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哭了起来。好歹也是顶天立地行事粗犷的女人,如今抱着夫郎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阿福看的眼眶发热,在旁边笑着提醒,“就只是晕倒了, 没烧着,连根头发丝都没烧着。”
提着桶的茶农们站在院子里,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屋子,觉得没了救火的必要。屋子没了就没了,好在人没事就行。
村长站在众人前面,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好好的着起火来了?”
路长歌随意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将身上外袍脱掉裹在林绵绵身上,单膝从地上站起来, 她面容微冷,问村长,“蔡三呢?”
“蔡账房被您砸晕了, 我怕出了好歹,让人把她抬屋里休息去了,如今人应该在我家呢。”村长看着路长歌怀里光着脚的男子,微微一顿,试探着问,“这是少爷?”
路长歌看了她一眼,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觉得骇人的很。村长眼神移开,不敢再看。
陈大也抱着陈氏去了村长家,村里就她家屋子多。
村长夫郎只收拾了一间房子,正给蔡三躺着呢。路长歌抱着林绵绵大步跨进去,让人将躺着的蔡三从床上拽下去,小心翼翼得将怀里的林绵绵放在床上。
“把她捆起来找几个人好好看着。”路长歌给林绵绵掖好被角,将外袍穿上,坐在床边看着林绵绵烧到颜色绯红的脸颊,皱眉道,“去找大夫来。”
村长哪里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好。”她让人捆着蔡三关在柴房里。
“这是蔡账房,要是她醒了看到被咱们捆了起来,肯定要发火的。”有茶农不太敢动手。
村长气的一把夺过绳子,自己动手,“蠢货,是蔡账房大,还是路管家大?林少爷差点被人火烧了祭天,路管家让捆了蔡账房,你还看不明白吗?这里头肯定有蔡账房的事儿。”
她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怪不得饭局上路管家会揪着蔡账房的衣襟。
村口的车妇在那儿等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蔡三过来,眸色暗了暗,直接自己驾车走了。
陈氏没事,醒来后就好了,有事的是林绵绵。他本就高烧在身,如今又这么折腾了一顿,一条命都没了大半条。
大夫叹息一声,摸着林绵绵滚烫的额头,“我给他再开点药,吃了看看能不能挺过去。”
路长歌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床边,眼睛不离林绵绵,像是没听到大夫的话似的。
村长担忧的看着路长歌袖筒上的血迹,低声跟大夫说,“要不要你也给她看看吧?”
大夫扫了路长歌一眼,摆摆手,“没事,她身体底子好,刚才应该是急火攻心,不碍事的。”
说罢她出去找人跟自己一起去拿药。
路长歌坐在床边,掌心里握着林绵绵的手指。他浑身滚烫,连平日里微凉的手指此时都比自己的热。
可林绵绵却觉得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上盖了三床被子都不行,脚底下手边都塞了汤婆子,就这样他还是冷的牙齿打颤,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声。
路长歌脱掉鞋子坐在床上,将人带被子整个抱在怀里,胳膊箍着被子,压着风。
林绵绵脸靠在路长歌怀里,滚烫的脸蛋像是能透过层层衣服烫着路长歌的皮肤,烫的她心尖疼。
大夫开的药路长歌费劲得喂进林绵绵嘴里,他这次连撒娇耍赖要吃糖的力气都没有,乖乖的小口吞着温热的清水,喝两口吐一口。
路长歌就这么坐在床上抱着他,阿福守在外头,期间陈大夫妇想来探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走了。
他俩家都没了,这事归根究底都是路长歌跟林绵绵的惹的祸,若不是帮了他们,哪里能招惹后头的这些事?还差点赔上陈氏的命。
说起来,他们应该怪路长歌才是。
可冷静下来细细想,这祸事也并非是路长歌求来的,她跟林绵绵也是受害者。屋子没了就没了,好歹人还在。
村长收留了陈大夫妇,让两人在屋子盖好前先在她家凑合着住。至于其余的事情,等少爷醒了再说。
众人心里都看的清楚明白,林少爷若是不醒,路管家根本没心思问其他的事儿。
床上的两人从中午到晚上皆是没吃没喝,林绵绵病着不觉得饿,路长歌心思全在他身上也没胃口,饭菜搁在桌子上,一口没动。
路长歌在床上枯坐着,想着全是她跟林绵绵在一起的场景。
她抱着路盏茶坐在巷子口,林绵绵跑向马车扭头转身朝她笑。
林家夫妇出事,林绵绵跪在灵堂里哭,她提着食盒蹲在他旁边。
常家来人,林府出殡,林绵绵走在前头,她默默的跟在后头。
林家招管家,林绵绵站在台阶上,她站在台阶下,两人眼里皆带笑。
除夕那夜,林绵绵追着自己跑,气她拿炮吓人。
一点点一滴滴,都是以前路长歌不敢去想的。她只想着能守在林绵绵身边就行,从来没想过能离他这般近,近到现在能拥他入怀。
路长歌抱紧林绵绵,下巴抵在他额头上,内心一片平静。从一开始她便跟林绵绵说过,无论去哪儿,她都不会让他孤单前行。
外头的天慢慢黑了下来,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只能听到屋里油灯灯芯燃烧时爆出的“哔啵”声。
路长歌不知道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多久,坐的双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直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路长歌低下僵硬的脖子,伸手探了探林绵绵的额头,还以为是错觉。
林绵绵热,脑门上出了一头的汗,伸手轻轻推了推路长歌的手臂。
出汗了。
路长歌鼻子一热,心脏胀疼酸软,低头重重的亲了下林绵绵的发旋,手指都激动的发抖。
她将林绵绵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自己扶着床柱慢慢挪下床,腿脚发麻,她穿鞋的时候膝盖一软,竟直接跪磕在了地上。
路长歌背着床跪着,一动不动,片刻后她慢慢抬手捂着眼睛仰头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是哭还是笑。
路长歌开门出去让人送了热水过来,村长没敢睡,带着女儿守着,如今听到屋里有动静,皆是精神一振,莫说是热水,路长歌就是要热汤她也去熬。
村长见路长歌眼睛有些红,心里担忧的很,“少爷他——”想问又不敢多问。
“退烧了。”路长歌声音沙哑,但语气听起来却是轻松。
“退烧了!”村长惊喜的眼睛睁圆声音陡然拔高,她反应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压低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退烧了好,退烧了好。”
路长歌端着热水坐在床边,不住的给林绵绵擦他额头上的汗。
林绵绵慢慢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酸软粘腻,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爽轻松,之前昏昏沉沉坠的脑仁疼的感觉一扫而飞,只觉得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他侧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路长歌。路长歌本就是一双桃花眼,如今眉眼温柔专注的拧着手里的毛巾,露出半张侧脸,更觉得深情勾人。
林绵绵手指轻轻动了动,攥着路长歌的衣角,喉咙被烟熏的发干晦涩,“你……”
路长歌怔了一瞬,猛的扭头看他,眼睛因惊喜微微发亮。
林绵绵原本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现在问出来已经没了意义。他手指缓慢的松开路长歌的衣角,垂眸抿唇不说话了。
“对不起。”路长歌看着他缩回去的手指,眼睛光亮慢慢黯淡,原本挺直的腰背都弯了下来,哑声说,“我没能保护好你。”
她被别的事情迷了眼,忽略掉了林绵绵,险些使他丢了性命。
屋里油灯光亮微弱却不妨碍看东西,林绵绵眼眸动了动,瞥见路长歌袖腕上的血,她随着自己穿白,衣服上的血迹尤其明显。林绵绵抿了抿干涩发白的唇,心尖莫名抽痛了一瞬。
路长歌双手捏着毛巾手腕搭在自己腿上,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落下阴影,遮住她眼底的神色。
林绵绵伸出胳膊,手搭在路长歌手腕上,将指尖往下塞进她掌心里,没摸到伤口,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没事,还好我也聪明。”
路长歌怔怔的回头看他,林绵绵躺在床上脸色唇色苍白,眉眼弯弯笑的温柔。
以前路长歌告诉林绵绵,她不会让他流落街头,因为自己聪明。如今林绵绵这句话,正是回敬了她的那句话。
路长歌攥紧手心里的手指,笑着点头,半响儿没能说出话来,直到林绵绵说渴路长歌才松开他的手。
林绵绵悄悄将被攥疼的手指缩回被窝里,另只手轻轻揉着,侧头看着路长歌给他弯腰倒水,眼里泛出笑意。
他刚才想问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只图我家财,所以将我弃在了别处。
大火滔天时,林绵绵想的都是路长歌去哪儿了。那时阿福醒来问的话也是林绵绵心里最想说的。
他竟跟林府里的下人一样,短短一两个月就事事依赖上了这个人。
从陈家逃出去,站在大火面前,脸上热气扑面,身后寒风刺骨,林绵绵站在冰火两重天中,身体里头五脏六腑颠倒错位,身体外头骨头脚底疼的麻木,这种头重脚轻的时候他想的还是路长歌。
林绵绵想,路长歌若是图他的人,怎会在这时候不在?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林绵绵侧眸看着放在床里面的两个包袱,垂眸抿了抿唇,路长歌还是在的,在他心里,不然自己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下意识的带上她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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