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歌进了林府也没乱走动,直接去了后院灶房。
她一只脚才刚迈过门槛,就听到厨房管事不耐烦的皱眉催促道:“你今个怎么才来?快,赶紧做饭,主子都快饿死了。”
路长歌一怔,语气带了几分惊讶的欣喜,边撸袖子系围裙边面带笑容问:“少爷愿意吃饭了?”
这话问出口后路长歌莫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今天是林家夫妇去世三天后的大殓之日,小公子前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怎么可能在今个嚷着饿死了?
这也太怪异了。
但林府不就他一个主子吗?
管事对上路长歌疑问的眼睛,心虚的移开视线,不自在的改口说道:“那什么,是林管家饿了。”
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轻了几分。
路长歌系围裙的动作一顿,眼睛直直的看着管事。
“林家出事,少爷就知道难过伤心,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件不问,全靠林管家忙里忙外周全着,如果不是林管家,府里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管事眼神闪烁,像是给自己刚才的话强行解释一波,“就今天家主跟主君大殓入棺的时候,少爷还跟管家争执起来,任性的扒着棺材口不让人封棺,最后还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这事才算罢了。”
她掩饰性的把手拢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低声呐呐道:“府里要是光指望少爷,到时候你还能不能来这儿做饭都不知道呢,所以说林管家现在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也不为过,你说是吧?”
路长歌低头弯腰用温水洗了把发僵的手指,没附和她的话。
“少爷今天吃饭了吗?吃的什么?”路长歌看着灶台旁砂锅里炖着的鸡,眯起眼睛明知故问。
鸡汤那浓郁扑鼻的香味她刚进灶房就闻到了,至少得炖上两个时辰,估计骨头都炖烂了。
“没吃,今天又哭了一天,饭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出来的。”管事的下巴一扬示意路长歌看向旁边的桌子,这不都在红木托盘上摆着呢。
路长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一碗清淡的小米粥配上两盘不见丝毫荤腥的青菜。
呵,喂兔子呢?
管事说,“少爷守孝,不能吃荤腥。”
这么看来砂锅里的鸡汤怕是给林府中那半个主子炖的。
路长歌手指握紧掌心里的木制刀柄,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气。
管事的说完又伸头看向路长歌身前的案板,有点好奇,“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路长歌的厨艺让人折服,每次都能做出一些新奇吃食,叫人光看着就觉得胃口大开。
“鸡汤面条。”路长歌咬牙用力剁开面前的那半截萝卜,菜刀倾斜着插在案板上,锋利的刀尖深深陷进木缝里,外头只剩下明晃晃的刀背跟刀柄。
管事的被这动静吓的缩头后仰,刚想瞪眼睛去骂路长歌,就见她又朝那锅鸡走了过去。
路长歌伸手拿起端锅用的厚棉布手套戴上,弯腰把砂锅端了起来,面带微笑的说道:“这不,现成的鸡汤,还省的再花时辰炖了。”
“放下!这是炖给——”管事的话头猛的截住,舌头一拐弯瞪眼说道:“少爷守孝不能吃荤,喝鸡汤不合礼法。”
去他爹的礼法规矩!
路长歌头都没抬,手里倒鸡汤的动作倒是不停,嘴上乐呵呵的笑道:“我就是个只会做饭的粗人,哪里懂什么礼法不礼法的,我就知道少爷没吃饭,我这个厨子得想办法给他做点吃的。”
就小少爷那身板,天天拿他当兔子喂,迟早得给喂没了。
路秀才这个“粗人”扯起谎耍无赖的时候,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管事被路长歌气的不行,想拦着又苦于说不过她,差点跳脚,“你、你少倒点,少爷胃口小喝不完。”
这么一大锅鸡汤,少爷胃口小喝不下这才体力不支,管家的胃口倒是挺大。
路长歌到底没敢做的太绝,只倒了一半,鸡肉自然也要了一半。
管事的松了一口气,在厨房里转悠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路长歌等她走了才用力把菜板上的刀□□,洗手和面赶面条。
鸡汤在灶上炖着,咕噜噜的响,热气翻腾顶起锅盖,浓郁的香味关不住的飘出来,在鼻尖前萦绕,勾的人口水泛滥。
路长歌中午就吃了两个窝头配咸菜,现在早就消化完了,再加上很久没喝过鸡汤,光闻着这味差点被活活馋死。
锅盖掀开,鲜味加热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忍不住的吞咽口水。已经化掉的鸡肉在奶白色的鸡汤里仿佛若有若无,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路长歌把面条放进去,拿筷子搅拌两下后,又卧了个荷包蛋,这才重新盖上锅盖。
她转身从菜筐里翻出来一根胡萝卜,拿在手里细细雕刻。低垂眉眼轻抿唇瓣,一刀一刀耐心十足,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块珍贵罕见的玉石。
面条煮熟的时候,她手里的那半截胡萝卜已经雕刻完成,一只憨态可掬的肥兔子乖顺的趴在掌心里。
路长歌看着形状还算满意的兔子笑了一下,许久没雕东西,总觉得有点生疏了。
这门雕刻技术还是当年她娘诱哄着她学的,说是学会了将来好用来讨夫郎欢心。
夫郎现在路长歌就不想了,眼前还是先想着怎么哄少爷吃饭吧。
路长歌把兔子放下,擦了把手,拿起一旁的勺子,盛起锅里的汤,吹散热气喝了一小口尝尝味道。
一口鸡汤入了嘴,顺着喉咙流进胃,路长歌整个人舒服的仰头叹慰出声,五脏六腑连带着四肢都被微烫的鸡汤熨帖的暖和起来。
鸡汤味道鲜美,不油不腻刚刚好。
路长歌讲究,把荷包蛋跟兔子在碗里摆好,看着赏心悦目食欲大开这才仔细的把碗装进食盒里。
她扭头往锅里看了一眼,里面还剩点汤跟面条。
路长歌内心略微挣扎犹豫,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整个灶房里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这才又朝着锅走过去。
鸡汤这种东西她吃不吃都无所谓,但家里的路盏茶今年才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少爷胃口小,食盒里的饭能吃完都不错了,肯定不会再盛第二碗……
路长歌还真没干过这种事,有点心虚,把剩下的鸡汤连带着刚才撕掉肉的鸡骨头都装起来藏好后,整个人后背都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这种东西如果她送饭回来再收拾,怕是早就没有了。别说下人,刚才管事的就盯着鸡汤呢。
路长歌来林府五天了,今个是第一次在除后灶房以外的地方随意走动。
府里用来招待奔丧客人的灵棚已经在搭了,木头在院子里横放的到处都是,从廊下往外看,天色灰黑,院内没人,四处都是落了一层薄雪的横木,有股子说不出的凄凉颓废味。
少爷肯定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路长歌想了一下,提着食盒去了中堂。
林家夫妻同棺而眠,棺木就摆在中堂正中央,灵前安放着一张桌子,悬挂白桌衣,桌上摆着供品、香炉、蜡台以及一左一右的两盏长明灯。
供桌前面放着三个蒲团,小少爷就跪在中间的那个蒲团上抹眼泪。
他的随身小侍豆子守在门外,见里面的少爷又哭了,脸上担忧的不行,但碍于自己刚被赶出来,又不敢进去劝。
路长歌往堂内看了一眼,林少爷身着斩榱跪坐在地上,含胸低头肩膀纤薄,瘦到撑不起来这生粗麻布制成的孝服。
在豆子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路长歌慌忙移开视线,低头把食盒递过去,“我给少爷送饭来了。”
“又是清汤米粥?”豆子眼眶有些红,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他去后厨的时候见过路长歌两面,知道这个生面孔是近几日来替她家邻居做饭的,“少爷不吃,你拿回去吧。”
路长歌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不一样的意思,心思一转,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说道:“这次少爷一定会吃的。”
跪在蒲团上那个清瘦的背影她看着都心里一揪,更何况躺在棺里的林家父母。
她想进去送饭。
豆子狐疑的看着路长歌,不信任的目光在她自信的脸上跟手中的食盒间来回看了至少两遍,“少爷难受的很,没有胃口,你哪来的把握说他一定会吃?”
“我做的饭特别好吃。”路长歌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她非但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假装很有自信,“你信我。”
她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有股让人下意识信服的冲动。再加上少爷总这么不吃饭也不行,豆子咬咬牙看着堂内的人,闭上眼睛一点头同意了,“那、那你进去吧。”
路长歌松了一口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激动跟窃喜,跟当年她知道自己考中了秀才却骗她娘说没考中的时候感觉很像,嘴角藏不住笑意,连握着食盒的掌心都出了层细汗。
她抬脚迈过门槛,一抬头正巧就对上林家夫妇漆黑的灵牌……路长歌默默的敛下表情,老老实实的耸肩低头走到林少爷旁边蹲下。
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她怎么能笑的这么猥琐,仿佛对人家儿子有什么企图一样……
这样人家父母怎么能走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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