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歌从院子里小跑出来,还未到门口就看到路盏茶坐在门外台阶上露出的那颗小脑袋。
她长腿一迈跨过门槛,随手撩起衣摆就势坐在他旁边,手指一伸劫走路盏茶即将递到嘴边的糖狐狸。
那狐狸他吃了一路,如今只剩个肥肚子。路长歌丝毫不嫌弃,张嘴咬掉大块,边吃边说落,“又吃糖,回头牙全掉了以后你就天天喝粥吧。”
路盏茶不服气的攥紧手指鼓起脸颊,“阿姐你个坏人,这是绵绵少爷买给我的。”
“就是绵绵老爷买的你也不能——”路长歌咀嚼的动作一顿,猛的回头看路盏茶,眼睛睁圆,舌头打结,“谁!谁给你买的?”
路盏茶笑嘻嘻的抬起下巴,满脸骄傲,“绵绵少爷。”
他朝目瞪口呆的路长歌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掌心朝她,开口炫耀,“我还摸到绵绵少爷的脸了,软软的,就跟煮熟的鸡蛋一样滑溜。”
路长歌艰难的咽下嘴里的糖,捏着木棍侧身坐着,面朝路盏茶,声音都有些飘,“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好好的怎么他还跟绵绵“动”上手了?
路盏茶便将如何在路上巧遇林绵绵的事情说了一通,他小手捧着脸,眼睛弯弯,“绵绵少爷哭了,我就这样安慰他。”
“你个小混蛋。”路长歌张嘴咬住木棍,嫉妒的眼睛发红,伸手拉过路盏茶的两只手放在掌心里来回搓蹭,咬牙切齿几乎用气音说他,“你洗手了吗就摸绵绵的脸?”
路盏茶眨巴眼睛,垂眸斜眼看路长歌,幽幽询问,“那你洗手了吗就摸我手?”
路长歌一瞪眼睛,路盏茶抿紧小嘴跟着她一起瞪,姐弟俩坐在台阶上杠了起来。两人两双四只桃花眼,一大一小,瞪圆了格外像。
“能一样吗。”路长歌眨了下眼睛,将嘴里木棍取下来,跟路盏茶好好掰扯,“你的手摸了绵绵,我摸了你的手,四舍五入相当于我……碰了绵绵的脸。”
路长歌将“摸”这个字在嘴里打转一圈,怕对绵绵太轻浮,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用了个“碰”字代替。
路盏茶立马跟她拉开距离,两人之间顿时空出一人的位置。他将被路长歌拉过的手在身前衣服上来回蹭,目露嫌弃。
“绵绵哭了?”路长歌坐在台阶上,身子前倾,两手胳膊肘随意自然的搭在膝盖上,垂眸咬掉木棍上的最后一块糖片,声音有些轻。
瞧着路长歌正经起来,路盏茶才慢吞吞的靠过来,点点小脑袋,“眼睛都红了。”
路长歌身形未动,眼睑垂下遮住眼底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路盏茶学着路长歌的坐姿,捧着小脸故作老成的叹息一声,摇晃着小脑袋,“美人落泪,哭的我心都碎了。”
“……”
路长歌扭头伸手提溜起路盏茶的一瓣脸蛋,来回轻轻晃悠,咬牙说道:“少去勾栏听书!省的年纪小小就给我招惹桃花。”
“真的,绵绵少爷哭的伤心极了。”路盏茶慌忙捂着脸,“他蹲在街上哭呢。”
路长歌微微皱眉,手指把玩手里的木棍,随后起身将它投掷出去。她用了点力气,细长尖锐的木棍“咻”的一下戳进地里,没了半截。
路盏茶跟着她站起来,小脸担忧的皱巴起来,“绵绵少爷那么好,阿姐你以后不能欺负他。”
“我何时欺负他了?”路长歌垂眸伸手揉了把路盏茶额前碎发,蓬松凌乱,“没事就回去吧,不许再吃糖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路盏茶,“这个月的零用钱,除了糖,买什么都行。”
路盏茶笑嘻嘻的攥着银子,“知道啦。”他得了银子欢快的跑着回去,“我还要给李叔买东西,你回去好好念书。”
路长歌抱怀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眼睛往身后瞟了一眼,脚才刚往前试探着迈了半步,就听身后门人幽幽询问,“路秀才可有严夫子开的出门单啊?”
那门人五十多岁,书院里的老人了。腰背有些驼,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抬头问她。
“我不出去。”路长歌讪讪的笑,随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老实的回了书院。她这边刚进门,那边门人就将大门给关上了。
回了学堂后,路长歌捏着手里的笔托腮坐在位子上,该写的文章迟迟没落笔,她皱眉思索林绵绵哭的原因,心道是衙门处关于林家夫妇的事情有新进展了?
不像啊。
她否定似的摇摇头。马二死了,全身没有丝毫线索,从她嘴里问不出任何东西。上回她着人打听,林管家虽说贪财,却从未参与过马二的事情。
沈大人审问过林管家,她在牢里求饶,将自己偷用林府银两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那林管家本身已经成家多年,膝下子女都有。可她花心不改,今年又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那外室生的招人,长就一副狐狸模样,将林管家勾的五迷三道,一心只想往他身上花钱。家里夫郎在银钱方面管的极严,林管家就把主意打到林府头上。
她伙同府里账房做假账,偷偷挪用银两。先前林家夫妇还在时,林管家做的隐蔽小心,也很收敛,每次都不敢挪用甚多。
直到林家夫妇去世,林管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府里的小少爷才十三岁,被父母养的不谙世事不问府里琐事,整个林府一下子就落到了林管家手里。
她奴大欺主,在府里头说话比林绵绵还要好用。林管家一边借着办丧事挪用银两,一边想着如何彻底架空林绵绵,成为林府的主子。
可还没等她想好计谋,林绵绵就请来了常家的锦云。这男人手段果决,轻易就把她揪了出来送去衙门。
如今林管家养外室的事情被她夫郎知道,他气的带着儿女去牢里大骂她,口口声声要和离。至于那个外室,从林管家出事后再也没见过了,沈沉醉找人去寻的时候,听说那男子已经携带细软跟一个女人跑了。
到这时候林管家才知晓,原来那外室一直用林管家给的银子在养女人。这边她一出事,那边外室就拿着她给的东西跟着自己的心上人跑了。
这事可把林管家气坏了,家里夫郎要跟她和离,外头男人又给了染了一身的绿。在她愤恨之时,沈沉醉告诉她只要将事情交代清楚便可以减刑。
林管家想出去,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从始至终没提过马二,想来也是真不知道。
只是林管家讲到最后,倒是随口说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她道,自己曾经收到过尚家主的暗示,说只要她能提供林家夫妇平日里的行踪,便每月都付她一笔银子。
那时候林管家还没养外室,自然不屑,没同意。
路长歌手指捏着笔,舌头顶着腮帮子若有所思。
“路长歌!”赵义从身后探出头来,本来想看她文章,奈何路长歌干坐着走神不落笔。她压低声音吼她,“你想什么呢?”
路长歌回神,没听清她说什么,“嗯?”
赵义探身朝前,手一伸将路长歌摊在桌面上的纸抽了过来。
虽说没写文章,但纸上倒是写了字。
赵义满脸狞笑,胳膊一伸将纸怼到路长歌面前,“这冬季尚未过去,你怎么就开始思.春了?”
纸上写的全是“林绵绵”三个字。
字迹潦草字体飘逸,显然是走神时下意识落笔写的。
路长歌一阵心虚,好在她脸皮厚,随口叹息一声,动作自然的伸手将纸从赵义手里夺了过来,折叠起来隔着一层中衣塞进怀里贴身放着,“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路长歌拍拍胸口放纸的地方,微微挑眉嘴角带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便是颜如玉。”
是书中的美人。
“去你的颜如玉!”赵义差点一口唾沫啐在路长歌脸上,险些暴躁的站起来,“你当我不认识这三个字呢还是不认识林绵绵这个人?肖想人小公子你直说就是,还想诓骗我?”
路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眼,“你可别毁人小少爷名誉,我没肖想。”
“紧张了?”赵义挑眉,饶有兴味,食指指尖戳着路长歌藏纸的地方,用气音说她,“不是肖想,难不成你还馋人家身子?”
她探身抱着胳膊肘压低上身趴在桌子上,面对面离路长歌很近,笑的不怀好意,“都是女人,我懂。毕竟十八了嘛,就是心不馋身子也该馋了。”
“你以为我是你?”路长歌一把推开赵义的脸,满脸鄙夷,“别污了这满屋的圣贤书。”
“那你就是馋他家银子!”赵义就势顺着路长歌这一推往后坐下,抱怀眯起眼睛打量她,意味深长的说,“林家夫妇去世,你殷勤的跑去林府帮忙,回来还跟尚安杠上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好管闲事,原来竟是看中了林府的家财啊。”
“……”路长歌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想她路长歌也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她咬牙切齿,笑的危险,“你不去写书真是屈才了。”
赵义立马举起双手,笑,“不逗你了。”她语气认真,探身询问,“那你为何对林家的事情这般上心,今日有时间细说,想来也该给我个正经理由了吧?”
赵义见路长歌挑眉,警惕的直起身子伸手指着她,咬牙说道:“不然下回你前脚翻墙我后脚就去告诉严夫子,我让她放狗追你!”
“……为了报恩。”路长歌叹息一声,轻声将当年的事情说给赵义听,“间接来说,我现在能坐在这儿念书跟盏茶能平安健康的养在我身边,全要谢谢林少爷。”
“竟有这般过往。”赵义捏了捏手指,见气氛低落起来,不由抬眸看路长歌,勾唇笑,“报恩也不耽误你馋人家身子啊。”
“去你的!”路长歌扭身回去,懒得再理赵义。
虽说看不见赵义的脸,可她的话始终在心头盘旋。路长歌抬手攥了下胸口衣襟,那里有轻微揪疼,不由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
那是她的小少爷,是她心中最干净纯粹的光,她怎敢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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