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云太傅的死如平地惊雷, 突然一声炸起。盛京勋贵得知云太傅直接撞死在政心殿, 横死天子面前。
众人心忌之余, 也琢磨出来怕是云太傅一世清名自珍,临到年老,糊涂行事, 逼辱儿媳, 生下孽子, 被当着众臣的面揭发,如何受的住,不想苟活也不稀奇。
元景帝说云太傅是不想苟活撞死在政心殿,那他就是,大臣即是知道当时令人不敢回想的一幕, 也不会多言半句。
只不过云太傅一死,太傅府相当于树倒猢狲散,那董氏又拿出云太傅的其他罪证, 原来当年云太傅三个儿子取得的功名,都是云太傅故意泄漏考题, 替子代笔,来糊弄世人。
元景帝下令直接抄了太傅府,罢府中所有人官职,包括女眷的诰命,收起先帝爷御赐的“清举天下”的匾额,将云府一族流放五千里。
元景帝口谕,可先允在太傅府送葬云承安, 休整停顿数日,即刻启程。
嫁于安王府的云端芷,竟然没有回去太傅府送葬,虽祸不及出嫁女,可她这样做云府众人不免心寒,叹云太傅在世白疼了这个女儿。
云太傅一事过后,盛京的人议论一会儿就过去了,恢复到往日的平静无波。
时至八月底,长懿和孟源已经离京数日,荀澈为了宽慰女孩有些不郁的心情,特意带女孩到太元宫散心。
清晨,荀澈没有打扰到昔昔,早早起来,在华仪殿处理堆积多日的政事。
不知不觉巳时过了大半,华仪殿外传来跪地给皇后问安的声音,荀澈凤眸微挑,停下手中的朱砂笔,知道是女孩过来了。
女孩今日因为起的较晚,她也未让兰姑姑仔细打扮,乌丝轻挽发髻,发间点缀几朵金镶白玉梨花花钿,簪了一支金嵌宝石蜻蜓流苏步摇。
女孩上着浅蓝银线绣凤穿祥云纹的薄丝对襟襦衣,腰系水色绣缠枝兰草雾霁拽地宫纱裙。
荀澈单臂支颐在长案上,眉目含笑,女孩款款拖动裙幅,迤逦而来,眉眼清潋含一水柔色,身姿窈窈,绝丽姝然。
昔昔抬起清眸,樱唇微抿,雪颊浅露两个小小梨涡。将柔荑伸出,任由男人将自己拉进怀里,坐到他的膝上。
女孩眼帘扫到长案上几个揉成团的废纸,心下奇怪,螓首凑近男人的面前,手指着长案,
“澈哥哥,那是什么?”语气难掩好奇之色,还有可以难到当今天子,让他揉皱那么多纸团。
女孩浅浅含馥郁之气的口息倾洒到面上,荀澈凤眸上扬,薄唇轻翘,一看就是意满女孩的亲近之举。
男人大掌搂着昔昔纤腰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箍紧女孩的腰身。
男人听到女孩问的东西,凤眸一瞬间威凛,眉稍微动,想到云承安死前失态的举动,有意撞死在大殿的龙柱之上,
“那是朕写出来的云承安留下的小诗,董氏说云承安人面兽心,为了不想影响清名,将她们母子赶尽杀绝,可朕觉得这里面怕有猫腻。”
“云承安因为算计你和亲,他与当时图敕王的通信罪证朕也拿到手里,本来想着新婚吉时,不宜见血光之灾,便暂时放着云府不动。”
“他跟朕上过几次退老还乡的折子,朕没准,后来又说是一时糊涂,他没有退隐的意思。”
男人把玩女孩的葱白的细指,又慢慢道,
“朕也由着他去,太傅府突然爆出天大的丑事才是最奇怪的,他要想遮掩丑事,那董氏哪里逃得掉一死,云太傅行事谨慎细致。”
“父皇让他给朕做帝师,就说明此人有点本事。朕至今还没想透发生的一切。”
昔昔清眸望着眉头皱得愈紧的男人,细指贴上男人的眉间,似在安抚男人的轻愁,柔声道,
“那云太傅的诗写了什么?”
荀澈眉间触及到女孩微凉的柔荑,俊朗眉目舒展开来,长指挑过他写下的东西给女孩看,
“朕也就看出点眉目,不过因为其中有一句不太清楚,奈何桥下,烟草荒香,“奈何桥下”。奈何桥朕记得是红色彼岸花。
“烟草荒香”暗指什么,如果这一句破不出来,就不知道他的黄泉水深是何意?”
“阎王殿,九琉冠。十二冠是天子冕冠,九琉只有天子以下的王爷能戴,再者是太子能戴,最后一句是望乡台去矣,望乡台在什么地方,在前朝余孽潜藏的醴都里,他是指前朝稷太子,但可直接说出来就够。”
昔昔听闻了男人的话,清眸微愣,眸光扫过纸张,黛眉拧紧,语气颇为不解,
“稷太子?前朝?他们怎么会和云太傅有关联?”
转眼女孩注意到男人用朱砂笔画出的四个字,小声喃喃,
“烟草荒香,这四个字好熟悉,不过澈哥哥好像写错了,应当“烟和皇”不对。”
荀澈听闻挑眉,递给女孩一支狼毫笔。
昔昔接过笔,玉手半挽起衣袖,平铺好宣纸,另一只玉手轻压纸角,轻勾重划,字迹清丽巧致,风骨秀丽仙逸,缓缓写下她知道的两个字。
荀澈看这风骨仙逸清殊,他见过孟源的字,就知道女孩这一手字怕是得其父真传,不多过了女儿家的清丽婉约,劲道不如男人。
昔昔将笔搁置到一边,等着墨迹阴干,放下衣袖,纤指指给男人看,
“魇草煌香,应当是它才对,我在父亲前朝古籍上见过,前朝的人没有奈何桥下是彼岸花的说法。”
“古籍有记,奈何桥有两种草,一是古炎帝留下的魇草,可以让人忘忧,二是古黄帝留下的煌香,可以让人清孽。”
荀澈凤眸微垂,掩住眼底的暗诡涌流,似乎没听到女孩的话,凝视那四个字,语气让人听不出真实情绪,
“那朕也告诉昔昔一事,你可知道父皇在世新编的解辞,此书里面,怎么解释的皇族姓氏,荀者,草也,乃是炎黄二帝亲手所植香草。”
昔昔闻言,神色一惊,难掩惊然,檀口微张,无声翕动几下,只听男人又道,
“九琉冠,是亲王所戴。黄泉水深,水深者,乃湛也。”
荀澈搂紧怀中的女孩,薄唇冷冷一嗤,大胆意测出来云太傅的意思,
“昔昔说,云太傅暗指荀湛什么,望乡台在醴都的桐山,是当年稷太子住的地方。”
“还是说,荀湛和稷太子有什么关系?亦或者说,当年父皇从醴都带出来的德太妃,和稷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女孩听言不由低呼,清眸圆怔,玉手攥紧男人的手臂,轻晃两下衣袖,
“澈哥哥,这想法太过离奇。德太妃怎么会是被舅舅从醴都带过来的,她不是沣南陇家的女儿吗?”
荀澈挑了两下长眉,薄唇笑意意味悠长,似乎碰到什么新奇的东西,
“离奇不离奇朕也不知道,但是朕知道,事情比朕想的有趣多了。澈哥哥猜事情,都是剑走偏锋多些。”
“看我猜得对不对,滴血认亲不就知道了吗?德太妃何时跟娘家人来往过,荀湛何时近过陇家?”
女孩听完男人的话,沉默摇头,她突然觉得,也许前朝的水比他们想象还要深。
女孩脑袋埋进男人的脖颈,柔躯紧紧贴住男人的胸膛,
“澈哥哥,既然云太傅的诗知道了意思,我们该用膳了……”语气颇为犹疑,微顿了一下,“一会儿不要嫌弃…”
昔昔抬头,柔荑捧着男人的脸,再提醒一次,语气郑重,严肃绷紧小脸,
“你不能说不好听的话,吃不下也要塞进去。”
男人听言颔首,薄唇浅笑吟吟,轻琢了昔昔的粉唇。
他鼻子尖,刚才闻到昔昔袖口里面有淡淡的油烟之气,再加上女孩这样欲盖弥彰的说头,他心里也猜出个准头,当即挑破女孩,“唔”了一声,
“让澈哥哥猜猜,这膳食莫不是昔昔偷偷被着澈哥哥做得,要不然,为何如此紧张,生怕澈哥哥说一句不好听的话。”
女孩闻言,小手立刻松开男人的脸,清眸微垂,卷翘浓密的羽睫如蝶翼轻轻扇动,撩人心弦。
女孩微侧过螓首,躲开男人如炬的眸光,小巧白洁的耳垂染起红晕,轻点两下玉颌,含糊不清“嗯”了一声,既没有立刻承认,也没有立刻否认。
她第一次下厨,细心记下平时天子爱用得菜式,不知道合不合男人口味,虽然兰姑姑说卖相不错,但昔昔知道肯定比不过御厨。
荀澈低沉轻笑,大掌揽过女孩的柔肩,薄唇摩挲女孩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不经意喷洒在昔昔脸上,红晕漫到雪嫩的玉颊,对女孩道,
“不要说昔昔亲手做的膳食,就是你亲手熬的毒药……”
男人话还未说出来,女孩的玉手已经捂住他的嘴,昔昔闻言,眉稍微微薄怒,黛眉浅颦,娇斥道,
“澈哥哥想说什么话,我怎么会有弑君之心。我吃了豹子胆了不成,如果澈哥哥怀疑昔昔居心不良,可以不用吃也罢。”
荀澈暗叹女孩竟然听不懂什么叫情话,假话也要当真,无奈挑了一下长眉。
他以为女孩和自己如胶似漆半月,形影不离,新婚燕尔,结果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不说,这小疙瘩还拿话来堵自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