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之让胡曼柔去给安王妃送生辰礼的时候,随行的还不只她一人, 还有一名面相伶俐的婢女, 不光一路上滔滔不绝地总是找话题跟胡曼柔交谈, 还态度殷勤地替她捧着礼物,借着交给安王妃的时机,三言两语就将白音华私下联系胡曼柔的事给吐露了出来。
徐嫮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白音华呢,天下突然掉下这么个把柄,哪能甘心放过。
甚至顾不得家丑外扬,当着胡曼柔的面就让人把白音华给叫来了。
徐嫮斥责白音华所作所为是给安王府抹黑, 白音华就称是自己担心庶妹嫁入高门后受委屈才暗中查探;徐嫮便说她是对上不敬, 没有为人妇恭良俭让的品德, 白音华也只是赔罪, 道自己是情之所至, 无意惹怒王妃。
你来我往,谁也讨不了好处,最终白音华口才再厉害, 也只能败在徐嫮正妻名分下, 被罚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对此, 白音华不以为然,福身领命就罢。
不出门就不出门,只要安王的心在她这里,禁足也就是个名头,她不出门, 拦不住安王主动来她院子里不是么
相比起徐嫮,反倒是今日上门的胡曼柔更令她在意,想也知道,有这么一出,定然是胡曼柔不慎暴露了,白音华不免有些烦躁,暗骂她无用,不过打探点消息的事,居然也能让人发现了。
然而,就在她气闷不平地转身离开时,胡曼柔也佯做尴尬怯懦,小声告辞,跟她一块儿退下去了。
两人再跨过门槛时还相撞了一下,胡曼柔反应快,连忙侧身避让,低头致歉“民女失礼,还请侧妃恕罪。”
白音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步履匆匆,直到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怒气冲冲地将身边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余她独自一人的时候,才将一直掩在宽袖中握拳的手伸了出来,缓缓展开,掌心中紧紧放着一小卷纸。
正是两人擦肩而过时,胡曼柔悄悄塞给她的。
白音华垂眸,紧紧地看着手中的卷纸半晌,暗自思忖,若是胡曼柔已经暴露了,那这纸上写的内容,会不会旁人给她下得圈套
安王府上发生的事情转头白楚就从小八嘴里听说了,不过因着沈瑜之近来幸福值和好感度一直升了掉、掉了升,小八身上的能量已经不怎么足了,所以等胡曼柔回来,白楚也就将小八给召回来。
她原本也就是想看看胡曼柔跟白音华碰上会不会无意间透露什么两人之间的隐秘。
楚楚,胡曼柔给女主的纸条上写了什么啊小八好奇地问她。
我怎么知道
楚楚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的,就告诉我嘛
它声线偏稚嫩,语气又天真烂漫,乍听上去真跟孩童撒娇一般。
白楚唇角弯起,玩笑道说不定是拿住了我的什么把柄,上白音华那儿邀功去了呢
一语成谶。
当几天过后,小八突然焦急地跟她说,白音华想办法找上了沈瑜之,两人时隔许久又遇上了,它担心沈瑜之又会被她带沟里去,知道后,忙不迭地就来找白楚帮忙了。
白楚倒是镇定自上回的事,我不方便出府,左右沈瑜之迟早都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我再去找他探探口风就是了。
但没想到,比沈瑜之先来的反而是沈玧之。
不同以往的如沐春风,当白楚踏进未点烛灯的内室,见沈玧之静静在坐在阴影处,看不清神情,唯有察觉到她进来的声响,漠然投过来的目光,在朦胧的黑幕中闪着冷质的微光。
她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迟疑着唤了一声“二哥”
“楚楚来了”沈玧之声线温和,却听不出其中的情绪,,“先坐吧。”
双喜紧紧跟在她身边,从看见沈瑜之坐在内室后就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要出声,就被白楚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臂,示意让她先行退下。
“二哥什么时候来的”白楚恍若无事,笑盈盈地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怠慢贵客了。”
沈玧之的面容完全在背光出,若隐若现地几道光亮落在他的脸上,却更衬得那些大块大块的阴影寒气更甚,连唇边常年温润的笑意都透着些别样的深意。
“许久未见,楚楚想我了么”
白楚愣了一瞬,毫不客气地笑道“不想。”
沈玧之不怒反笑,缓缓出声,“也是,楚楚身边,不是只有我一人。”
他抬眸,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楚楚不如同我说说,近来有什么好玩的事”
白楚挑了挑眉,直言“二哥知道了什么“
沈玧之笑了笑“有人说,你和大哥有私情。”
白楚一怔,随即失笑道“谁”转念想到了一个人选,笑意中添了些许明悟,“胡曼柔还是白音华”
“所以二哥许久未来见我,原是忙着监视安王府上的人去了。”
沈玧之知道她一向聪慧,还尤其敢猜,所以被道破了心思也不觉得惊讶,反而生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
“那么,楚楚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白楚眸光流转,对上他平静无澜的表面下,深沉似海的目光,轻声道“二哥这样神通广大,怀疑什么直接去查不就好了,岂不是比从我口中听到的要可信得多”
“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沈玧之语气中带着些毫不犹豫的坚定,“楚楚,告诉我,你喜欢大哥么”
“或者四皇子殿下又或者”他深眸中暗芒愈甚,沉声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陛下”
白楚明眸中粲然的笑意骤然一暗,唇角的弧度稍稍收敛“原来被二哥盯住的不光是安王,还有我啊。”
沈玧之微微叹了一口气,无论他如何占理,到她面前总要先退一寸。
“楚楚,我知道,你终有一日是要同瑜之和离的。”
白楚戏谑道“二哥为何这么肯定”
沈玧之笑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是有心同瑜之做一对恩爱白头的夫妻,就不会节外生枝,招惹这么多人。”
白楚不以为然,撇嘴道“您倒是了解我。”
沈玧之自动忽略了她话里淡淡的嘲讽,忽而动身上前,找了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清冽宛若山涧竹香的味道缓缓流入鼻间,白楚放在小腹前的手突然被握住了,宽大有力的指节慢悠悠地从她的掌心划过,转而将她的整只手都给包住了。
动作轻柔,其中显露出来的强势却也不容忽视。
白楚垂眸静静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听得她轻笑一声“二哥知道我迟早要同三哥和离,即便如此,到那时候从身份上我是你的前弟妹,依然尴尬。”
“二哥怎么能确定,我还会留在沈府上”
“那就不留。”
沈玧之不假思索的话令白楚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去,见他清隽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引人心悸的柔情,淡淡笑着看她“你若不想再做沈家人,我到时候便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可好”
直到沈玧之离开后好几天,白楚都没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什么叫给她一个新身份
又说能不让她再做沈家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玧之难道还打算为她改名换姓、脱离沈家不成
在以宗族为本的古代,这下的赌注也太大了。
不过很快白楚也就没什么心思去揣测沈玧之的意图了,自从上回小八跟她说起沈瑜之与白音华碰面的事儿,她就更难见着沈瑜之了,连偶尔去墨棠轩都只是见览江或者览河回她说三少爷有事忙不方便见人。
一次两次,白楚任小八怎么催也懒得再主动贴热脸上去。
就在这时,她收到了一封信笺,匿名不详,只说是有关沈瑜之和白音华的消息要告知于她。
连姓名都不留,白楚冷淡地将它放在烛火上烧了。
第二日,同样的信又出现在了她窗前,字迹还是那个字迹,不过可以看出笔锋更加锐利潦草了些,处处都带着气急败坏。
还是匿名不详。
这样一连送了四五封,对方仿佛才明白过来,再拿过来的信,上头只行云流水地写了个“四”字。
白楚这才微微一笑,早说自己是谁不就行了
非要白白浪费这么多天。
这要让裴昡知道,非得一口血喷在她脸上不可。
浪费这么多天是为了谁啊
总之,一日等沈瑜之出门后,白楚便借着要去找他的借口,跟在后头登上了马车,别说览川了,她这次连双喜都没带。
行进了不一会儿,她就感觉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车门被打开后,一双白玉修长的手掀起的车帘,随后映入她视线的是一张俊美桀骜的脸。
她唇角微扬,身子稳稳地坐在位置上,点了点头,权当是问好了“见过四殿下。”
独自跳上马车的裴昡感觉自己似乎从白楚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瞧好戏的意味,面色一黑,沉着脸就坐进来了。
第一句话就是“你跟我父皇是怎么认识的”
然后就紧跟着“你们是什么关系”、“那天父皇出宫带着你干什么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气势汹汹地从他口中吐出来。
白楚有些无奈地道“殿下这是要我回答哪个”
裴昡粗声粗气“每一个”他凤眸中显出灼灼怒意,“今天你要不跟我说清楚,就别妄想我会放你离开”
这台词听着怎么跟半路打劫似的
白楚忍不住扑哧一笑,明眸弯弯“好,那四殿下一个个问吧,我有问必答就是了,绝不隐瞒。”
见她这么配合,裴昡心头的怒火才消了些,板着脸道“我刚问的,你先老实说了”
白楚后来听皇帝说起过他第一回见她是在普济寺的后院,便将此作为了两人初见的情景,再后头也是在普济寺宫中的那回意外相遇她隐瞒下来了。
主要回想皇帝那时候的装扮,并不像寻常帝王在御花园中闲逛放松的模样,万一其中牵连什么隐秘,她可承担不起。
至于那天皇帝出宫,两人也就仅仅吃了顿饭说了会儿话,而他们的关系,白楚顿了一瞬,迟疑思忖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算是忘年交”
裴昡“”
忘年交
他咄咄逼人的神态有一霎时的凝滞,看着白楚的目光少了几分怒意,反而变得复杂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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