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前朝后宫, 处处都有官司, 皇帝左盯右防, 确实是忙过头了,有一阵子没关注她的动静。
本来想着上回逼她太紧, 索性放任她在外玩个痛快,等他寻着空闲, 再找她一定要个答案出来。
结果,还没等他找上门,这小妮子已经胆子大的把自己闹到他跟前来了。
皇帝问起, 白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看他对她生母姓冯这桩事不惊讶也不意外,估计是早就知情的。
也是, 周柏轩都能查到的事情,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正好,她也有意让他防备着安王的野心,便乖乖地把她跟安王交锋的几次来回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还不忘帮自己辩解“您这可不能怪我,都是您侄儿先出的招,我不过是要防身罢了。”
皇帝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等安王将你的出身公布出去后, 若是端敏真如安王所料容不得你这个儿媳,你要怎么办”
他眼中,温和平静的表面总算撕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从中流露出来的那一点惊涛骇浪就足够震得她寒毛立起了。
她知道,他这个问题问的不仅仅是安王这桩事。
究竟是要入宫陪伴她三年以获得后半生的自由,还是就这样纠缠不休, 看看是她逃得够远,还是他网撒得够大。
白楚眉眼间熠熠的神采慢慢软化下来,叹道“您享有天下,何必在乎我的三年呢”
这就是不愿的意思了。
皇帝倒也不生气,几月没听到她的动静,他就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这会儿真确定了,失望是有,却也有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
“这个朕也糊涂着,朕享有天下,怎么就不慎绊倒在你身上了呢”皇帝笑道,“楚华,要不你为朕解解惑”
白楚勾唇一笑,眸光流转处尽是星芒“一旦我的身份暴露出去,天下人知道我有个姓冯的娘,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对您图谋不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陛下,我不能待在您身边的。”
她语调轻柔婉转,清聆如被春风拂动铃声一般动人,相比起来,其中的内容就不那么悦耳了。
皇帝摇了摇头“看来,你这步棋将的不光是端敏,还有朕啊。”
白楚莞尔笑道“您是圣明之主,不该有丝毫的瑕疵污名。”
哪怕明知道是她劝说他放弃的虚言,他还是忍不住为她这么体贴关切而生出动容之意。
轻笑一声,深眸中不经意划过几丝自嘲之色,皇帝语气温和“你可以不进宫,但无论去何处,朕都要知道你的行踪。”
白楚一愣,弯眸笑道“好啊,无论我在何处,只要陛下来找我,我定当扫榻相迎,可好”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是差使起朕来了。”
“就只让朕去找你么”
白楚笑了笑“可要是我来找您的话,就怕您回头不认我,要把我赶出宫去。”
皇帝突然从腰间拽下来一块羊脂玉上盘金龙的玉玦,抬手便扔到了她怀里“收着吧。”
白楚好奇地拿起来,触感滑润,晶莹剔透,小小的金龙盘旋缠绕,双目灼灼,气势逼人,可见工艺之精湛难得。
“这是什么”
“如朕亲临的令牌。”
白楚惊愕地瞪了眼“您之前不是说没有这东西么”
皇帝微微一笑,眼底缓缓流淌着温柔的暖光“现在有了。”
行叭,反正都是您说了算。
白楚手腕一转,就将它收拢在袖口里“那楚华就谢过陛下的大礼了。”
“如朕亲临的功能许是用不少了,我就当是您送给我的纪念礼,纪念我能有幸与您结实一场了。”
皇帝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眸色幽深,交缠复杂的情绪浓烈地几乎要将她吞噬进去。
倏然,他闭了闭眼,将一切慑人的暗光掩在眼帘之后,“你走吧。”
他转眼间便恢复了平常,笑语温和,“若是再晚些,说不定朕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白楚眉眼弯弯,笑着起身行礼“那楚华就跟您告辞了。”
皇帝微微侧头,一手支撑着额际,静默不响。
直到白楚要跨出高高的门槛时,才听他在背后说着“你从朕这儿骗去一块顶好的玉玦,就不打算给朕留下回礼么”
白楚脚步顿住,转身笑道“您心系天下,我不过是偶然路过的局外人,您还是赶快将我忘了吧。”
“这些往事,您要真舍不得,就留给我一个人记着,也算有人能证明,这是真正发生过的。”
“您就好好保重身子,这份辛苦就不劳您操心了,祝您诸事如意,余生万安。”
说完,她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皇帝的视线中。
宽阔寂静的大殿中,不知多久,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就算没有安王从中作梗,在皇帝下令将白峥召进宫后,白楚的那些出身就瞒不住了。
尤其是白峥不仅被捋了官职,还被皇帝随口扔诏狱里了。众所周知,但凡是进去的,哪怕能活着走出来,身上的伤势也是触目惊心,断手断脚那更是常事。
人人都猜测圣上的发了大火,才下令严惩白峥。
既然如此,想必他对白家也应该是不喜厌恶的。
于是短短几日,京城中的风向又变了,白家彻底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众矢之的,就连白府上的奴才出府,也是受尽冷眼,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白子稹倒真没辜负白楚的期望,都到了这时候也没忘写信过来安抚她,不要担心家中境况,以保全自身为主。
萱姨娘的出身,想想也只有长辈们才知道,白峥不可能白白给自己头上戴罪名,老夫人又一向不理外事,只可能是从张氏那边泄露的。
白子稹没想到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来查白楚的出身,便一心将源头猜到了张氏头上,对白楚的言辞中反而暗含了几分愧疚之意。
其实也不能说错,本来就是从张氏和白音华口中流传出去的。
白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白子稹的关怀和歉意,还回了封信过去,化作温柔体贴的好妹妹,尽是让白子稹安心的话。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能安心。
流言渐渐在沈府中蔓延开来,一日日的,白楚没觉得什么,双喜混迹在丫鬟堆里,倒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回来,神色中的不安逐渐浓重。
终是忍不住了,心里的忧虑都快漫出喉咙口了“少夫人,您看外头的传言,该怎么办好啊”
白楚淡然地坐在铜镜前,饶有情致地一支支换着头上的钗环,看着哪个配她更好。
“外头传什么了”
双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忐忑地抿了抿嘴“都是些议论您和萱姨娘不堪入耳的话您、您还是快些想个法子出来吧,长此以往的,您的名声都要毁了。”
小丫头说着不由泪盈于睫,脸上心里满满地都是替自家主子委屈。
少夫人命实在太苦了,姨娘早早离开,将小姐留在夫人和大小姐手里磨搓,好不容易天降一份好姻缘,看着怎么也该否极泰来了才对,却不想好日子没过几年,那早逝的姨娘却是个出身罪籍的,连带着她家小姐都没了脸面,受人轻贱
这该怎么办好
双喜重重地抹去了眼泪,“奴婢去找三少爷为您做主,一定要还您清白”
“哎,等等,”白楚连忙回身拉住了她,“都是事实,你要他做主,又能还我什么清白”
双喜怔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更加委屈了“少夫人,萱姨娘真的、真的是”
白楚轻轻应了声“父亲都认了,还有什么当不得真的。”
白峥瞧着一派正直强硬,可听周柏轩传来的话,重刑都没上身,他就忙不迭地把萱姨娘的事情给招认了。
不过说的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在不知道她来历的前提下,心生怜悯,才将一时糊涂把逃出乐坊的萱姨娘给收留了下来。
口口声声无知者无罪,又说要亲自到陛下跟前磕头认罚,但实际上的罪名一点没认,避重就轻,十分狡猾。
正好皇帝有惩治他的心,白楚便让周柏轩找机会多吓吓他,好不容易见他翻船,总要让他吃足了教训才行。
“少夫人,那咱们怎么办啊”闻言,双喜心头的愤懑不安瞬间化成了恐慌失措,“长、长公主不会真的要将您赶出沈府吧”
白楚弯唇笑道“那倒不至于。”长公主也是有气度讲仪态的人,要让她出府,哪用得找赶人这样粗鲁直接的动作。
双喜没想到那一层,微微松了口气“也是,事情起来这么多天也没见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没事的。”
白楚笑笑,没有多说。
长公主是没找她算账,可也没表个态度安抚她的意思。
但凡长公主释放出偏向于白楚的态度,这府上针对她的小动作就不敢这么猖獗。
双喜又长叹了口气“可惜大少爷和二少爷不在府上”
她心思单纯,也看出来两位少爷对少夫人的亲近维护,三少爷虽然也好,但看着就不大能靠得住的样子。
正说着呢,外头就有褚玉阁的婢女找上门来了。
“三少夫人,长公主唤您过去问话。”
往日在白楚面前不说低眉顺眼,也是礼遇有加的婢女这会儿挺直了腰板,目光垂落,面容冷淡,举手投足间虽说合乎规矩,却总能让你看出两分怠慢来。
传话也是,冷冰冰的一句话抛过来,也不等白楚回话,就径自往旁边一让,抬手就是“您请跟着奴婢来吧。”
这幅作态,让那个礼貌性的“请”字,听着都像是嘲讽了。
双喜两眼一瞪,上去就要呵斥,被白楚笑眯眯地拦了下来“你是”
那名婢女脸色一僵,她在褚玉阁迎来送往,与白楚见了上百次,她竟从没记得她的姓名和容貌
“奴婢素蓉,为长公主身边二等奴婢。”
她着重强调了“长公主身边”几个字,如今三少夫人乍然爆出生母是罪籍的消息,自觉白楚的出身论起来还不如自己,好歹她是清清白白平常人家的姑娘,伺候的还是嫡长公主,与那些乐坊之地出来的人可不同。
白楚将她的不屑和自傲尽收眼底,眸中不动声色地浮现出一片暗色,转而便在笑意的遮掩中消弭殆尽。
“既是长公主寻我,那便过去吧。”
人家都觉得她配不上“端敏长公主儿媳”的身份,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也就不上赶着叫母亲了。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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