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来信了。”
昨日白楚想起王修则同她说起周柏轩正在找她的事,便让览川照着周柏轩原先同她说起的办法给他送了一封信过去。
这会儿览川拿过来的,自然是他的回信。
周柏轩是知道白楚去向的,这本来也不算秘密,只是他常年在宫中,前段时间还忙着给柔嘉郡主收拾烂摊子,好不容易将一向任性的妹妹教训得听话了些,才有空想起白楚来。
他的信里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信息,只说京中情势不稳,她若是能远离麻烦,在外头安心待着也好。
白楚原也是这么想的,但又没过几天,突然传出圣上龙体有恙,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中吐血昏厥的消息,京城中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久久看不见沈玧之的身影,白楚猜着他大约是故意避着自己,索性也就不问他,她又写了信给周柏轩,想问问真假,没想到他却直接毫不避讳地带着人来到了庄子上,说是皇帝要见她,故而让周柏轩来保护她入宫。
白楚感念皇帝当初对她的帮助和宽纵,更遑论他的安危某种程度上也跟她的处境息息相关。
“览川,双喜,你们留下,我自己去就行。”
闻言,两人都是一惊,
“小姐,那怎么行呢双喜早就立誓,无论您在哪儿,双喜都要陪着您的”
“夫人,保护您是览川的使命。”
白楚柔声道“我这会儿是要去的是皇宫,就算你们跟着,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她笑盈盈地看向周柏轩,“周指挥使会护我安全的,对么”
周柏轩神情冰冷,垂眸让人看不清情绪,微微往旁边侧了一步“请。”
在白楚的要求下,览川和双喜到底还是留下来了,双喜是担心给自家小姐添麻烦,览川是领会到了她的暗示,若是她真在宫里出了事,他在外头反而对她更为有利。
直到将白楚搀扶上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才依稀听见周柏轩冷淡地开口“你不该答应。”
白楚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却见他已经往前走去,动作利落地坐上了马背,脊背挺得笔直,显然没有再回头的意思。
她唇边不自觉带出一抹笑来,也收回了目光,神色淡然地坐上了马车。
皇帝将周柏轩遣派出宫的消息转眼就传入了某些人耳中,等他们回程,路上已经多了不少藏在暗处的眼睛,周柏轩也不在意,只负责将白楚严严实实地保护出来。
有心人或许能查到周柏轩是大费周章从宫外带了个人入宫,却不能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份。
但别人不知道,隐约知道些内情的徐皇后直觉便猜到了是白楚,她暗暗咬碎了牙,圣上一向冷静自持,何曾做过这样不合规矩、堪称鲁莽的举动,可见是真被那小贱人迷惑了神智。
帝王重病,连她这个皇后前去探望都要被拦在太极殿外,那白氏又算什么东西
“你确定,看到周柏轩带着人进去太极殿了”
底下跪着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是、是的,皇后娘娘。”
徐皇后的语气忍不住暗沉了下去“那你可看见那人的形容面貌,是男是女”
“这周指挥使行踪小心,奴才也只能远远看上一眼,那人身上裹着暗色的帷幕披风,实在看不清长相,只是、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皇后更是没了耐心,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还不快说”
那小太监被吓破了胆,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将自己看见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奴才隐约看见那人同周指挥使比肩同行,身形要矮小瘦弱许多,这、这应当是女子吧。”
话一说完,他重重磕倒在地,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招惹了皇后的怒火。
实际上,徐皇后这会儿确实已经怒不可遏了,强忍着将那小太监打发下去,端住仪态,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失态。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徐皇后冷声道,“他就那样在意白氏在这关键的时候还非要将她接近宫里来,是怕她在外头出什么意外”
她心底暗恨,也是她被陛下突如其来的病给惊住了,把白氏给忘到了脑后,若不然趁机将人除了,也算去了一桩祸患。
“不行,本宫去要见陛下。”
徐皇后越想越是不忿,想她身为后宫之主,陛下若真是打算将白氏接进宫来,她过问几句也是职责所在,陛下还能治她的罪不成
刚动身就被身边的嬷嬷给拦住了“娘娘三思啊,这消息按理来说咱们坤宁宫是不该知道的,您可不能同陛下说破了。”
虽说她们安放的眼线顶多就是太极殿外清扫路面的小太监,但若是较真起来,窥伺帝踪的罪名就是皇后也承担不起。
徐皇后下意识顿住了身形,转瞬间思绪便清明了些,沉下脸“那本宫还怎么办现在人人都关心陛下的病况,但却连本宫都无法见到陛下,万一真有什么要紧的,本宫总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向来温婉端庄的眉眼乍然显出冷厉之色。
诚然徐皇后是在乎皇帝的,但即使她怎么不承认,陛下对她仅存的那么些看重,也不过是因着如今坐在后位上的是她。
他在意的是后宫之主,而不是她本人。
加上皇帝登基初期对先太后的桎梏,徐皇后心底满是不安,如若陛下出了什么意外,她就只能被后来的新帝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摆设放在宫里么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娘娘,”嬷嬷轻声劝道,“您想,安王都能沉得住气在王府中养伤,情势也不一定就那么严重了。”
“安王”徐皇后冷哼一声,“传出那样的谣言,他除了躲在王府避风头,还能干什么”
当初传说是安王给二皇子下的毒,徐皇后多少也是听进心里了,她被迫选择跟安王合作,却不是对他抱有多大的善意。
“对了,”徐皇后猛地想起来,“在这之前,德妃是不是早就说陛下龙体有恙”
嬷嬷回想起来也是一惊,涉及帝王的事情何其隐秘,德妃怎么会知道的。
“娘娘,德妃说她是安王的人您说会不会是安王暗中透露给她知晓的”
徐皇后狐疑不定“那她又来告诉我干什么”
“怕是想要借您的手生事呢,”嬷嬷轻叹了一声,“娘娘,您可不能中了安王的圈套。”
徐皇后明白她这是在与虎谋皮,可偏偏事到如今,已经没了她反悔的余地。
“不理会安王,本宫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徐皇后自嘲着说,“去,把德妃请来,本宫有要事同她商讨。”
徐皇后心底残存着一丝隐望,安王比不皇子名正言顺,他若是想登基,首先便得将皇子们都一网打尽,至少得证明他们没有登位的资格。
二皇子早早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徐皇后就盼着安王能将其他几位皇子都打压下去,是残了也好,是死了也罢,等到最后,她再想办法将安王谋害皇子的证据拿出来,岂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左右二皇子膝下不是没有儿子,就算他身子不行又怎么样,她还能培养孙子啊。
而正处在风暴中心、被所有人惦记着的皇帝在寝殿中甚是自在,他说病倒了就真是病倒了,连朝政都顾不上处理,直接让内阁主事,顺便将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塞了进去,并定期让他们向他汇总禀报近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各地文武官员呈交上来奏折里的内容。
政令一下,也不管外界听着是怎样的震惊怀疑,关上太极殿的门,就开始安安心心地养病了。
所以当白楚看见皇帝的时候,他面色依稀是有几分憔悴消瘦,但神态却十分的平和从容,见着她进来,抬眼看过来,成熟儒雅的眉宇间仿佛是将所有的锋锐和威势都收敛了起来,微微扬唇,淡淡笑道“你来了。”
他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了件月白色的长袍,以银丝勾勒出若隐若现的飞龙,乍一看素淡平凡,可稍一错眼,就能被好似是要从他身上盘旋而出的银龙给晃花了眼。
“民女拜见陛下,恭祝吾皇圣安。”
皇帝深眸中显出点点笑意“行了,不懂怎么行礼就也别拜了,找个位子坐下吧。”
白楚笑了笑“是。”
将殿内侍立的宫人都打发了下去,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最近在外头,可是玩得乐不思蜀了”
白楚笑道“自由的时光总是快活的,没有人要求我做什么说什么,短短几月,我把自己都惯得放纵了许多。”
她这话说的坦然极了,皇帝不由失笑“你也好意思说。”
“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叫进宫里来么”
白楚随手拿了块摆在旁边的小点心放入口中,满不在乎“您是天下之主,总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来算计我,有什么事,您直说就是。”
这话说不清是信任还是拍马屁。
皇帝轻笑道“听说,你有看中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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