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

    另一边,沈瑜之听说长公主从下午见了沈玧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心神不宁,忧心惴惴,连晚饭都没吃,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沉默着挥退了前来回话的下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目色放空,怔怔着坐了许久。

    “三少爷。”正好览川过来给他送信。

    虽说安王已经落马,但不代表这场夺嫡之役迎来了最后的战局。事关重大,沈瑜之平日与四皇子通信也更为隐蔽,所以每次都是让武功最厉害的览川来回传达一些不能留下把柄的密信,以防万一。

    览川平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沈瑜之仿若未闻,眸光一点都没往他手上的信看,许久,才缓缓转过头来,忽而轻声问他“览川,你觉得楚华如何”

    览川怔了怔,默默垂下眼帘,“奴才不敢妄议。”

    沈瑜之又说“你也喜欢她了,是么”

    他忽然想起沈玧之非要将览川送回来的举动,背后的理由,或许也不单单是因为忌讳他。

    见览川沉默不语,沈瑜之轻笑了一声,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打算,“你说,她真的会嫁给二哥么”

    回想起当初白楚刚刚嫁给他时的情景,沈瑜之眼眸暗淡下来,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希望这回,她能遇上真的对她好的人。”

    自从与沈玧之不欢而散,这几日沈瑜之脑海中不断地回现着当初自己和楚华相处的画面,越是回忆,心头的愧疚便越深。

    那时他因为白音华黯然神伤,留给了楚华一段婚姻最糟糕的开始。也怪不得她会下定决心离开自己,事实上,他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如她所说,当初会对他生出爱慕也不过是因为他对她较别人更为和善的态度,事实上,她本来就十分讨人喜欢,而他最初的意图却只是因为白音华而想要善待她的家人。

    所以,这些虚情假意最后被她看破了,也就不稀罕那点爱慕了么

    这时,久久沉默的览川忽然开口,

    “三少爷,夫人会幸福的。”

    他从一开始有没有生出过能拥有白楚的念头,对览川来说,能陪伴在她身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看她迎着朝阳笑靥粲然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记忆中,已经足够成为他余生中,美好而满足的慰藉。

    连带着,对当日将他送去保护白楚的沈瑜之,他心底也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激,见他面上显出隐痛,便不自觉地说出了声,

    “如果可以,”他迟疑着顿了顿,“请您也尽快放下吧。”

    览川是真切希望白楚能过得如意,所以无论她最后选择的是谁,他都是支持她的。

    而现在,白楚若是要再入沈府嫁给沈玧之,沈瑜之的态度便极为重要,如果因为她让两兄弟失和,那么她在这个家就彻底成了尴尬的存在,世人的流言蜚语也会迫不及待地缠绕到她身上。

    他知道夫人不会选择自己,也知道她不会再回头与沈瑜之破镜重圆,因而在说服了自己之后,他希望能让三少爷从这求而不得的苦楚中脱离出来。

    览川在心底暗叹一声,他可以用一辈子去缅怀那一瞬间的缘浅情深,三少爷却不能。

    他总归是要再另娶妻子的。

    览川明白的道理,沈瑜之又怎么能不明白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

    “罢了,”沈瑜之敛起唇角的涩意,又恢复了往常的平和,轻声开口,“把信给我吧。”

    沈瑜之心里惦记着白楚,也不认为自己真能在长公主面前做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索性故意躲开她,成天往府外跑。

    正好如今朝堂上,三皇子仿佛又有起复之势,四皇子一边要处理安王留下的后患,一边又要应对三皇子扔过来的新招,沈瑜之归入他麾下也不是秘密。

    要是过去,端敏长公主看惯了权势纷争,肯定是要阻止他这样高调的。

    偏偏突然闹出了安王这桩事,端敏长公主冷眼旁观,在混乱的局势里看出了皇帝对四皇子的几次历练,当今皇子本来就不多,大皇子和二皇子眼看着已经废了,三皇子虽说占着皇帝的愧疚,但他生母当年谋害康昭仪的罪名还没说清,母家不知怎么搭上了安王的车,这会儿还在被清算着,要说胜算,实在比不上四皇子。

    所以,她也就由着沈瑜之去了。

    沈瑜之避过了长公主,却避不开别人。

    裴昡和沈瑜之自小一块儿长大,加上他也不是多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轻易就被裴昡看出了异常。

    “怎么了”裴昡狐疑地在他脸上打量着,“可是沈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要紧。”沈瑜之犹豫了一瞬,没有说“无事”,反正迟早都是要传开来的,沈玧之不是甘心偷偷摸摸的性子,他也舍不得楚华无名无分。

    想了想,念在两人从小的交情,即是君臣,也是密友,沈瑜之便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将沈玧之要娶白楚的事说了出来。

    却不想,裴昡远远要比他预想中的更为震惊,他惊愕地瞪大了眼,连手边的酒盏被他撞落在地上也没能夺回他紧紧锁定在沈瑜之脸上的目光,“什么”

    沈瑜之倒没想多,当初他刚和白音华分开的时候,裴昡也没少在他面前发火,既跟他说白音华的心计深沉,又骂他因为个女人就狼狈不堪,实在窝囊。

    他这会儿生怕裴昡又因为他而迁怒了白楚,强忍着心底几乎麻木的痛,唇边扬起一抹佯做轻松的笑来,

    “殿下,既然已经和离,我与楚华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她能再找到真心喜爱的人,我也为她开心。”

    这句话说得口不对心,裴昡却没察觉,或者说他根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对“白楚华和沈玧之要成婚”的不敢置信。

    “不是,沈玧之不是你兄长么”他不自觉加大了音量,“他就不顾念着你们兄弟的感情”

    沈瑜之默然敛眸。

    要说他对沈玧之没有丝毫怨怼,那肯定是假话。

    “大约在他心里,楚华比我重要吧。”他淡淡出声。

    倒没有什么不服气的,甚至还有些站在楚华角度为她生出的庆幸。

    这么一想,或许在他心里,沈玧之的地位也不如楚华吧

    沈瑜之似有若无地发出一声嗤笑,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劲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时间也顾不得去看裴昡的反应,自顾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察觉到心口的疼痛因酒意而逐渐变得模糊,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喝起酒来越发厉害,恨不得让自己立马就醉得不省人事。

    也因此,他没发现对面裴昡满布阴云的面色。

    在安王大闹万寿宴后,裴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隐约看到了白楚的身影出现在现场,他后来派人去查过,最后也没查到什么结果。

    他就当是白楚又被他父皇藏起来了,所以这几日对三皇子的反击才越发凌厉。

    裴昡早看出白楚是个畏强凌弱的。

    想要让她乖乖地回到自己身边,只能证明他是比父皇更加强势厉害的人。

    却没想到,还没等他斗出个结果,就猛然听见那女人居然离开了父皇,转而跟沈玧之走到了一块儿。

    裴昡嫉妒之余,惊诧又疑惑。

    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两情相悦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又比沈玧之差在哪儿

    裴昡灼灼闪着怒火的眸光扫过旁边买醉的沈瑜之,语气藏不住的生硬“白楚华和沈玧之是怎么回事难道在你们没和离前她就跟他勾搭到一起了”

    沈瑜之把自己灌得晕头转向,也没听出他话里极力忍耐的妒火和狠意,只模糊地把他的话听了个大概,但还是强撑着为白楚开脱。

    “不”

    “二哥早就喜欢楚华,但楚华”他茫然地瞪大了眼,在混乱的思绪里搜寻了许久也没找到答案,低语呢喃,“楚华谁都不喜欢她、是我对不起她。”

    沈瑜之不知道当初用执着欢喜的眸光始终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的白楚华是不是沉浸于爱情中的模样,但他上回见到言笑晏晏、眸色温柔却也浅淡的她肯定不是。

    说着说着,他眼眶渐渐泛红,蓦地落下了两行泪,转而他紧闭了下双眼,随意抹去脸上的泪痕,又一杯一杯地喝起酒来。

    谁都不喜欢

    裴昡一怔,直直看着不断饮酒的沈瑜之,好半会儿才回过神来,起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俯身凑近他,低声问“瑜之,白楚华在哪里”

    沈瑜之哼唧了两声,没有理他。

    裴昡直接压下了他握着酒杯的手臂,沉声又问了一遍。

    沈瑜之迷迷糊糊想起他去找白楚时的路线,沈玧之并不是真要把白楚藏得密不透风,带着他去的时候也没有故意防备着他。在勉力回忆下,他还真把白楚身处的方位说了个七七八八。

    裴昡沉默着起身,唤人进来,将醉酒的沈瑜之抬去客房休息,又嘱咐了要精心照看着他,随即大步转身离开,直直往皇子府的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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