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白楚故作不知,“你怎么就失礼了?”
览川唇线紧绷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面容显得更加冷峻了。
白楚扑哧一笑,“行啦,若你真的觉着失礼于我,便给我介绍介绍这墨棠轩吧,权当惩罚了。”
这倒难住他了,览川知道自己性子沉闷,不善言辞,若不是对着主子没办法,他能一天不说话。
垂眸回避来白楚的视线,览川只能干巴巴地给她送说起墨棠轩里头这处是正堂,那处是书房,再往后又是园子……原就平淡低沉的嗓音越发木讷起来,白楚含笑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渗出薄薄一层细汗,终于发了善心:“不是说有园子么?正值初春花开的时候,带我去看看吧。”
览川微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黑沉的眼眸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不自觉地往旁边避让了开来:“……这边请。”
声音都哑了。
白楚轻笑一声,也不再逗他,专心欣赏起这院子里的景致来,到底是三少爷,比原主那一看就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住处要细致精美许多。
等到两人逛了一圈回去,才听览江禀说,沈瑜之醒了。
又说三少爷醒来后听闻是少夫人照顾他,便命览江同她道谢,只说自己身子不适,不便见她,让她先回去休息吧。
白楚淡然自若地听完:“既然三少爷不方便,我也就不打扰了,你去回他一声,等好了些,明日记着去老夫人和长公主处请安,他了无音讯的几天,家中长辈都很是担心。”
话音一落,也不管他做何反应,转而对览川笑道:“览川,可否劳你送我回去?”
览川沉默地点了点头,微微侧过了身子,让她过去。
……
“她回去了?”沈瑜之身上的酒劲还没过去,脑仁中密密麻麻疼得厉害,面色苍白如纸,倒也不影响他的风度,有些病弱公子的清冷感,只是右边脸颊上红彤彤的一块看着有点别扭。
览河瞟见了,试探地冲览江使了个眼色:这是怎么回事?三少爷在哪儿磕着了么?
览江面不改色,“是,方才览川已经将三少夫人送走了。”
“览川?”沈瑜之一顿,轻叹了一声,“那也好。”
沈三公子一向温文如玉、待人有礼,即使他心底为着婚事多少有些迁怒白楚华,但理智上也清楚这事说到底也不是她这个弱女子能反抗的。
因而不想见她,却也不至于刻意薄待她。
览江瞟见主子复杂的神色,轻声又补充了一句:“少夫人还让奴才给您传句话。”
“什么话?”
“少夫人说您离去几日,长公主等长辈都忧心记挂,等您身子好些了,应当前去请安问好才是。”
沈瑜之一怔,他自小顺风顺水、被父母兄长娇惯谦让着长大,像这回纵使任性了些,但事后对于让家人牵挂,心头也生出些许愧疚之情。
“也是,览江,你给我收拾收拾,我就去给祖母和爹娘请安。”
览河犹豫着开口:“三少爷,眼看着天色渐晚,恐怕老夫人那边都已经歇下了,您要不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吧?”
沈瑜之倒不知道览河往他脸上瞥是因为他脸上突然多出来的红块,以为是他连日宿醉形容狼狈,怕长辈看到了担心,便也点了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览江览河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待服侍沈瑜之歇下后,走到门口,见着览溪漫无目的地在外头守着,览江不由凝眉问:“览川还没回来么?”
览溪无奈地道:“都入夜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览河倒是不以为然:“那小子一向性格孤僻,许是又潜出去练功了罢。再说,依他的武功,少夫人还能怎么着他不成?”
览江想想也是:“况且就今日看,少夫人也不是多刁蛮强硬的性子,咱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若是明日还没见览川回来,同三少爷说一声就是了。”
两人都想开了,唯有览溪还有些忧心忡忡,到底没说什么,沉默地随两位兄长退了下去。
……
翌日一早,沈瑜之梳理整齐,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绣暗银竹纹的锦袍,以镶嵌翡翠眼的羊脂玉冠束发,翩翩公子,清朗温润。
他一大早先去了离得近的褚玉阁,也就是长公主的住处,听着下人说长公主去了老夫人的鹤祥院,他便也转道过去。
当引路的小丫鬟掀开帘拢,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他不自觉惊在原地。
沈家老夫人已年过六十,精神矍铄,面容慈祥,身边一左一右各坐着长公主和白楚。
沈瑜之进门的时候,老夫人正高兴热情地拉着白楚的手,兴致勃勃地同她说起沈瑜之小时候的趣事儿,连他大夏天引开小厮们爬树想把树上的蝉给捉下来,最后反被飞过来的几只蝉虫吓得挂在树上大哭的丑事都不避讳地说出来了。
沈瑜之来的时候刚说完这件事,大伙儿正乐着呢,一掀帘拢,落在他眼中的就是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
他一怔,目光下意识地就被坐在祖母身边笑靥粲然的白楚吸引了过去。
恍惚间回想起记忆中那道暗淡的身影,沈瑜之自幼便被人称作聪敏超群,白楚华每次见到他便羞涩躲避,眼中的无限爱慕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他的未婚妻是白音华,他真心喜欢的也是白音华,沈瑜之不愿节外生枝,便只做不知,随后也有意识开始可以避开白楚华。
幸而她性情内向腼腆,素来不爱同人来往,沈瑜之这么做倒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谁成想,上天倏然赐下一段孽缘,却是他躲也躲不掉的。
察觉到沈瑜之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白楚微微侧头,对上他的目光,坦然地露出一抹从容而柔和的笑容。
老夫人也看见他了,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瑜之,过来。”
沈瑜之低头问安:“瑜之给祖母、母亲请安,是我不孝,连累您为我忧心,请祖母别怪罪。”
“是你做的不对。”老夫人眉头微皱,语气中虽然有几分责怪,更多的是难掩的慈爱,“来,过来。”
等把孙儿招到身边来,老夫人乐呵呵地拉过他的手,眼见着她转身又要来拉白楚的手,沈瑜之嘴边的线条已经紧绷起来了,碍于祖母,到底没说什么。
白楚却先一步将她伸过来的手握在掌心,轻声笑道:“夫君昨日才刚回来,这会儿脸色还是惨白的,祖母,若不然先请大夫为他诊诊脉吧?”
“是是,”老夫人恍然道,担忧地打量着沈瑜之的面色,“我这一高兴都忘了,快,去请府医为三少爷看看。”她欣慰地对白楚笑道,“还是你有心。”
又转头对沈瑜之说:“你瞧瞧,你媳妇多惦记着你?瑜之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小两口甜甜蜜蜜,和和乐乐的,我这老婆子看着也高兴。”
沈瑜之不忍违背老夫人的期望,又有长公主在身边搭腔附和,只能连声答应了下来。
待府医过来为他诊完脉,言语之间只说是酗酒过多引发的头疼症,以及食欲不振,浑身乏力等等,听的老夫人心疼得又教训了他一顿,“以后不开心就是发脾气摔东西都使得,可不能再伤着自己了。”
白楚坐在她身侧,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听着老夫人絮絮叨叨说道沈瑜之的话,心中趣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垂下眼帘,无聊地开始玩起袖口处的苏绣来。
突然,外头传来阵阵喧闹声:“祖奶奶,祖奶奶!三叔回来了吗!”
白楚抬眸看过去,欢快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从门口的帘拢边灵活地钻出来一个小身影,现出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滴溜溜转悠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难得其中的灵气,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袍子,头顶上绑了两个辫子,一晃一晃的,活泼又淘气。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昊儿来啦?”
这是沈瑜之的大哥,沈璟之的嫡长子,名叫沈元昊,也是如今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因着生母难产而亡,沈府上下对这孩子都分外宠溺疼爱。
可要说小家伙在长辈中最喜欢与谁亲近,就要数三叔沈瑜之了。亲爹常年见不到面又板着脸严肃冷漠,二叔倒是亲切和蔼,可沈元昊凭着小动物般机敏的直觉,总觉着二叔虽然笑眯眯的,但得罪了他会很惨。
也就是三叔了,不光经常花时间陪他玩,出门都惦记着回来给他带好玩的好吃的,在被祖父和师傅们抽查功课查出心理阴影的沈元昊心中,三叔就代表着所有轻松时光和乐趣。
“昊儿给祖奶奶请安,给祖母请安,给三叔请安。”六岁大的孩子有礼有节地一一行完礼,就原形毕露了,像个小炮弹似的,急冲冲地就跑进了沈瑜之的怀里,“三叔,你去哪儿了呀?有没有给昊儿待礼物回来?”
沈瑜之面色柔和,熟练地将刚到他膝盖高的小家伙抱了起来:“昊儿又长高了?这样,你跟三叔说你喜欢什么,看看三叔挑的礼物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好不好?”
这就是骗小孩子的话,等着他说想要什么,转头就吩咐小厮出府去买,一个时辰都不用。
沈元昊却是完全买账了,欢喜激动地瞪大了眼:“真的么?”
那边长公主望着互动亲密的叔侄,轻咳了咳:“昊儿,你方才是不是忘了同你三婶问好了?”
老夫人笑道:“这孩子是见着瑜之来太高兴了,来,昊儿到祖奶奶这边来。”
沈元昊不情不愿地被沈瑜之放下来,慢吞吞地挪步到老夫人身前,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三婶,他可不喜欢了,都是因为她,三叔才好几天不着家的。
三叔不喜欢她,昊儿也不喜欢她。
“这就是昊儿啊?”白楚弯下腰,与他视线平齐,笑盈盈地看着小孩子白嫩鼓鼓的脸蛋,实在没忍住,用指腹轻轻戳了一下,“你为什么会比我想象的可爱那么多呀?”
沈元昊小脸“轰”一下红了,迈着小腿噔噔噔跑到沈瑜之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像是找着依靠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过来自以为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白楚忍俊不禁,老夫人笑道:“这孩子是害羞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