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悔意

    白楚身在病中,鸦黑色的乌发便柔顺的散落下来,加上中衣有半指宽的直领遮掩,故而双喜和方才沈瑜之都没发现她脖子上的淤痕。

    这会儿平躺下来,她刚嫌热又把长发都拨到身后去了,也怪不得沈玧之一眼就能发现。

    抬手抚上脖颈处,她之前也自己拿镜子照过,隐隐约约能看出比周边的肌肤颜色重了不止一度,仿佛是挺严重的,但她一觉睡醒,这会儿不去碰它就已经没感觉了。

    “我不知道,”白楚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也没下重手,否则我现在怕是已经说不了话了。”

    沈玧之皱起眉,向来温润和气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倾身上前,白净修长的手轻柔地拂开她鬓边的碎发,仔细打量着那一道由左及右蔓延纤颈大半圈的红淤:“幸好,并未伤及筋骨。”

    “是安王?”他轻声问道。

    “应当不是,”白楚摇摇头,“安王眼下估计没空管我,而且,二哥你不是正盯着他么?”

    “昨夜的闹剧,想来二哥也有插手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加了毒的酒还是端到了白音华的席案上。”

    沈玧之暗想着回头怎么将伤到她的人找出来,面上不疾不徐地笑道:“柔嘉郡主只是想小惩,安王却不忿心上人遭人算计,将当中的药换了,要以长平长公主一脉的声名前途为代价,给白家大小姐讨回公道。”

    “原本这杯酒是留给柔嘉的,偏偏你那姐姐想起你来,倒连累了楚楚受这无妄之灾。”

    白楚知道白音华中的是类似于春/药等迷惑人心智、浑然忘我的药,在原文中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加了料的酒反给柔嘉郡主喝了下去。

    不过原来是安王把里头加的东西换了,这件事白楚倒是头一回听说。

    她扑哧一笑:“所以安王打算为白音华抱不平,结果阴差阳错把手段使到她身上了是么?”

    怪不得他日后得势了对柔嘉郡主这么狠呢,看来也不是全因为白音华嘛,毕竟这事说出去,真的……挺丢人的。

    见白楚笑靥灿然,即是她脖颈上的伤依旧刺眼,沈玧之的心情不自觉跟着轻松愉悦起来,“伤你的人,与昨晚的事有关?”

    “跟白音华有关。”白楚语气平淡,却十分肯定。

    沈玧之目色一沉,思忖着白音华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势力不成?

    要是没有白楚华,他对白音华的印象就只是弟弟的心上人,自然不会多加在意,可如今不说是为了白楚华,就是安王的深藏不露都让他暗自心惊,不能轻视。

    就跟白楚想的一样,如果想看清甚至对付安王,白音华的存在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你的病也是因为他?”

    想到昨夜大开的门和飞跃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白楚理直气壮:“是。”

    “我那长姐,虽然不能说全然了解,但也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昨晚那杯被她推给我的毒酒让她自己喝了,等她醒来,怕是第一个恨毒的就是我。”在沈玧之面前,白楚也懒得花心思伪装,左右较劲脑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避过他的眼睛,不如坦荡直率些,省得费脑子,“她自来顺风顺水,纵使有些许心计,因无伤大雅又筹谋得当,所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白音华猜不着是二哥你在暗处帮我,但必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来。”白楚神色冷静,仿佛她口中被记恨的不是自己,“昨夜的人,行事虽然离经叛道,半夜闯入我房中却无半点迟疑谨慎,想来早先就确定我与三哥晚上并不同居一室。”

    “尤其是我有意惹怒他,他再生气也没到怒极丧失理智的程度,对我动手是为了恐吓,继而控制,可意识上十分清醒,知道不能伤我性命。”

    “此人大概率出身优越,行小人之事也逃不脱君子之礼的束缚。另外威逼恐吓一套流程下来看着挺熟练的,性子冷漠又惯会隐忍,想来平日没少做类似的事。”

    “而他居然会为了白音华特意走这一趟,不可能只是单方面的爱慕,他们之间肯定有接触过。而且就在白音华醒过来不久。否则等她再恢复些许理智,就知道她依如今的境况,最应该做的是求助的是安王。”

    沈玧之定定地望着她,黑眸中仿佛缓缓流淌着星河,温柔中闪烁着灼灼的光亮,让被注视者忍不住生出好似全世界只有他们二人般,入耳的都是一片空旷的寂静。

    事实上,早在白楚向他献计,让他借白音华而探请安王的深浅,沈玧之就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明澈透亮的眼底,似乎能盛下整个天地。

    最是这样侃侃而谈的时候,哪怕是苍白素淡的病容,乍然迸发出来的熠熠神采也让人移不开眼。

    “你安心养病,”沈玧之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声,面上却一点未表露出来,“我会分出人手来保护梧桐院,不会让昨晚的事情再次发生。”

    幸好来人的意图只是警告,若是心思更阴毒些,半夜闯入梧桐院,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沈玧之觉着心口处的火星又点燃了起来,灼热烦闷,让他恨不得将贼子抓来好生“整治”一番才算能解了这道闷气。

    其实白楚隐隐有猜测是周柏轩,可无凭无据的,也不好靠着猜测就把罪名扔过去,况且安王那边还需要沈玧之。

    她眸光流转,眉眼弯弯:“守株待兔未免太过被动,二哥既然能查到安王,想来区区一个白音华在您面前更是无所遁形。不妨您帮我查查是谁要我的命啊?”

    沈玧之不可置否:“我会查清楚。”查安王的底牌不容易,查哪些谁与白音华有来往还不容易?

    “你身在病中,这些事就别再操心了,”他温和地笑道,刚刚浮现出来的怒火转眼就化作平静,“楚楚,我说了会帮你的,你也要信我,好不好?”

    白楚眨了眨眼,笑容真挚:“二哥,我一直都是信你的呀。”

    即使知道她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沈玧之还是止不住心底涌上来的汩汩暖流,由表及里,带出些许甜意。

    ……

    白楚经过一夜惊魂,尚能冷静下来。

    白音华这厢是真真恍若晴天霹雳,茫然失措来。

    张氏望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女儿,原本就满肚子斥责的话,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明明只过去了一夜,白音华却好似被抽去的精神气,整个人憔悴而黯然,怔怔然的,目无焦距。

    只剩下心疼了。

    几个丫鬟连番上手,又是哄又是劝,好不容易给白音华灌下去一碗药,大半都洒在被褥上了,就这样,往日最是爱洁重仪态的白音华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张氏在旁看得心都碎了。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听娘的话,没事的,啊,只要你在府中安稳渡过几月,这事儿也就翻篇了,没人会再提的。”

    这道理白音华怎么会不懂?

    与其说是在乎自己的名声,白音华这会儿是咬牙纠结在“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白楚华”这个问题上走不出来了。她实在不能接受,被她视作垫脚石的白楚华在暗处竟然也有类似安王之于她这样的助力。

    这么可能呢?

    “娘,”她美眸中掠过几道泛着寒意的锐芒,抬眸看过去,“您之前在白楚华身边有放监视的人对么?你知道她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么?”

    张氏一怔,疑惑地摇头:“她不过就是个仰人鼻息的庶女,从小这么养大,还能有什么动作?”她想起在寿宴上的惊鸿一瞥,又忍不住酸溜溜地道,“也亏得端敏长公主不嫌弃,还愿意教导她,也不知道暗地里使了多少手段,才让根朽木也能勉强出来见人了。”

    张氏已经忘了,白楚华幼年也有过被师傅夸天资聪颖的时候。

    想起她往年的木讷,安安静静跟在自己女儿身后,说是丫鬟都觉得高攀了,张氏心里更是不服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你胡言,同意把那丫头嫁去沈府,哪怕便宜了你二叔家的姑娘呢?真是悔!”

    白音华沉着脸,她昨日在长平长公主府上悠悠转醒,恍惚间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做了什么事,当即身心俱焚,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见人。

    她确实是恨毒了白楚华,哪怕起初给她下毒的是柔嘉郡主,可寿宴上闹出这样的事来,柔嘉郡主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唯有白楚华,清清白白,一点都没掺和进来。

    白音华见着许久不见的周柏轩,她是何等的手段,寥寥几句话都看出这位冷傲的周指挥使对她仿佛有些暗藏的情愫。算起来,两人也是自小相识,在长平长公主被迫离京的时候,谁也不敢在接近周柏轩,恰巧那时候白音华和沈瑜之闹别扭,见着周柏轩独自一人,又生得好看,性子疏离冷淡反而激起了她的挑战欲,就起了结交之心。

    反正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也不怕传出去给自己惹祸。

    大约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善缘。

    若是放在平时,白音华能有更好的法子,循循善诱,徐徐图之,细水长流地从这份爱意中最大限度为自己谋利。

    可偏偏她刚逢大劫,即使没造成严重后果,也着实让她惊吓后怕。

    又怕又恨,又惊又喜。

    复杂的情绪动荡之下,白音华一时意气,又或许想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张口就鼓动他为自己去寻白楚华复仇。

    一夜过去,平复下来、恢复理智的白音华后悔得不行,恨不得时光能够倒转,把她送回昨天早上。

    有周柏轩,她何必再跟沈瑜之和白楚华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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