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皇太子容霁长居宫外,此番入宫,少不得引来不少瞩目。

    本朝前几任皇太子,都依惯例住在东宫,东宫设立属官若干,有私立亲卫之权,以东宫总管为太子亲信,起居坐卧,无微不至,但身为储君,所需要忌惮的事情便更多。几乎每一任皇太子都是如此,但很奇怪的是,每一任皇太子几乎都没有撑到登基之时,不是染疾早夭,便是因罪被废黜。

    但是到了容霁,却不一样了。

    容霁出生之时,天降祥瑞,干旱之地突降甘霖,闹蝗灾的地方收成变好,闹洪水的退了大水,天下太平,普天同庆,是以皇帝给他取名为“霁”,意指雨后初晴,大乱方停,国泰民安。

    而这位皇太子,却绝无任何此字的宁和平静,东宫历代所保留的制度腐朽不堪,尸位素餐、白拿俸禄的官员不知凡几,谁知这位小小的殿下,六岁向太傅学了御下之道,便开始亲自过问东宫的诸多事宜,事无巨细,上到从总管职权,下到东宫角落里一个扫地的太监,皆一一盘算仔细,便向皇帝提出这其中弊端,要求裁撤官员,并调查往年东宫流水。

    这一下子,便闹了个不小的风波,因这刚刚六岁的小殿下而被问罪革职的官员不知凡几,满朝都赞他是神童降世。

    后来,这位年轻的皇太子,便不断地提出新的想法,锋芒毕露,行事雷厉风行,朝中几位贵妃党派的臣子无数次试图打压,都被这小小少年避了过去,后来便发生了最震惊朝野的一桩事儿。

    内阁大学士姚广意欲下毒杀太子,而后薛将军对皇太子不敬,推皇太子下河,皇太子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险些直接夭折。

    那事儿令皇帝大怒,老皇帝开始思考:连自己的嫡长子,一国储君,都险些被朝中这些权臣玩得没了命,可想而知这些人暗中又是如何藐视皇权,背地里又是怎样结党营私,而这姚广和薛平道针对太子如此巧合,说不定早就成了一派。于是老皇帝以谋害储君之罪杀了姚广,又将薛平道贬出了京城,让其长达八年无法翻身,又大肆安抚病重的儿子,转瞬觉得薛贵妃过于得宠,薛家越发肆无忌惮,又冷落了贵妃好一段时间。

    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神童太子惨遭奸佞所害,可实际上,只有皇太子昔日的总管文泰明白,这一下便彻底打压了薛氏一族,铲除了内阁大学士,让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无法翻身,不仅得了权势和民心,得了皇帝的歉疚之心,还成功离宫独居,避开了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监视,这位年轻的太子,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受害者呢?

    其心机之深沉,令人胆战心惊。

    后来容霁即便是住在宫外,仍旧无形地监视着朝廷,朝中太子一党的官员时刻都警惕着这位看似退居幕后的小殿下,分明才十五六岁年纪,手腕甚至不亚于他的父亲,当今的帝王。

    每年皇后寿辰,皇太子都会入宫祝贺,几乎每一次入宫,都会有人倒霉。曾经也有刚调入京城的小官不认识皇太子,当面冒犯了他,转瞬便获罪抄家,满门流放,下场甚为凄惨;与之相反,也有人主动巴结的,但也因为过于殷勤,手脚不干净,反而成了弃子。

    ……

    文谦垂首站在宫门口,望着越来越近明黄帘子的马车,默默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用得起这等规制的马车,自然也只有国之储君。

    想着薛平道终于将功折罪大胜回京,这位又是殿下重疾的始作俑者,之前那位曹公公好像还去别院得罪了太子,回来的时候满脸是猫爪印和血……文谦觉得甚为头疼,他这些年不在太子跟前伺候,但也明白太子的心机和手腕肯定日渐增长,早非当年的可比拟。想必今日这夜宴,肯定不会风平浪静。

    马车停下,文谦率领东宫属官上前拜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帘子被掀开,一身礼服的容霁缓缓走下马车,冷淡道:“平身,不必多礼。”

    文谦站直了,低头不敢直视,却听到一连串的铃铛声,纳闷得到处搜寻声音的来源,目光最终落在太子怀中红红白白的一团上。

    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见那一团抬起了小脑袋,露出一双水蓝色的清澈眼眸,一对尖尖的小耳朵被小毛球装点着,极为可爱。

    文谦和它对视着。

    然后它开口了,软乎乎地“喵”了一声,一条前腿往前伸展了一下,小爪子舒展开来,张开嘴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然后哈欠打了一半,察觉到周围所有人都瞧着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笨拙地扭过胖乎乎的身子,一头扎进了少年怀里,撅起屁股对着众人,蓬松的大尾巴上,用红色系带扎起来的蝴蝶结和小铃铛瞧着格外喜庆。

    文谦:“……”

    好、好可爱!

    在场众人,没一人幸免,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太子殿下几时开始养猫了?这只猫儿未免也生得太好了,瞧那小爪子、粉鼻子、大尾巴……

    哇!它伸懒腰了!

    它翻身了!

    它居然在殿下怀里拱!

    而再看看他们的太子殿下……总觉得这样可爱的小猫儿,和气质冰冷的太子殿下有些违和,不过也确实只有此等萌物,方可让如此生人勿进的小殿下也控制不住。

    容霁怀里的阿秋还在乱拱,她倒没觉得自己可爱,她就觉得自己这一身衣裳着实是有些羞耻,有点没脸见人。

    容霁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呜。

    阿秋乖乖地没动了。

    给她穿衣服就算了,还带她出来见这么多人,还不许她乱拱,阿秋觉得一点儿乐趣都没了。

    在她万分郁闷之时,脑袋上的那只手忽然下挪,挠了挠她的小下巴,阿秋又还是舒服地闭上眼睛,配合地仰起头,舒服地呼噜了两声,整只猫立刻就满足了。

    容霁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在文谦的牵引下先是去后宫拜见皇后。

    从踏入皇宫的第一步开始,怀里的阿秋就开始到处乱看,十分兴奋,路过御花园时,阿秋更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疯狂地扒拉着容霁的衣裳,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来,容霁没有阻拦,任由她一跃而下,谁知这回阿秋身上笨拙,落地之时直接来了个平地翻滚,一下子就骨碌碌滚了老远,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又摇摇晃晃地站不起来。

    万众瞩目之下,阿秋悲愤地瘫倒在地。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超想浪结果没浪动,阿秋又被容霁重新拎回了怀里。

    “让你别下去,孤都是为了你好。”容霁捏捏她可爱的腮帮子,忍俊不禁地微笑。

    假惺惺。

    阿秋瘫着不动,假装自己没有灵魂,随便这位老大怎么嘲笑她,反正被嘲笑习惯了,她今天就是专程出来丢人的。

    容霁也没一直笑她,大概是因为如此是在皇宫,他并没有从前在别院那般放松肆意。阿秋发现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老是在微笑,就那种微微挑起眼角,似笑非笑的温和神色,端得清风霁月,十分温柔,极为好看,也极为……虚伪。

    只有她明白,少年私底下又是怎样的暴躁难惹。也许这样的暴躁只是针对于她,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和旁人不同,阿秋没想透这其中原因,她只觉得人类真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生物,她哪怕活了这么多年,也总是猜不透他们的想法。

    容霁拜见皇后之时,阿秋还特意看了一眼老大在人间的母亲,对方眉目温柔,看似十分无害。阿秋身为一只妖,能一眼看透很多凡人身上的气息,自然从第一眼就看出来,老大的这位母亲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阿秋一个个看了过去。

    好多美人儿,没有一个是一心行善的好人。

    阿秋:……都是长得越美越狠毒吗?

    看了一圈,阿秋更加加深了这个认识。

    然后目光转了一圈,最终看向老大时,阿秋却被老大身上金光闪闪的龙气差点闪瞎了眼,而且这金光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帝王寝殿,还越来越亮。

    ——果然,大佬终究是大佬。

    虽然想不通老大为什么转世之后,会忽然有了真龙天子的命格,但是阿秋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大走到哪里都能高人一等的牛逼派头,早就麻木了,就算这金光有点刺眼,也总比黑气好。

    好吧……其实她还有点小骄傲。

    就是那种自家小崽子果然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的骄傲。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阿秋跟在容霁身边,一路上也不知道被投喂了多少好吃的,然后她被递过去给皇后摸了几下,又给几个年纪很小的公主摸了几下,就一直趴在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吃吃,一直吃得开始打嗝,才被容霁提溜起来,然后又跟着他去御书房。

    然后果不其然,阿秋又被皇帝撸了一顿。

    阿秋摊在桌子上,一边被撸,一边被眼前这对一边冒着金光、一边微笑着交谈的父子险些闪瞎了眼。

    金光闪闪的老皇帝笑道:“霁儿,朕看这猫十分通人性,你是从何得来的?”

    同样金光闪闪的容霁微笑着答:“此乃全真道人赠予儿臣。”

    皇帝向来信道,也十分尊敬普天之下的修道之人,本朝好几场天灾的化解,都有仙人的手笔。想起自己这儿子出生时的祥瑞之兆,又想起这猫儿,便感慨道:“既是全真道人所赠,想必不是凡物,许是什么灵兽。”

    对,就是灵兽。

    皇帝越发笃定。他这儿子,从小便不知被多少道长预言命格非凡,可见其仙缘深厚,想必全真道人赠这只猫儿给霁儿,也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说不定,能让他大宋王朝国祚延绵,百世太平。

    皇帝想到此处,便抚须道:“不若朕给它赐个名号罢。”说着,便沉吟道:“朕观她通体雪白,耳背覆灰,如乌云盖雪,不若便叫‘拂雪仙官’如何?”说完,还低头凑到阿秋跟前,发出逗猫的“嘬嘬”声,问她道:“小猫儿,你可喜欢朕赐的名号?”

    阿秋舔毛的动作一顿,然后茫然地抬起了头。

    ……老大的爹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阿秋一歪小脑袋:“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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