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杰口中, 月烑得知了八年前那桩旧案的详细情况。
当年是姬家先发现了姬霞兄妹失踪,到官府报了案。一开始,官府是按拐卖孩童案查的,但一直没有进展。
六天后,龙家发现本该去临城办事的龙宇不在临城,而且据临城的人说, 龙宇压根就没有去过。于是龙家开始四处寻找, 却没有半点儿踪迹,于是也报了失踪。
当时姬夫人丢了一双儿女, 情绪十分不稳定。也不知从哪里听了龙家的事情, 便突发奇想说是龙宇拐走了自己的儿女, 还跑到龙家大闹一场。从那之后,姬家和龙家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龙天翼一来是为了找儿子,二来是为了证明自家的清白,便重金悬赏,发动全城的人协助搜寻,几乎是把整个城都挖地三尺。
到了第九天, 终于在废矿洞挖出了龙宇的尸体。
姬家见龙宇挖出来了, 就也雇人去挖。
龙天翼鼻子都气歪了,说姬家是铁了心要栽赃他儿子。
谁知道老天不给脸,第二天姬家真的在矿洞深处找到了姬霞兄妹。
当时离两兄妹失踪已经过去了十天。姬霞瘦得一把骨头,但好赖是活了下来。姬云却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死的透透的了。
于是姬家急了,觉得姬夫人的猜测或许真准了。是龙宇诱拐姬霞兄妹进了矿洞, 然后遇上了意外。
龙家百口莫辩。直到后来姬霞醒了过来,说当日自己只是跟哥哥一起到废矿洞玩儿,并没有见过龙宇。这才解除了龙宇的嫌疑。
于是新的问题来了,龙宇为何要去废矿洞?当时龙宇已经十八岁,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去一个废矿洞。
龙天翼为此还特地去姬府看了姬霞一趟,但姬霞却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龙骧就是那时候见到了姬霞,并且一见钟情。
当时负责案件调查的正是铁敢。他怀疑有人要害龙宇,将他叫去了废矿洞,然后再将矿洞炸毁,造成塌方的假象。也因此连累了姬家兄妹。
可从失踪到发现尸体,中间隔了九天。期间又有刮风下雨,纵使有什么证据,也都被冲走了。
又加上唯一有杀人动机的龙骧当日在舅舅徐万年家谈事,有下人见证,所以被排除了嫌疑。
既没有证据,又没有嫌疑人,最终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铁敢认准了塌方并非意外,一直为没能找到那个凶手而耿耿于怀。
听完他的话,月烑再次翻开了绿皮账本,找到八年前的记录,很快便从中看见了一个名字——徐万年,龙骧的舅舅。
萧杰之前一直没将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听月烑分析之后,才意识到铁敢的闲话其实是一条线索。而徐万年恐怕就是杀害老李的凶手,当下便跑出去查徐万年了。
月烑则急匆匆地赶回了姬府。
从萧杰那里听来的消息让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关键点不是姬霞,而是八年前的那个旧案。
镜中人的闲话都是线索,所以司徒巽会从下人口中听到八年前的事情也不是偶然。
姬霞的改变、龙骧的痴情,都是从八年前开始。她猜想只要去查那桩旧案,就一定能够发现姬霞的秘密!
月烑回到姬府外,却见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姬霞正从马车里走下来。
紧接着,就见姬夫人风风火火地从府里跑了出来,一见姬霞就扑了上去。
她双手抓住姬霞的肩头,焦急地问道:“他们说你要出家,是真的吗?告诉娘,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姬霞将母亲的手拉下来,平静地说道:“孩儿已经跟白龙寺的方丈说好了,明日便去剃度。”
听到剃度两个字,姬夫人似乎是有些崩溃了。要不是小桃从后面扶了一把,恐怕她就会立刻倒在地上。
她抓着小桃的手,将身子稳了稳,颤声说道:“我的儿,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放不下吗?”
姬霞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那是一种恍惚、悲凉,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表情。她的嘴唇抖了抖,却没有说话。
姬夫人一把抓过女儿的手,仿佛突然又有了力量,“你不要再想了,他不会怪你的,不会怪你的啊!”
姬霞喃喃道:“为什么不怪我?他应该怪我的。”
姬夫人的眼中流露出悲伤,语气却很坚定:“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娘知道,他不会怪你的。”
姬霞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是一体双生,我却那样对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不会原谅我的。”
姬夫人的手抖了抖,声音也跟着发抖:“那、那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
姬霞突然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平静地说道:“母亲,你还不明白吗?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死了,你本不该对我有所期待的,我这样的人没有幸福的权利。”
姬夫人用力看着女儿的眼睛,越看越慌,“那我呢?姬家呢?你就忍心让我孤苦无依,让姬家断子绝孙吗?!”
姬霞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她默默地推开了母亲的手,径自向着府内走去。只留下姬夫人一个人,呆呆地立在朱红色的大门前。
他们母女对话的声音不大,但身为修士的月烑却听得清楚。
月烑突然有些明白了,姬霞那种清冷绝艳的美丽其实源于对这个世界的绝对默然,用姬霞的话讲——她已经死了。
所以姬霞拒绝所有的追求者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幸福的权利?是因为她的孪生哥哥死了,她却活了下来,这是生还者的愧疚感吗?
不对,如果只是单纯的生还者愧疚,那又有什么秘密能被连秋发现?
另外,姬夫人和姬霞的对话让她感到有些别扭,但一时间又想不出哪里别扭。她觉得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可似乎面前总有一层纸,挡住了她的视线。
如论如何,还是先去姬府打听一下八年前的事情再说。这一次她要重点问问姬云的事情,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刚迈开腿,就见司徒巽从姬府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见到她,司徒巽立刻将信递了过去,说道:“正要去找你,看看这个。”
月烑接过来一看,信上写着:饕客楼三层翠竹厅,今日戊时恭候访客大驾。
月烑问道:“这信怎么来的?”
司徒巽道:“就放在我房间里,楚师姐的房里也有一封。”
两人去了连家,果然在月烑的房间里也看到了同样的一封信。纸张、字迹、内容,都跟一模一样。
月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和万剑山都暴露了。
“去吗?”司徒巽问她。
“去。”她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人请客,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倒要看看这是怎样一出鸿门宴。
饕客楼是城中最大的酒楼之一,三层的建筑物矗立在北大街的入口处,与姬家斜对。翠竹厅位于酒楼三层的西北角,那里可以将姬家门前的情况尽收眼底。
月烑、司徒巽、萧杰、楚凌烟,四人一起来到饕客楼。
萧杰一路没有好气,觉得被写信人戏弄了,很是不爽。楚凌烟则是忧心忡忡,不知道写信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推开翠竹厅的门,只见里面一张八人座的圆桌,此时只有主位上坐了人。
那人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矮胖、皮肤焦黄,满脸都是褶皱和干裂,与包厢内华丽的陈设格格不入,正是刘老爹。
一行人进来将门关上。
月烑看了看四周的装潢,冲刘老爹甜甜一笑,说道:“奇宝斋请客,果然大手笔。”
刘老爹似乎并不惊讶,但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
月烑道:“我只知道你是奇宝斋的人,因为赤阳谷不会请我们吃饭。”
刘老爹嘿然一笑,起身说道:“奇宝斋,杜明。”
月烑没有立刻报上姓名,而是先抬手结印,开了一个隔绝阵法。
看到她徒手结阵,楚凌烟和杜明都是一惊。
杜明旋即笑道:“月三小姐,久仰,久仰!”
众人也都报了姓名,分别落座。
这时,店小二拿了坛酒进来。
月烑挑了下眉,起身去接小二手里的酒。
杜明连忙告罪,从月烑手中接过酒坛,为众人斟酒。口中说道:“这次请各位来是想谈合作的事。”
楚凌烟讥笑道:“奇宝斋的杜二公子果然不一般,找人谈合作的方式都这么有新意。”
杜明连忙赔笑道:“原本是该分别登门邀请各位的。可今早杨浩遭人毒手,也是事出紧急,故而准备不周,怠慢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萧杰问道:“杨浩是列风?”
杜明神情严肃地点了下头,说道:“没想到皇甫建下手这么快。”接着,他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这次请各位来,就是想商讨一个方案,共同对抗赤焰谷!”
月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不图三分利,不起早五更。奇宝斋死了人,倒叫他们对抗赤焰谷,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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