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堆砌的大殿,冰冷的地板上画满了符篆,如无数小蛇扭曲着爬满地面。这些符篆环环相扣、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复杂的法阵。在法阵的中心,一个看不出材质的书册静静悬浮,书册上发出微弱的光芒。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站在阵外,冰玉蝉丝的法衣显示着他非凡的地位。可此时的他却是眉头紧蹙、一脸倦容,仿若只是一个疲于生计的老人。
老人看着符阵中央微微发光的书册,似乎有些不舍,又似乎有些疑惑地开口:“真的没问题吗?”
旁边一个披着黑金斗篷的老者挑了挑眉,说道:“鹤云子,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这万阵书吧?”
那被称作鹤云子的老者又看了眼符阵中的书册,幽幽叹道:“衍勋子道友说笑了,这万阵书乃是那位的本命法宝,又如何是我等可以用的?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又有何舍不得?我只是担心这六道轮回阵……真的没问题吗?要知道,如今还存有那位神魂的宝物只有这万阵书了,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旁边传来一声娇蛮的冷哼,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上前一步。她手中捧着一个朴实无华的古镜,古镜周身没有一丝装饰,可镜面上泛起的浓郁灵气昭示着这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宝物。女子有些不快地说道:“有轮回镜在,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鹤云子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说道:“泠玉仙子说的是。”
或许是为了缓解不安的气氛,又或者是真的焦急,衍勋子说了一句:“凌振子怎么这么慢?”
话音刚落,就感到一股灵气逼急。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飘然而至。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婴孩似乎睡着了,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微微泛着红晕,煞是可爱。
三人见凌振子带着婴孩来到,都是眉头一松。今日大计所需均已到齐,只待阵法启动,让那位重生过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凌振子走到殿上,看着地面那纵横交错的法阵脸上浮现悲意,抱着婴孩的手紧了紧。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舍,衍勋子开口催促:“凌振子,赶紧将婴孩放到万阵书的下方吧。”
凌振子却是低头看了看婴孩的睡脸,犹豫不前。
泠玉仙子翻了个白眼,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能成为那位的宿体,可是你这孙儿的福气呢。”
凌振子眉毛倒竖,不悦道:“若是福气怎么不用你孙儿?”成为宿体之后本体的神魂将被灭杀,他孙儿相当于一出生就死了,有何福气可言?
泠玉仙子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这不是没有刚出生的孙儿吗?”
鹤云子生怕两人争执之下坏了大计,连忙打圆场道:“两位道友一个舍了轮回镜,一个舍了孙儿,均是为了这三千世界的安宁,我等必当铭记。”
泠玉仙子确实是因要动用轮回镜有些不甘,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吃了亏,所以便讥讽他人泄愤。此时见鹤云子这般说了,便不好再开口,毕竟这是三千世界的大事,她还不至于不顾大局。
凌振子却悲愤道:“她那轮回镜不过是三百年不能再用罢了,我孙儿却是就这样没了!”
衍勋子怕泠玉仙子再回嘴,抢先一步说道:“怎么能说没了呢?若那位重生在你孙儿身上,你孙儿必将惊世绝艳,将来你欧阳家怕是要大兴啊!”
凌振子神情几度变化,此事若成对欧阳家确实有利。他终于轻叹一声,将怀中的婴孩放在了万阵书的正下方。
待凌振子退回阵外,四人分别在大阵的四方阵眼就位。泠玉仙子将手中的轮回镜高高抛起,轮回镜漂浮在大阵上方,一片金光笼罩而下。四人齐呵,将自身灵力灌入阵中,大阵启动。
哇的一声,婴孩啼哭起来。四人知道是阵法开始起效了,不敢怠慢,继续稳稳地输入灵力。
慢慢地,一缕神魂从万阵书上凝结而出、肉眼可见。四人大喜,只待那神魂进入婴孩体内。
就在这时,法阵内的灵气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紧接着,这波动蔓延开来,整个阵中的灵气如丝线般抖动起来。
什么情况?!四人惊恐地看着灵气抖动,然后一瞬间归于平静。万阵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原本的光晕消失不见,灰白的书册犹如枯石,毫无生气。轮回镜也失去了光泽,跌落在万阵书的旁边。
失败了……四人心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唯一一次的机会,他们却失败了!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终于,泠玉仙子颤抖着抬起了手臂,指向一个方位。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阵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只蝴蝶煽动着翅膀……
冰冷的大殿上只剩下婴儿的哭泣声。
十年后,曦晨大陆。月家,重茗山。
青山翠柏、绿意萦绕,野花星星点点缀满山坡,溪水潺潺穿林而过,一片幽静清凉。
一个小姑娘坐在溪水边的大石上,赤足拍打溪水,似乎乐不可支。
“溪水,溪水,我欲阻你,你却不停。都说修道要心如止水,可水又何曾止歇?”
山间灵气似是同意了小姑娘的话,欢愉着汇聚而来,萦绕在那小姑娘的四周,形成一个微微闪动的光环,片刻后又汇入那小姑娘的体内。
小姑娘似乎乐在其中,又玩儿了会儿水,才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
重茗山的半山腰,月家大宅立于山间。作为曦晨大陆的一流世家,月家大宅可谓俭朴。亭台楼阁实用而不华丽,院落布置整洁而不繁盛。这一部分原因是月家近百年来并未出现超群绝伦之人,已经渐渐落寞;另一部分原因则归咎于家主月峰和为人务实。
小姑娘步履轻盈地走进了月家大门。这小姑娘名叫月烑,是月家三小姐,也是月家二房唯一的遗孤。
“午膳前碰上废物,真是晦气!”
月烑刚进前院就听见了一声讥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姑娘正一脸骄横地看着她。月烑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二姐,这是要去用膳吗?”
那穿金戴银的小姑娘正是月家二小姐,长老月峰义的女儿,月烑的堂姐月婷,只比月烑大了一岁。
月婷心里来气,刚才的话她是白说了吗?“你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月烑装模作样的怔了一下,反问道:“二姐刚才说了什么?”
月婷愣了一下,想想月烑刚才心不在焉的样子,或许真的是没听清。于是她非常实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就说了要去用午膳,谁知道碰上了你这个废物,晦气!”
月烑自动过滤了不想听到的内容,依然是笑呵呵地说道:“原来二姐正要去用膳,不如一同可好?”
好屁!
月婷双眼一瞪,说道:“谁要跟你一同吃饭?!”
月烑若有所思道:“那……告辞。”
月婷险些气晕过去,叫道:“谁让你走了!”
月烑眨眨眼,“那是要一同吃饭?”
……
月婷不想再跟这人说话了,感觉绕进去就转不出来了,好烦呐……
月烑看着月婷被气得鼓鼓的小模样,心情大好,开开心心的回家吃饭去了。
留在原地的月婷气不过,冲着月烑的背影狠狠喊了句:“明日仙师就要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丢脸!”
月烑边走边想,原来天灵山的人明天就到了。
对于月婷的态度,月烑早就习以为常。会有这样的处境,归根结底是因为这月三小姐的命不太好。
月三小姐的父亲月峰仁是家主月峰和的堂弟,二房一脉的独苗,本来是及受重视的。谁知道月峰仁年纪轻轻,还没等到女儿出生就死在了一处秘境,尸骨无存。妻子刘氏听闻噩耗伤心过度,结果难产,也跟着去了。其实月三小姐本也是活不成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神魂进了这位三小姐的身体,让这身体活了过来。
索性家主月峰和顾念旧情,坚持让月烑继承二房,不肯领养,这才保住了二房。月烑这名字也是月峰和大笔一挥起的,巧的是竟然和她前世的俗世名字相同,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可月峰和坚持保住二房的态度让不少人生了怨气。到了月烑六岁,按月家的规矩测了灵根,结果是个五行伪灵根。
于是又有人开始跳脚了,说着孩子没前途,不如把二房给分了,资源给各家有希望的孩子们用。可月峰和坚决不肯,说二房血脉没断就是没断,不能坏了规矩。于是众人只得闭嘴。
如此一来,月烑就成了众矢之的,许多人觉得家主偏心,看她不顺眼。说白了就是一块肥肉摆在眼前,却因为一个小崽子挡着,不能去吃,那心里能舒服了才怪。所以这月家,除了家主月峰和,其他人对月烑的态度都不算好。
月烑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什么月家三小姐,以她上一世的成就,月家这点儿家产她还没放在眼里。她比较在乎的反而是五行灵根属于伪灵根这件事。要知道,曦晨大陆正是她上一世的故土。而在上一世,五行俱全的灵根在这个世界被认为是天赋极佳的修炼者。
直到她引气入体开始修炼,才想通了原因。曦晨大陆虽然还是曦晨大陆,不过距离上一世已经过去了近万年,情况早已不同。如今的曦晨大陆,灵气已不似万年之前那般充沛,甚至可以说是稀薄的可怜,这里的修士到头也不过元婴期,再往上已难突破。
所以可以想象,在这种灵气稀薄的世界,要同时修炼五行灵力何其艰难。因此五行灵根便被当做了伪灵根,不受重视。要不是月烑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和上千年的修炼经验,恐怕这一世也会举步维艰。
月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重生。若是上一世,她必定绞尽脑汁去猜天道究竟是想给她什么考验。可死过一次,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凌月尊者。当年的凌月尊者是沧溟大陆第一散修,凭一己之力成为三千世界第一阵师,孤身傲骨、自强自立。可结果呢?一步登仙却终是陨落。
月烑认为自己上一世一定是走歪了,才没能得道登仙。所以这一世她决定走一条不同的路。上一世她出身微寒,却孤傲要强,为了争一口气偏要做散修,凡事亲力亲为,步步都靠自己,结果是失败……
所以这一世她绝对不能再那么辛苦了,能让别人做的事情绝对不自己做,能吃别人的就吃,能用别人的就用。特别是这几年,在月家白吃白喝让她深刻体会到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这才是正道啊!所以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成为天灵山的弟子,靠上天灵山这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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