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温泉里翻涌出许多泡泡。
接着, 泡泡越来越大，一个脑袋突然钻了出来。
柴进好不容易从温泉中浮起，“噗”的喷出一大口水。
他瞪着岸上之人, 咬牙道：“你……”
突然, 他整个人愣住了。
一阵秋风袭来, 吹散白雾，就像是揭开了明月的面纱, 一泓月光轻巧坠落, 落在粼粼水面上，也落在了站在岸边的白衣女子身上。
她手指抵在下巴处，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她，宛若秋水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月色。
白色衣袂随风摇摆，露出她踏在石头上的脚和伶仃纤细的脚踝。
白嫩的脚趾踩在黑峻峻的石头上, 仿佛是新剥的嫩笋。
柴进喉结一动, 额头上的水珠滚进眼中。
他忙眨了眨眼睛，又目不转睛盯着她。
此时的阎婆惜身上充盈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让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在澡堂里经历的一幕。
他张了张嘴，哑声问她：“你……到底是谁？”
西门庆庆歪歪头，莞尔一笑，“大官人说的好有趣，你来偷看我洗澡，居然还问我是谁？”
“我真不知人人称赞的柴大官人竟是这般道貌岸然之辈。”
柴进盯着她，脑袋上的方巾已落，唯有一根金簪半绾, 发丝垂落大半。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道：“东楼，莫要玩笑了。”
“东楼？”西门庆庆眯着眼睛，轻轻一踢裙摆，纱似的白裙飞舞。
她就这么踢着裙摆，慢悠悠走到礁石的尽头，“我怎么不明白柴大官人在说什么？”
“不如柴大官人先同我说说，你该如何跟宋江解释，你偷看我沐浴这件事？”
西门庆庆用的手指落到肩膀处，用尾指挑了挑衣襟，她笑道：“奴家这身子差点让官人看见呢。”
明明他只看到她的一双脚，听她这么一说，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由那双脚想到了别处。
他呼吸一滞，挣扎道：“东楼，莫要玩弄哥哥了。”
他朝她的方向游来，“你一颦一笑，甚至握扇的姿势都像极了西门庆，你敢说你不是吗？你这张脸一定是假的……对，我隐隐还能看出几分西门庆的影子。”
秋风渐渐停息，水雾随着他游过来的“哗啦哗啦”水声重新遮蔽在温泉四周，就像为她披上了一层白纱。
半遮半露，犹抱琵琶。
西门庆庆缓缓一笑，“是吗？你就这么确信？”
柴进越到近前，动作反而越慢，似乎有些近乡情怯。
他仰着头，望向她，“至少，我从未听说过人死可以复生的。”
“所以，相比你是死而复生的阎婆惜，我更相信你是西门庆假扮的。”
他游到她所站的礁石下，一把就要去握她的脚踝。
西门庆庆微微后退一步，笑道：“这些都不过是你找的借口吧？”
她缓缓蹲下身子，问柴进，“你骗自己我是西门庆，究竟是想要知道真相，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柴进瞳孔一缩，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东楼，你在说什么呢？”
西门庆庆慢悠悠道：“西门庆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可是那玉面判官西门庆？我可听说他有妻有妾了，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她上下打量柴进，“奴家见柴大官人也是个男人。”
柴进挑眉，神情舒朗贵气，甚至带着些好笑，“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
西门庆庆歪头一笑，“那可就奇怪了，有哪个男人会仔细另一个男人的姿态神情，甚至连他拿扇子的姿势也要记个清楚……”
柴进抿了抿唇。
西门庆庆端详着他的神色，继续道：“而且，还非要从一个女子身上找另一位男子的影子？”
她以手捂唇，露出犹豫的神情，“柴大官人，你该不会一直自欺欺人，把你口中的那位西门官人当作女子吧？”
柴进猛地一按水面站起身，“胡说八道！”
水面被他这么一砸，立刻迸溅出无数水花。
西门庆庆一扬袖子，遮住脸，挡住飞溅的水花，“柴大官人这是恼羞成怒了？是因为奴家说中了柴大官人的心事吗？”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双眼睛，盈盈楚楚地盯着站在水中的柴进。
“我还听闻柴大官人你不近女色，莫不是断……哎呀，哎呀，抱歉，奴家说漏了嘴。”
她故作惊慌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柴进被她说的整个人都僵住了，又恼又气道：“绝无此事！”
西门庆庆：“是吗？那你扪心自问，你见我心脏是不是跳的很快？”
柴进闭上眼：“是。”
西门庆庆微笑道：“既然对我一见钟情，那还要坚持认为我是西门庆的你，究竟是在骗谁啊。”
柴进睁大眼睛，一下子理不清这里的关系了。
西门庆庆冷笑一声，“既然是断袖，还要来偷看女子洗澡，你可真是渣！”
说着，她猛地上前两步，踩着柴进的脑袋，又把他踩进了水里。
可疑的是柴进居然毫不反抗。
西门庆庆来不及穿袜子，穿好鞋子就下山了。
她在路口果然没有见到那个婢女。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真实身份。
西门庆庆猜测柴进闯到这里是为了宋江试探这位阎婆惜是真是假。
他怕是从一些细节上看出她是西门庆的，甚至怀疑这是西门庆设下的计谋，引诱宋江上钩。若真让他知晓真相，他必定会一面拖着西门庆，一面给宋江通风报信，而宋江一旦有所准备，要抓住他可就更难了。
好在她硬是用一通歪理，让柴进转移了注意力。
……
西门庆庆刚走到半山腰，忽然听到一阵四溅的水声，这山里好像有一处瀑布。
西门庆庆怕柴进追下来，再与他遇见，便打算先去看看瀑布，与柴进错开。
她撩开野草树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因为裙摆总会挂在杂草上，西门庆庆便稍微提起来一些。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缠的略微平一些的胸，小小声叹了口气。
比女扮男装难的是女扮男装扮女装，更加难的是要在认识她男装人的面前表现的并不那么像女的，而在认识阎婆惜的人面前又要表现的更像女的，光是这胸的高度她就废了一番功夫调整，还好现在还没在众人面前掉马。
若是一不小心在花荣、杨志、吴用、公孙胜等人面前掉马……抱歉，她不想象这个恐怖的后果。
西门庆庆在杂草中走了一段时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快要被蚊子叮遍了。
西门庆庆忍不住又拍又挠，可她太受蚊子喜欢了，身上一下子就被叮咬了好几个包。
“哎，魅力太高就是没有办法啊，连蚊子都这么喜爱我。”
西门庆庆只能自己找话来安慰自己了。
走了一段路，水声越来越大。
转过一道弯儿，西门庆庆眼前一亮。
一道银练从不高的悬崖下坠下，“哗啦哗啦”溅入悬崖下的池子里，将池子里的月光绞个粉碎。
一层层碎裂的月光在池子里荡漾，浮起白色的泡沫，泡沫上飘荡着一抹红。
红？
西门庆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一件衣服，艳红的衣服在水中招摇就像是流淌的鲜血。
她绕着池子慢慢走，终于看到的瀑布的正脸，也看到了这件衣服的主人。
他上身□□，站在瀑布下方，任由冰凉的瀑布水大力击打在他的身上。
银光闪闪的水花黏在他的肌肤上。
他紧闭双目，胸膛起伏，隐忍又痛苦。
做出这般自虐举动的人正是花荣。
西门庆庆蹲在池子边看他，拎起一块小石子砸向他。
花荣被石子砸了一下，这才缓缓睁开眼。
他目光带着杀气朝来人看去，等反应过来她是西门庆时，他又僵住了。
“弟弟，深更半夜，你为何会来此处？”
西门庆庆：“该我问你才是，深更半夜，咱们又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为何又要在瀑布下站着？”
“这水这么凉，水从高处流下来的力度又如此大，你怎么能受得了？”
花荣唇略有些干燥苍白。
他笑了笑，“我晚上被噩梦缠绕，内心燥热，睡不着，便想用冷水冲冲身子，却看到这里似乎有一处小瀑布，便过来了。”
西门庆庆忙招呼他过来，“你怎么老说自己燥热，是不是生病了？”
还是做了噩梦燥热的，你该不会是做了……呃！
不行，这话题再进行下去就危险了。
可是……
西门庆庆很想知道这是自己魅惑大成功带出来的恶劣影响吗？
不过，为什么就你偏偏这样啊，花荣少年，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花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随手拎起泡在池子里的红色衣袍，微微一抖，手腕一扬，将衣袍随意披在肩上，衣服下半截漂游在水中，有种少年放纵的狂气。
他抬起头，手指插入发间，将湿漉漉的发丝尽数拢在脑后，露出俊朗的容貌。
不知道是不是有日子没有仔细打量过他了，西门庆庆觉得他容貌成熟些许，少年原本明亮的眉眼却暗藏一股忧郁。
他披着红袍，抱着手臂，站在西门庆庆的面前。
西门庆庆朝他伸出手。
花荣看了一眼，却没有握住，反而自己跳上了岸边。
他开口道：“弟弟以后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我怕我一时鬼迷心窍，对弟弟犯下天理难容的罪过。”
西门庆庆：“……”
她笑着打趣：“哥哥自然不会害我。”
花荣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我现在都有些信不过自己了。”
西门庆庆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花荣一惊，“弟弟你……”
西门庆庆笑了，“不要自己吓自己，也不要自己克制自己，放轻松，这都没有什么好怕的。”
花荣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在一跳一跳的。
“弟弟，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西门庆庆莞尔：“我只希望你不要太苦，其他的……都可以。”
他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犯错。
花荣怔怔地盯着西门庆庆，突然道：“算了，我什么都不管了。”
说罢，他突然张开双臂，猛地搂住了她。
他身上还带着寒潭的水汽，明明肌肤是冷的，可心却是滚烫烫的。
他的心脏跳的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搂紧西门庆庆，垂下头，“东楼，我……”
“嘘，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西门庆庆笑了笑，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花荣鼻子一酸，简直要被这样的西门庆庆逼得无法自拔了。
又或者，他早就坠入深渊，无法自拔。
……
翌日，柴进请众人一同用早饭。
西门庆庆一踏进屋子，宋清、柴进和花荣三人便都回头来看她。
宋清依旧是一副傻呵呵的模样。
花荣眉目间的忧郁尽散，笑容舒朗。
然而，柴进却皱紧了眉头，仿佛看到了什么罪证。
他捏紧筷子，突然问道：“弟妹，你脖子上那么多红痕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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