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咖啡也撑不起逐渐沉重的眼皮,楚忱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顾良夜见了, 把她手上的剧本抽开“你该去睡了。”
楚忱也知道为了明天的拍摄状态必须得去睡了,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纵然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她还是只想守着姐姐。
她努力驱散睡意,赖着不想走,但又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 哈欠是会传染的,顾良夜跟着她打了个, 楚忱这才想起姐姐身体不好,两个人里, 不能熬夜的应该是姐姐才是, 怀揣着不舍,她抓起剧了起来。
倒还是牵着顾良夜的手。
女人被她的动作带的站起来, 倒也没有松手, 顺势送她到了门边,见她黏在门口迟迟不愿去摸门把手,眼神暗示性地瞟向卧室, 顾良夜什么也没说, 但是眼神却明晃晃地告诉她“不行。”
狐狸于是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同样是熬夜, 顾良夜却无多少睡意, 即使刚刚也打了个哈欠,但是躺在床上,仍然精神的很。一股罕见的亢奋支配着她的大脑,今天发生的事情反复在她心湖搅动,她开着一盏床头灯,直到恋爱的新奇与喜悦消退一点,她开始静静地思索。
有一件事,让她的心中隐约不安。
先前,有一瞬间,她觉得楚忱跟她梦中的女人重合了。就是在楚忱说出“不要只泡一杯”的时候,她想起了前不久才做过的那个关于冰淇淋与广场的梦,恍然发现,楚忱和梦里的那个人,在语气上有股出奇的一致感。
还有那脱口而出的话。
可那只是梦里的人,按照医生的观点,那应该是由她自己幻想而来的、符合她对恋人想象的一个模板而已,而那个人跟楚忱有些相似。
这是不是说明,楚忱刚好就是符合她的想象的
橘黄色的灯光忽明忽暗,照着女人脸上不确定的神情,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毛病,总是做关于一个人的梦也就罢了,现在还把梦中人跟她的恋爱对象联系在一起,这对楚忱来说,其实是不公平的吧
不应该这样想,只是一个微小的巧合而已。
然后她又想起楚忱的那句“但你要知道,其实我喊你顾老师的时候,它的意思是女朋友”,于是轻轻地笑起来,之后又皱眉。
好像楚忱比她更会谈恋爱一点。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楚忱以前也经历过几段恋情呢然后又不可自抑地想起最初见到楚忱的时候,围绕在她身边的莺莺燕燕。
制片人、女演员
她的女朋友,好像很受欢迎。
在感情上没有什么刻板迂腐的想法,楚忱以前有几段恋情也没关系,二十四岁的女人,有过恋情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一件事,像她这样到了二十七岁、将满二十八岁还没有恋爱过的人终究只在少数,她也不会因此而苛刻恋人。而且,相处之后她也发现了,和一开始给人的花心印象不同,在感情上,虽然楚忱时常会说些骚话,但是她实际上是很纯情的。会害怕她离开而躲在暗处守着、会因为她一句“试一试”而激动、会小心而满足地握着她的手掌这样的人,不会是惯爱玩弄感情的人。
顾良夜想通这一切,心绪平静下来,她闭上眼,试图入睡,但过一会儿,又睁开眼来,趴在床上点开了光脑。
手指在虚拟屏幕上点动,很快,一行小字出现在搜索栏里第一次恋爱,应该怎么做
下边立刻跳出来一大堆句子。
淡蓝色的光芒投射在素净秀美的脸上,女人一行一行地扫过那些文字,以学习的态度,寻找出适宜的选项,认真地记下来。
屋外风雪渐起,呼呼的风声里,她看着屏幕,在那些陌生的知识里,悄然睡着了。
淡淡蓝光与橘光交织,温柔地映照着她,给睡梦中的她带去更多的安宁。
楚忱的这个夜晚,却睡的并不平静。
短短两天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拍戏、醉酒、醉酒之后模糊不清的小片段、醒来后的慌张与害怕,以及后来顾良夜突然的、如同流星坠落一般的主动,而后是狂喜与紧张,以及温存。
太多了,过于丰富的情绪交织在脑海,拨弄着那根绷了太久的弦,悲歌与乐音齐鸣,而后是漫山遍野的花的盛开,弦一下子松弛,可就是过分的松弛了,才导致了她的嗜睡。
于是接连做了好几个梦。
她梦见刚刚跟顾良夜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她们都还是学生,一次次的交锋,然后相爱,然后热爱。梦境与现实的双份快乐交织在一起,令睡梦中的狐狸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愈发沉溺其中。
如果没有后来那个梦的话。
乌云密集地聚集在头顶,天空张开了大口,向下倾吐着大雨,没有雨伞、没有雨衣,她跪在坚硬的地板上,浑身都被浇得湿透,彻骨的冷意侵袭着她,而她一无所觉,麻木地注视着眼前的墓碑。
墓碑上的那个男人英俊如阿波罗,是她从未见过的年轻时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开心笑着的模样。她的父亲楚铮,那个沉默寡言的、总是带着淡淡愁苦的男人,终于是离开了这个人世,躺进了冰冷黑暗的坟墓里。
墓碑上刻着她父亲的名字,但没有“慈父”两个字,也没有“孝女”二字,当然也没有楚忱的名字,是为什么呢
楚忱竟有些记不清了。
那一天来的人很多,大多是些生面孔,但是其中有一个人,是楚忱怎么也不会认错的。
那一张和她的心上人有四五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的面孔,那个姓叶的,阿姨。
雨下的那么大,她在墓碑前跪了很久,直到有人将她扶起,带到了一旁的树下,大大的黑伞将头上的雨帘分开,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浑身微微地发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节哀顺变。”
叶阿姨、顾良夜的妈妈叶红萱这样跟她说。
楚忱握紧了手“她呢”
“她不可能过来。”叶红萱微微叹了口气。她今日是来参加葬礼的,穿了一身黑,对逝者也算尊重,但是楚忱对她亲近不起来,同样的,她也并不喜欢楚忱。
楚忱只是倔强地问“她呢”
叶红萱看着一身狼狈的少女,压下心中的同情与怜悯,摇了摇头。
“我们这一代的恩怨,到你父亲去世,都烟消云散了,顾家失去了掌上的明珠,楚家失去了顶梁的柱子,旧日恩怨今时全消,你不要抓着不放了。”
楚忱粗暴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那我们这一代呢我和她呢我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你跟她的错就错在她的母亲是顾惜,而你的父亲是楚铮。你父亲害死了她的小姨,你又怎么还能跟她有结果楚忱,一切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紧紧抓着良夜不放呢”
楚忱倔强地看着她“我父亲犯的错,他拿命抵了,我跟姐姐的事情,应该得到公平的对待。”
“那她的病是怎么来的呢”叶红萱怜悯地看着她“你忘了是谁让她病情恶化的吗”
楚忱脸色一下子白得像死人,竟有些站不稳,叶红萱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待她回神,又很快抽回手去。
“可我也救了她。你不是说功过相抵她从此不会再受基因崩溃症的困扰,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呢”
楚忱喃喃地道,无数的水流从她湿漉的黑发里蜿蜒而下,将那张绝美到令人失神的脸浇得模糊。
“你救了她,这就是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你跟她也没以后了,小爱的死永远是横亘在你们之间的大山,现在又加上了你的父亲楚铮。前人造孽,后人来还,你害了顾家女儿,又救了顾家女儿,你说功过相抵,这就是功过相抵。我们顾家,从此跟你没关系了,顾家人从此把你当陌生人,不想再见到你。”
“那她呢这也是她的意思吗”
“她是顾家的女儿。”
“她是我的女朋友。”
“何必要这么固执呢”
“她还没跟我说分手,她就还是我的女朋友。”
固执的人固执说道,大雨模糊了她的面容,却洗不掉她倔强的脊骨。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