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忱喊的可怜, 顾良夜心中不管怎么苦涩,这时还是心疼她的, 她见楚忱几次险些碰到脑袋上的伤口, 不由伸出手去, 再次把那两只手抓住, 楚忱却更加不安, 在梦里不断喊疼。顾良夜低头看着她, 眼中显现出一些犹豫来, 后来还是伸手, 试探着帮楚忱揉了揉后颈。
大概是一片羽毛落下那样的力度, 带着一点点的冰凉,如同初雪落在树梢, 楚忱因为她的触碰而安静下来, 似是被安抚,顾良夜学着楚忱先前的样子在那一块轻轻抚摸,只是比楚忱自己乱摸的力度要轻许多, 腺口本来就十分敏感,她这样弄, 那里便传来一阵阵的酥麻感, 楚忱舒服了, 把她当成那个人, 娇娇喊了声“姐姐”, 之后就没再乱动。
顾良夜满心苦涩地把手收回来, 楚忱却马上又不安分起来, 手又抬起来,顾良夜没法子,只能又给她揉,这样反复很久,楚忱才不再乱动了。
只是嘴里仍然还喊着那个让顾良夜很不舒服的称呼。
微凉的春夜,顾良夜的心却比不时穿窗而过的冷风还要凉,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前,自虐一般,听着楚忱的梦呓。
从两点呆坐到四点,她不曾挪动过身体,时间久了,她竟开始数起小忱说起“姐姐”的次数来,后来这个数字上了三十,她便没再数了。
她应该离开的,不去听,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阵阵地发冷,可是她又没办法离开,不是因为要为小忱陪床,而是她想听小忱嘴里出现其他的字眼。
顾老师、顾姐姐哪怕是顾良夜呢,哪怕是一次也好呢。
顾良夜怀揣着这样隐秘的愿望,在床边守了楚忱很久,夜色一寸寸地深下去,钟摆一圈圈地转,而她所期待的那个称呼,始终没有在小忱的梦呓里出现过。
黑暗中端坐在床边的女人终究发出了叹息,月光之下,晚香玉一般清秀柔美的她,脸上终于显露了灰败,如同失去了根茎的花朵,只能靠着残留在茎叶中的养分维持最后一分美丽。
而楚忱还在喊着她的姐姐。
顾良夜悲极反笑,笑容中勾出嘲讽的弧度。那么她呢她又算什么呢在小忱心里,她顾良夜又究竟算是个什么呢恋人以前她以为是的,然而现在她看清楚了,小忱对前任这么恋恋不忘,心中又哪里有她的位置呢这个人心里恐怕只有她的姐姐。哪怕那人弃她而去,哪怕那人曾经让她割开腺口取信息素救命,曾让她那么痛苦,可昏睡时的真实反映是骗不了人的,她只喊她的姐姐。
楚忱其实并不爱她。顾良夜万分不想承认,但是却已经看清了这个事实,两个小时了、又或者更长的时间,小忱哪怕只喊她一次,顾良夜也能有些信心,也能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以后陪着小忱的是她,她总会有被小忱全心喜爱的那一天的。可是没有啊,一次都没有,她从暗含期待等到全身发冷,连一个“顾”字都没有从小忱嘴里听到。
“哈”如同黑漆泼洒而成的暗夜里,顾良夜捂住脸,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容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原来她也有看错的时候。
可笑,太可笑了,这就是楚忱口中的“我喜欢你”吗楚忱根本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来招惹她呢
楚忱的心里只有她亲亲的学姐、她的姐姐、她的优秀的首席,又何尝有过她顾良夜的位置呢是她自己太傻,以为自己能够看到真心,可是她也不想一想,她一个连恋爱都没有过的人,真的能准确判断出别人的爱意吗
黑夜中的那株晚香玉,终究是要开败了,花瓣上因夜露而凝成几点水珠,含蓄地自玉白花瓣滑落。
顾良夜捂着脸坐在床边,指缝隐现了湿意。
而这时楚忱好死不死地喊出一句“姐姐小忱好想你。”
顾良夜被这一句击溃所有防线,连强忍也不行,双眼通红地看向病床上的人儿,她实在是消瘦了很多,躺在病床上也只有小小的一团,因为喊了太多次的缘故,连声音都透着嘶哑,如果放在以前,顾良夜一定心疼得恨不能代她受罪,然而现在,心里却只有怒气。
楚忱既然想自己的姐姐,又为什么不去找、不去复合,偏偏要来招惹她呢
这么想,却只能懦弱地在梦里倾吐吗这不是她认识的楚忱,楚忱应当是明媚骄傲的、应当是肆意大胆的,她还记得初见时那个一袭红裙张扬肆意的女人,这样的人,得有多爱那个人,才连去挽回都不敢
顾良夜心灰意冷地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房间,没走几步,她忽然如遭重击地停在了那里,脑海里闪过一个十分荒唐的念头
“学姐首席东江大学”顾良夜不住地重复着这几个词。
那个人是楚忱的学姐,学姐、首席这与她多么相似甚至她也是东江大学的学生她也算是楚忱的学姐她跟那个人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小忱又深爱着那个人,所以,小忱来招她,是因为这个
小忱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因为她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而移情于她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顾良夜以为窥探到了真相,一时气闷不已,仿佛有一块大石堵在心口,导致郁结于心,她忽地感到全身无力,飘软地靠在墙边,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楚忱。
原来如此。
她竟只是一个替身吗
顾良夜呆立许久,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虽然是笑着的,却又分明有很多泪珠从她眼里滑落,她越笑越悲凉,最后竟然捂住胸口,咳出一点铁锈味来。
楚忱对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医生开给她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这让她放下心防暴露了自己,也让她失去了平时的敏锐。
顾良夜再也待不下去,踉踉跄跄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在长长走廊中茫然四顾,明明只有一条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走去哪里。
绿色的应急指示灯将走廊照的满是绿光,她看着这景象,一时竟觉得十分应景。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是被人抛弃的楚忱可怜,还是被楚忱欺骗的她更可怜了。
她长叹一声,满心不是滋味地离开医院,随便找了家酒店住进去。
经历过这样的一夜,第二天,坐在楚忱面前的顾良夜,却安静平淡如同没事人一般。
眼睛已经用冰敷过,消肿了,那些憔悴的神色也用化妆品掩盖了,顾良夜以为无缝,然而楚忱在喝粥的间隙问了她一句“你怎么眼里这么多血丝,昨晚是不是陪我到很晚”
顾良夜一怔,没说话,楚忱就有点小埋怨地道“我这儿又不是没有人,总有人照顾我的,你白天守了那么久,晚上又陪床,你看你的眼睛都红的跟兔子一样了。”
她放下粥碗,去摸顾良夜的眼睛,细细地、轻轻地,眉眼轻软地望着顾良夜,眼中全然是信赖与喜爱,顾良夜看着,心又被刺痛了一下。
都是假的。
她垂下眼眸,把楚忱的手拂开,淡声道“喝你的粥,刚刚不是喊饿吗”
楚忱软乎乎地笑一下,在姐姐的注视下低头喝粥,喝了一碗,顾良夜又给她添了一碗,见她吃的香,往日里自己也能多吃点,但是现在却仍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天两天的,也长不了肉,楚忱现在仍然瘦的可怜,下巴尖尖,却更显娇俏,小小的脑袋上缠着粗粗的绷带,就是因为她的伤,顾良夜才又回来,知道脑震荡的人最好不要情绪波动,顾良夜才按捺住将事情说开的欲望。
罢了,再等等。
等楚忱的伤好了吧。
顾良夜一向十分能忍,她如果想把一件事情藏在心里,那其他人等闲是看不出来的,她心冷于自己只是个“替身”,然而过去与楚忱的那些时光又让她不能完全对受着伤的楚忱狠下心,算了,好歹善始善终吧。
虽然她们的开始大约也只是个笑话。
顾良夜心中想着这些,人又沉默下来,接下来几天,也不怎么说话。
楚忱便发现她心情不好。
和以前那种天生的冷淡不同,楚忱总觉得最近的姐姐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明明以前两个人呆在一起也不是那种一直说话的类型,但是现在她却能感觉到,姐姐的话好像更少了,有时候半天都蹦不出一句话,总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看文件,眉头也总皱着,好像有很多烦心事一般。
楚忱每次跟她说话,也说不了几句又冷了。
楚忱起先有些担忧,后来倒自己想通了。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天就是那个人的忌日了,长辈的坏日子前后,姐姐心情不好才是正常。就像她,嘴上虽然说着讨厌她爸,但真到了老爸的忌日,也是要心情低落很久的。
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啊,从小到大其实没有亏待过她,唯一的一次私心,虽然成了让她不幸的,但楚忱是极爱他的,那是没让她孤单长大、给了她父爱的男人。
顾良夜的状态一直不好,楚忱自觉摸到了让姐姐不开心的原因,之后就比较少“烦”姐姐了,整个人乖巧的不像话,也不装疼喊着要亲亲了,因为姐姐小姨的忌日就在眼前,她也不愿跟姐姐打情骂俏。但她的乖巧懂礼落在顾良夜眼里,却成了不爱的表现,尤其第一夜楚忱睡前还问她要亲亲,之后却再没有过了,顾良夜便想着,果然是假的吗,现在连装一下都不愿意了。
她的心情愈发低落,楚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心想要开导她,但是又偏偏不能开口,否则她一出言安慰,姐姐要是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小姨的忌日快到了”
那她要怎么回答呢
一个不能说,一个误会了,两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直到顾良夜走的那一天也没收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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