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房间里的光线被调得很暗,只剩下浴室门边一盏橙黄的小灯,温馨而低调,床帘仅拉剩一线,暗淡的天光溜入。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适合睡眠的时间。
但在这个适合睡觉的时间里,有些人却睡不着。
在燕宁第七次翻身时,左云楼开口了,“宁宁。”
那边立马一静。
精于计算的人领地意识都很强,左云楼自记事后就没跟谁一起睡过,之前顺着感觉主动要求跟燕宁睡一块儿,左云楼其实也是惊讶的。
他以为自己的底线就在那里。
不能再退分毫了。
然而没想到,他还能容忍别人在他睡觉时翻来覆去的折腾。
还翻了七次。
燕宁不敢动了。
他自觉得翻身的动静很小,应该不会吵到旁人,却不知道左云楼是“神造者”,听觉比一般人发达。
五分钟后——
燕宁小心翼翼地又翻了一个身。
他没想到,这一翻身就被睡在身旁的男人伸手捞了过去。
白天的左云楼穿小翻领衬衫,戴半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又或者是那种精英的干练。
而现在,小翻领衬衫换成了领口散开的浴袍,银色的半框眼镜被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眼镜摘下后,似乎连同伪装也一并摘下。
锋利,沉冷,又带着点捉摸不透的晦暗。
燕宁能清晰感觉到抱着他的男人肌理紧实而具有力量,热度透过单薄的衣服传了过来。
像是一头经历一场扑杀才捕获了猎物的大型猛兽。
燕宁整个人一僵,不敢再动。
“宁宁在想什么?”左云楼在燕宁耳畔边说。
热气氤氲在无垠的夜里,生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燕宁不自在,小幅度挣扎了下,想要左云楼放开,但对方不知道是完全没接到他的信号,还是压根不想理会。
动作保持不变。
“翻来覆去,我还以为我养了只喜欢踩滚轮的小花鼠。”左云楼叹息。
燕宁没见过小花鼠,但不妨碍他听懂对方在调侃他。
“不,我不是,我没有。”燕宁否认三连。
左云楼:“那宁宁为什么不睡?”
燕宁沉默了下,然后小声说,“我在想先生会喜欢些什么,我给你买来。”
等他接了广告,就有钱了。
现在打听好对方的喜好,如果到时候对方给的广告费不够买礼物,他可以努力争取将广告费提高些,又或者是接多几个广告。
燕宁的小算盘打得很好,但却不知能入左云楼眼的东西,那可都是千万起步。
左云楼生在左家,处于联邦金字塔顶端的左家自不会亏待他。
再者就是左云楼此人本就精通商道,明面上的商铺,暗地里的灰色地带,他一样不少。
怕是连左云楼自己也不清楚,他现在具体有多少钱。
但人心的奇怪在于它不可捉摸,有时候可能坚如铁,任你万般刀刃也破不开。有时候却又触手可及,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就能触上深藏的、柔软的心尖。
左云楼低眸,看着燕宁。
黑夜里,怀中少年眼睛晶亮,干净得像是山涧里清澈的溪流,映着全是他的身影。
左云楼莫名有些着迷。
这一刻,关于曙光副作用,关于古蓝水星人之类的传说,似乎都纷纷远去。
他只为这双眼睛着迷。
不过左云楼的晃神没持续多久,他后知后觉晚饭时的那番话似乎给燕宁带来不小的影响。
要是没影响,这小家伙能翻来覆去的纠结么?
左云楼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我喜欢宁宁待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燕宁皱了皱秀气的眉头,显然对左云楼这敷衍回答十分不满。
于是他小声嘟囔了句,“先生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想。”
左云楼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
见怀中人眼珠子还咕噜噜的转,不肯睡,左云楼抬手轻轻拍了拍燕宁的后背,像哄不肯乖乖睡觉的幼崽般,嘴上却毫无负担地威胁,“宁宁再不睡,明天糖果星的行程取消。”
燕宁一听,取消行程还了得?
当然不行。
立马闭眼睡觉。
或许是鼻间的雪松香气太淡雅,也或许是暖烘烘的被窝太舒服,还或许是威胁奏效了。
燕宁很快进入了梦乡。
察觉到怀中人呼吸趋近平缓,左云楼才将那只轻拍着燕宁后背的手停下。
但人还在怀里。
古蓝水星人的骨骼与肌肉都比一般物种要脆弱,左云楼对此的感觉没有再比这一刻更清晰的了。
软软一团,沾了甜果的沐浴香气,引诱旁人一口将其吃掉。
*
翌日,上午八点半,中西街当铺里。
“澜哥,你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夏茂从外头回来。
季开澜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九点还有半个小时,随口夸一句“不错”,紧接着又问,“他什么背景?”
夏茂在季开澜对面的沙发坐下,“澜哥,说起来很有趣,这个叫做燕宁的小弟弟是昨天才办的身份卡,而此前他的任何资料,全都是白纸一张。”
一般来说,普通的新生儿在出生一个月内就会将所有手续办全。
季开澜眉梢微扬,“全查不到?”
“对,全都没有。”夏茂点头。
这就很有趣了,哪怕是遗失身份卡补办,此前都会有记录。
像这种完全空白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他新申请了一个身份,二是过往多年来,他一直是黑户。
前者要说难,也难,要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难的是对于贫民百姓而言,地狱级难度,想都别想。
对于有点权力、但不是很牛掰的人很吃力,可能得花个三五年。
但对于有权有势、处于金字塔顶端那一小簇人来说,大概也就一两句话的功夫。
夏茂从自己终端调出这一张照片,“澜哥,这个男人的信息被加密了,我们查不出来。嘶~居然有我们炙焱查不到的人,想来是个大咖。”
想他们炙焱的信息网遍布大半个联邦,星盗团内破译终端的高手无数,但这会儿却碰了壁。
真是少见。
如果燕宁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得这张照片就是左云楼带他去管理局办ID卡时的画面,照片里有他,也有左云楼。
季开澜眼眸微凝,他在森林酒吧见过左云楼,当然认得出人,“他们住哪里?”
夏茂:“虞河中路531号,他们两人住一块儿,除去这些,在不远处的酒店里还住着一个跟他们认识的男人,我查了那个男人的资料,他叫林夜,首都星林家的人。”
季开澜从座上起身。
夏茂惊了下,“澜哥,你要去找人啊?”
季开澜从沙发上拿了外套,也不穿上,就甩在肩上,“过去看看。”
季开澜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其实是“神造者”,他今年二十七,距离三十还有三年不到。
即便时间还差不多有三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寿命的流逝感也愈发清晰。
他需要衡阳晶玉,更要抓住任何能舒缓曙光所带来的副作用的蛛丝马迹。
过去看看也无妨,反正不花多少时间。
但是——
非常可惜,等季开澜来到小洋楼前,燕宁与左云楼早已人去楼空。
*
星海灿烂,比烟波浩渺来得壮阔,比潮浪千丈更来得恢弘大气。
在无垠的宇宙里,闪着亮光的星河带子仿佛是仙女遗落的玉纱,又像是被打翻的宝石盒子。
熠熠生辉。
光舰穿梭在其中,是宇宙里沧海一粟的渺小尘埃。景象由远及近的拉近,细碎宝石被无数倍的放大,成为足够让人俯首称臣的巨大星球。
左云楼出行就从没坐过民用航舰,他有一架私人的、独家设计的光舰。
光舰里有客厅,有卧室,有浴室,甚至还有个健身房。
燕宁的注意力自打见了星河后,就从光舰上的各种设施上移开。
他几乎粘在光舰透明的窗户上,黑润的眸子映着窗外的璀耀星河,惊叹声从开始就没停过。
左云楼坐在燕宁身旁,手里拿着一本联邦财经杂志,前方小矮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在第十三次听到燕宁的惊呼后,左云楼将杂志阖上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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